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夫妻相處之道
作者:天際驅馳
風染忽然提起自己早年時的心願,讓鄭修年更加煩悶不已。他做了死衛,這輩子注定了要默默無聞,永遠附屬在另一個人身上。這麽多年,他漸漸地熄滅了他的心願,習慣了這種生活,守護在風染身邊,看著風染成長起來。可是,那些心願,終究是他少年時,支撐著他刻苦讀書,勤學苦練的力量,是他少年時期,最亮麗的色彩。那亮麗的色彩在他做了死衛之後,便漸漸黯淡了,最終黯淡成他心底最不能碰觸的傷痛。
風染忽然挑起他心頭的痛,鄭修年一時控製不住,不由得惡聲惡氣道:“哼,提那些舊事做什麽?早就過去了!”
“沒有!修年哥,這不正有個機會,讓你指揮招降匪兵一役,打得好,你就能一戰成名。不是,你一定能打好這仗的!”
鄭修年更加恚怒:“你不是要助我一戰成名,你是替那人遊說我給他賣命!”
風染很直接地承認了:“對啊。俗話說,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這天底下,我鳳夢大陸,就隻剩下四個帝王,耀乾帝(嘉國),熙安帝(汀國),雲逸帝(喆國),成德帝(索雲國),修年哥,不用我說,你也清楚,這四個帝王,誰才是最好的買家!”
鄭修年反唇相譏道:“我何必定要賣與帝王家,敝帚自珍不行麽?你看著他好,是你的事。挖牆角不必挖到我跟前來。”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風染才柔聲道:“修年哥,拋開他跟我們的私怨,用平和的眼光看他。他勤政愛民又不愚昧昏聵,銳意進取又不急功近利,胸懷宏圖又不窮兵黷武,一再的肅清吏製,懲製貪汙,重視民生,多興利民之策,大幅提高庶族地位……你覺得他還有哪裏做得不好?這樣的帝王,便是鳳夢十三國仍在,他也是個中翹楚,可以算個明君,給他做事,他必能知人善任,讓你一展抱負。”
鄭修年隻是嗤笑:“小染,我不同你爭這些,別逼我說難聽的。我隻說一句,他要是真能知人善任,你就不會坐在這裏了!再說,他每每任用官吏,往往一正一副,說得好聽,叫正副相輔,說得難聽,就是互相監督,他哪是知人善任?他分明就沒信任過誰!”
“他不是沒設副都統帥麽?”
“他也就對你未設副職而已!”
“任用官吏,正副相輔才是主要的,互相監督是其次的,你要是行得直,坐得正,何必怕人監督?事有反正,你不能總是看到反麵去了。”
鄭修年被風染拿話一逼,急了,叫道:“我便是不喜歡被人監視著!總是提心吊膽,生怕自己的行藏失了規矩方圓,出了差池,一天天活得戰戰兢兢,活得累不累?我還不如散居鄉野,自由自在。”
風染聽了,隻覺得鄭修年簡直是指著自己鼻子在罵,當他出任都統帥時,就是活得戰戰兢兢,生怕失了規矩方圓,生怕出了什麽差池,可就是這麽小心謹慎,他還犯了九大罪狀呢,要說累不累,真心的累,累得值倒好,可是他累得不值啊!風染被鄭修年堵得說不出話來,想端茶來喝,平複一下心情,不想手一滑,把茶盞跌在地上,摔個粉碎。
鄭修年以為風染說不過自己,便摔茶盞,對自己使氣,他是死衛,不便直接跟風染相爭,起身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風染坐在屋裏想,人生在世,不是應該活得暢意適興麽?他為什麽要活得這麽小心翼翼?
午時,紀紫煙在屋外隔著門簾兒向風染道:“他叔,別生氣了。你哥就是個榆木腦袋,隻認死理,不會拐彎,回頭我勸勸他。吃飯了,我特意做了幾個叔愛吃的千層酥,當是替你哥賠個不是……”
紀紫煙還沒說完,風染趕緊掀起簾子把紀紫煙讓進屋來:“哎,我沒生氣,就同修年哥閑磕了幾句。嫂子以後可別再做千層酥了,做 這個老費勁了,小心閃了身子!”
