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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戳心勸

  作者:天際驅馳

  太後接了妃嬪們的哭述,在賀月請安之際略提了提,總被賀月一句“兒臣自有分寸”就給堵死了,然後我行我素。賀月這邊行不通,就隻有勸風染了。毛皇後被褫奪了鳳印,關在下六宮中,關妃烏妃隻是妃子,不好出麵,因此,太後隻得硬著頭皮出麵找風染談話。


  沒想到風染這麽好說話,輕易就答允了,太後摸出塊刻著名字的牌子放在茶幾上:“這是進出宮禁的腰牌,風將軍若是想見陛下了,隨時可憑腰牌進出皇宮……隻要在宮裏……宮裏宮外就沒話好說了……隻是風將軍不能再歇在思寧殿,哀家把菁華宮收拾出來,特送與將軍歇息,還望將軍莫要嫌棄。”


  風染眼眸一銳,淡淡笑道:“煩勞太後娘娘操心了,臣不敢當。”太後這話說得客氣,意思是叫他白天做完臣子,晚上又去皇宮裏做男寵?這老婆子可真能物盡其用啊!若不是看在賀月份上,他真想出手把她掀出去。


  太後既覺得有些委屈了風染,就想著說些貼心的話,拉近彼此的距離,也好補償補償,說道:“哀家好歹也算是個長輩,有些話,哀家想提醒一下風將軍……將軍身為男子,再是喜歡我兒,也當為自己將來打算。你們這樣,終是君臣忤倫,於禮不合,又沒有子嗣,不是長久之計。現今將軍權重勢盛,又得寵愛,大人們隻是一時不敢造次,隻怕將來,若將軍失了權位,敗了恩寵,又不再年輕,不知朝堂上那些大人們要如何攻訐刻薄將軍?聽哀家一言,將軍該於繁盛時,早留退路。”


  太後雖然自私,一心替賀月打算,可是,這話卻是苦口婆心地提醒風染:沒有哪個男人能做一輩子的男寵,他們光鮮得寵的時間,比女人還短,一旦色衰愛弛,下場是可悲的,因此,一般男寵隻要稍有能力,都會及早謀求退路。太後並不知道風染很快就要衰老了,這些勸人的好話,便直戳進風染心窩裏,捅得血淋淋的。


  太後說得婉委,所謂的“不再年輕”,應該是年老色衰吧?風染看著太後,不禁想:如果賀月花白著頭發,臉頰生著皺紋,目光渾濁,手指幹枯,反應遲鈍,他還會喜歡那樣的賀月嗎?


  如果兩個人相守著一起慢慢變老,再老都不是問題。但問題是,他很快就會老成那個樣子,而賀月還正當年輕,賀月真不會嫌棄自己?可是,他連自己都嫌棄!試想想,若是自己一覺醒來,側頭看見自己枕畔是一張蒼老的麵容,又會是什麽感覺?風染完全無法去想像。


  風染隻覺得灰心,仿佛做了場美夢,忽然被太後喚醒了,還沉浸在夢境中,完全無法適合這醜陋的現實,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太後看風染容色黯然,又安慰道:“雖說帝王恩寵,最是無常。哀家這個兒子,倒是對將軍專注得很,將軍不必太過擔憂。據哀家所知,自打皇後懷上了太子之後,我兒便未再臨幸過後宮妃嬪。哀家曾有勸過,才一個嫡子,還是單薄了些……”太後還在嘮嘮叨叨的碎碎念,風染已經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了。


  賀月喜歡他,是非常非常喜歡,可是,他不能陪他到老,也不能給他留下子嗣,這便是他的命。


  風染有些恍忽,不記得怎麽送太後離開的。午時,賀月散朝回來,聽說了太後來過,忙問什麽事,風染隻說太後來看自己,吱唔了過去。


  賀月跟風染一起用過午膳,在後宅園子裏散了一會步,便一起去書房看奏折,批公文。書房本來甚是寬敞,賀月不舍得跟風染分開,便多設了一張書案,兩張書案遙遙相對,坐在書案後,一抬頭就能看見彼此,卻又能各不相擾。


  按常規,冬季養兵,各地也就是些局部戰事,風染的公務不多,幾下就把一些日常公文給批閱了,用了印就叫府吏發出去照辦。風染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公事辦完了,抬頭看賀月,隻見賀月把幾份奏折攤開來放在書案上,一會看看這個,一會又看看那個,神態極是專注。


  風染便拿手支著頭,定定地看著賀月。已經遜了位,風染一般不會去看大臣們的奏折,知道自己跟賀月的關係極是敏感,怕大臣們參劾自己幹政,深自避諱。


  大約朝堂上又有什麽大事,才令得賀月想了又想,看了又看,難下決斷。知道賀月不比自己,看問題看得全,想事情想得深,解決之法總是力求中庸兼顧。


  風染自己也做過皇帝,多少還是能體會一些皇帝的心理,雖然肩負一個國家的興衰確實是副千斤重擔,雖然皇帝並不能如想像般的隨心所欲,但那讓所有人都仰承自己鼻息的孤高地位,還是非常令人著迷沉醉。風染猜想,賀月一向喜歡把政事跟私情分開,大約也不會願意有人去挑釁他絕對孤高的地位吧。因此,賀月願意告訴他的,會主動跟他說,問他的看法,賀月不願意告訴他的,風染不想去問。


