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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理

  “戴上這個。”鞠子洲解下綁在手臂上的精巧鐵弩,給嬴政戴好,說道“你一會兒親手將黃金發給那幾個遊俠。”


  “親手?這很重要嗎?”嬴政試了試手臂上的小鐵弩。


  扳機扣動,短小的鐵矢撕裂空氣,發出尖嘯,釘在不遠處破敗的木門之上。


  “似乎……”嬴政看了看箭矢“威力比一般的弩箭差很多啊!”


  鞠子洲點了點頭“近距離防身還是夠用的。”


  嬴政重新上好弦,放下寬大地袖子遮住小弩“我一定要親自給他們發錢嗎?”


  “當然了!”鞠子洲說道“這是你與他們之間主從關係的建立,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讓他們徹底的承認這種關係的建立,而後我會用《邯鄲調查》裏麵所記述的手段來幫助你鞏固關係!”


  嬴政點了點頭。


  來到四名遊俠麵前,嬴政手中提了裝飾華貴的短劍,蹲下身來。


  四名遊俠看著嬴政手中的劍,都有些害怕。


  但很快,他們就不怕了。


  因為嬴政給他們將綁縛手腳的繩子割斷了。


  “趙人景,拜見小君子。”


  “趙人毋,拜見小君子。”


  “趙人豚炙,拜見小君子。”


  “趙人陳河,拜見小君子。”


  四名遊俠的態度還算可以,起身之後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腳便齊齊地向著嬴政弓身施禮。


  嬴政仰起頭看著四名遊俠,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四位,丈夫立天地之間,必有作為也。上勇者達國之事,解君之憂患;下勇者及人之恩,除民之仇睢。政年雖幼稚,然承秦王餘脈,繼虎狼雄霸,欲有為於世,四位可願追隨政,歸入秦國,共享富貴?”


  四人沒有什麽猶豫,齊齊拜下去“願隨君子。”


  嬴政深吸一口氣,招手拿過了鞠子洲手中的黃金,左手按在右臂的鐵弩位置,走到四名遊俠麵前,親手將一枚金餅遞給遊俠景“丈夫托命於我,政無能報義者,惟月奉黃金一斤以謝!”


  遊俠景看到黃金時懵了一下,下意識看向鞠子洲。


  隻見鞠子洲撇了撇嘴,一臉無奈與不屑。


  景隨後滿心歡喜,雙手接過嬴政遞過來的金餅,翻身跪伏下來,四肢著地,額頭磕在地麵,發出悶響“願為主效死!”


  其餘三名遊俠見到景真的拿到了一斤黃金,紛紛跪拜。


  “願為主效死!”


  嬴政一一分發了黃金,看著匍匐在自己麵前的四名遊俠,手掌不自覺離開了小弩位置。


  他身體顫抖。


  他雙眼明亮。


  他呼吸沉重。


  看著跪伏在自己腳下的四人,嬴政心中升騰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如此安心,如此平靜,卻又猶如江河怒濤,熱血洶湧從心口泵出,四肢百骸之間暖烘烘一片。


  那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嬴政抿了抿唇,深深吸氣“起身吧,稍後汝等可去衛隊處取些食水,修整一番。”


  “諾,謝主。”四人起身了。


  嬴政轉身拉起鞠子洲就走,走到門口時候,安排了衛隊的人給四名手下簡單的食物與水,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嬴政捂著心口,喝了一大碗水,掏出三張《邯鄲調查》的帛書,細細撫平帛書上的褶子。


  “感覺怎麽樣?”鞠子洲笑吟吟問道。


  “從未有過如此美妙的感覺!”嬴政又喝了一大碗水“原來世間一切都如此簡單!”


  嬴政看著鞠子洲,覺得權力原來其實也不難攫取。


  之前嬴政雖然很相信鞠子洲說講述的,“生產關係”的道理,但他其實心中始終感覺鞠子洲的道理與趙國的那些儒人的道理一樣,聽起來很美好,非常有道理,但卻不能盡數落在現實當中,有很大部分是虛構出來的。


  但如今收服了四名遊俠,嬴政這才完全相信了鞠子洲所說的道理——那是真正可以落在現實裏成為事實的道理,是可以被證實的,是可以給人帶來無窮的力量和安全感的!

  更要緊的事情是——鞠子洲證明了他的《邯鄲調查》裏麵言論的真實性。


  “底層遊俠往往生活困苦,雖然有劍和武力,但劍和武力卻無法為他們獲得生存必需的生活資料,因此他們必須為貴族和商賈賣命。他們需要錢,所以他們幫閑、偷盜、劫掠、爭殺,空懷武力與抱負,在底層掙紮。”嬴政讀出了《邯鄲調查》裏的字句。


  “他們同小商賈、落魄貴族、廣大農民一樣是我們可以爭取的那部分人!”鞠子洲笑著說道“而爭取他們的辦法……”


  奴隸的事,現階段鞠子洲隻字不提。


  嬴政若無其事地拿著帛書,麵對鞠子洲,左手隨意撓了撓右臂“辦法與爭取底層遊俠不同嗎?”


  “當然不一樣。”鞠子洲說道“因為麵對的問題是不一樣的。”


  “而且……”鞠子洲有點口渴,喝了一碗水,繼續說道“而且矛盾的形成原因,矛盾主體,經濟基礎都不相同。”


  “聽不太懂。”嬴政手臂低了一些。


  “慢慢來。”鞠子洲笑著“但是總體思路是需要提前知道的。”


  “什麽思路?”嬴政問道。


  鞠子洲伸出左手,五指成拳“人多力量大!”


  接著,他深處右手,駢指成劍“拉攏大多數,打擊一小撮,以多欺少,則戰無不勝!”


  嬴政盯著鞠子洲,看了一會兒,他笑了起來“長平之戰,武安君公孫起以少勝多。”


  “秦軍才是大多數!”鞠子洲盯著嬴政的眼睛,一字一頓“秦國有一種製度,以軍功換爵位。”


  “凡臨陣殺敵者,得敵首級者可得爵位,得爵者可以得田土,得權力,得財貨。”


  “是以,秦人勝,則上至將軍,下至匹夫,俱可得利!”


  “秦人為秦王戰,亦是為自己戰。”


  “趙國苦寒,同樣的土地,得糧遠遠少於秦國,且土地多集中於貴族、商賈手中,尋常百姓田土不多,終日所求,不過飽食而已。”


  “趙國與秦國戰,則是在保衛貴族商賈們的土地。戰勝,趙王賞賜也僅在於將領貴族,戰敗,不過一降而已,即便失了那不足以讓人飽腹的田土,也不會更壞。”


  “無論戰勝戰敗,趙兵士都無所損益。”


  “田土是貴族的,命是自己的。”


  “趙人根本就不願為趙王戰……他們之間有矛盾,而秦趙之間的矛盾,則是秦人與趙貴族之間的矛盾,並不是秦人與趙人之間的矛盾。”


  “現在,嬴政,告訴我,長平之戰,秦人多,還是趙人多?”鞠子洲問道。


  嬴政想了想,垂下右手,將帛書放在桌上,跽坐在鞠子洲麵前,俯首問道“我們這一脈,宗師是誰?”


  “我們要學的理,來自於前輩馬恩,是馬克思的理。”鞠子洲正色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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