  風染清楚自己的身份:在朝堂上,他是臣子;下了朝,他是他喜歡的人。無論哪種身份,兩個人的關係再怎麽親昵,都沒有幹涉帝王理政的特權。賀月把大臣的奏折帶回都統帥府,放在自己可以隨意翻閱的地方,那隻是賀月對他的信任,並不代表他就可以僭越擅政。


  風染雖然生性張狂孤傲,卻也深知“勢不可使盡”的道理。他跟賀月雖然沒有天長地久,他還是想在賀月心頭保留一份美好。


  賀月下了朝,一回到都統帥府,便要換了公子袍服,覺得公子袍服居家穿著舒服又飄逸。此時,賀月正穿了一件鐵紅色的錦緞公子袍服,未戴巾冠,隻束了個鐵紅彩繡抹額,更顯得方臉濃眉,挺鼻厚唇,不知為什麽,以前風染總覺得賀月的樣貌,太過硬朗剛毅,有種刀削出來的感覺,極具帝王威儀,卻讓人不敢親近。現下,風染見賀月微低著頭,專注地看奏折,想事情,風染忽然覺出,原來在賀月身上,也有一股書卷氣來,隻是賀月的書卷氣跟鄭修年不同,鄭修年的書卷氣裏,帶著英武之氣,賀月的書卷氣裏,有股儒氣。書卷味,儒氣,帝王威儀,集合在賀月身上,就融會成了一股雍容尊貴,典雅雋逸的王氣。風染想,大約在自己身上,是股蕭瑟殺伐的霸氣吧?是了,眼前這個人,是這世間獨一無二之人,最幸運的是,這人喜歡自己,一直一直守護著自己。如果沒有賀月拘管著自己,自己未必會有今天。過程雖有苦澀,可是結局是圓滿的。


  偶然一抬頭,賀月便看見風染隔著兩張書案,直勾勾,迷瞪瞪地看著自己,微微一笑,道:“看甚呢?”


  賀月一笑,更讓風染臉紅心跳,不敢再看賀月,轉身拿起火鉗子,去翻火盆裏的炭火,辯道:“沒看什麽。”。賀月知道風染仍舊臉嫩害羞得緊,便道:“我今兒事多,別陪我呆坐,自己出去玩會子,回頭我去找你。”


  “嗯,我就在外麵活動一下。”風染不舍得離賀月遠了,便在書房外的空地上,慢慢練了套拳腳。他的外傷基本好得差不多了,痂皮雖沒有褪盡,不是很劇烈的舒活舒活筋骨,卻已無礙了。


  到了申時,風染看賀月仍在冥思苦想,不敢打擾了,便叫小遠吩咐備水,自己去洗滌了身子。吃了晚膳,賀月又一頭紮進書房裏,風染便跟進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本閑書掩護著,偷偷瞧賀月。


  戌時,賀月似乎才終於下了決斷,把翻來複去看了一下午又一晚上的幾張折子朱批了,筆一扔,走到風染身前,一把抽走了風染手上的閑書。風染等得無聊,不由打起瞌睡來,被賀月猛地抽走了書,吃了一驚,清醒過來,喜道:“你批完了?”


  “完了。不喜看書,便別看,不要糟蹋了書。”賀月笑盈盈地一邊應著,一邊把手伸過去。風染便握住賀月的手一借力,就站了起來,分辯道:“你陪我看才有趣……拿著,回去看。”


  賀月一直握著風染的手向門外走去:“今兒晚了,別看了,歇了。”


  出門的時候,從溫暖的屋裏進入寒風中,風染不禁打了個寒顫:“今年好冷!”賀月便回書房裏,拿了件貂毛披風,披在自己跟風染身上,握著手,一路回後宅正院去了。這書房仍是機密重地,暗中守了許多府兵,等風月離開之後,自會有人進去滅了燈燭火盆,仔細關好門窗,既嚴防死守,又相互監督。


  賀月為著朝堂上的事,想了一下午一晚上,這會兒有些神困疲乏,便想洗洗手腳就睡,風染卻一直推他:“一起去洗個,我叫下人溫著水呢。”


  略略泡了個澡回來,賀月更倦了,躺在床上便想睡了。風染在一邊用十分不熟練的手法,替賀月推拿。不知是不是風染手法不對,推著拿著摸著按著,賀月的小兄弟來了精神,賀月倦怠得迷迷糊糊地把風染的手按到自家小兄弟頭上,求撫摸。這事兒,這幾天,他們做得相當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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