鄭修年在西廂裏高叫道:“紀紫煙,回來!誰叫你跟他賠不是了?我有什麽不是?!爺們兒之間的事,你別瞎滲合。”
紀紫煙微微紅了臉,壓低了聲音道:“剛你們在屋裏說話,我都聽見了。我不是有意要聽的。我覺得,今上若真像叔說的那樣,應該是個好皇帝啊。我在成化城也住了二三年了,聽茶客們閑聊,大多數也都稱頌今上是個明君。我真不明白你哥怎麽就不願意出仕了?”再把聲音壓得更低:“叔,我曉得,你哥心頭一直想帶兵打仗,想成為名將,想光宗耀祖……想把婆婆從梵淨山老寨接出來。等我慢慢勸他。”
梵淨山老寨是鄭家選擇的供鄭家人休養繁衍的大本營,鄭家的官宅裏隻住著幾個爺們,家眷都住在梵淨山老寨,防止了被人用家眷要挾。至於那梵淨山在何地,風染也沒有去過,並不清楚,隻聽說,並不在原陰國境內。風染聽了紀紫煙的話,有些訝然,鄭修年竟然想把母親從梵淨山老寨接出來,難道鄭修年跟鄭家離心了?
當晚,輪到風染值夜,等風染第二天回來,看見鄭修年跟紀紫煙兩個沒精打采的,彼此也不說話,像是摳氣了。晚上又在西廂裏一邊吭哧吭哧的“大戰”,一邊嘀嘀咕咕地說些過往的事,風染實在聽不下去了,半夜跑去都統帥府批閱公文,然後趕在天亮前人少時又偷偷溜出都統帥府,回到容苑。如此這般幾天,鄭修年的口風就動搖了:“派我去指揮收降之役,可以,不過不準給我派副兵馬都督來監視。出仕為將也可以,還是那條,不準給我派副職!還有,他要是派我為難你或鄭家,我絕對不奉旨,立即辭官。”不管怎麽說,鄭修年答允了出仕帶兵,指揮收降之役,讓風染放了心。
鄭修年的學識才情都遠在自己之上,辯才更是了得,風染就基本上沒辯贏過鄭修年,想那紀紫煙不過一介江湖女子,才學更差,是如何辯過鄭修年的?逮著空子,風染偷偷不恥下問,紀紫煙含羞笑道:“叔都辯不過他,我才不同他辯論。”
“那你是怎麽說動他的?”
“等叔娶了媳婦,自然便明白了。”紀紫煙一說完就想起風染早已經娶過媳婦了,隻是那媳婦是個掛名的,掛名的不說,還不同意和離,覺得小叔的婚事,真讓人揪心。自己無心之中揭了這個疤,有些歉然,便解說道:“他其實是想出仕為將的,隻是抹不下臉來……須得我勸他……他的事,我都不管,讓他自己拿主意,不然會叫人笑他懼內。但是此事關係他一生,我便得管。他不該為了嘔氣,把一生所學都埋沒了,把一生心願都磋砣了,我不能見他抑鬱一生……他不是懼內,是敬重我,喜歡我,我的話說得對時,他便要聽。夫妻相處,最重要的是相互體諒遷就……你哥,從不忍心讓我失望,是對我最好的人。”
“啊?”這個答案大出風染意料,見紀紫煙雖是江湖女子,卻明白事理,又識得大體,得妻如此,深為鄭修年慶幸,對這個表嫂頓時肅然起敬。同時紀紫煙的話,也讓風染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覺悟。
隨後鄭修年去吏部錄了職,領了個六品參軍的閑職,先暫時錄屬於京畿守軍,因後麵派出護送犒軍物資的也是從京畿守軍裏派。這參軍雖然是軍職,卻是個閑職,相當於軍中的謀士,不帶兵的,因此鄭修年也不必天天駐守在軍營裏,每晚仍回來睡。
風染擔憂鄭修年初入官場,不懂規矩,每每提點教導,又怕鄭修年孤身北上,指揮戰役,遭人暗算,又央了賀月,暗中下旨,叫鄭修年在京畿守軍中暗暗選了四個可靠機靈的兵卒作為鄭修年此行的貼身親兵。然後風染又同鄭修年翻來覆去地討論演練招降之役所會遭到的種種情況,敵方的策略,我方的應對等等事宜,預訂了幾套方案以供鄭修年應變。風染又殷殷的叮囑鄭修年初當大任,一定要沉住氣,不要固執,要隨機應變,更不要小肚雞腸,要聽得進下屬的勸誡。
其實風染孤直耿介的性子,完全跟鄭修年一脈相承,因風染受到了陸緋卿的一些影響,稍好一些,鄭修年則更加書生意氣一些。
風染這番心操得極瑣碎繁複,竟令鄭修年生出種覺得風染便像是自己父親一般的錯覺。
風染一麵替鄭修年操心,一麵又隔三岔五的潛入都統帥府裏批閱公文,仗著有賀月撐腰,一般官吏也不敢發難,便把自己貶官前吩咐安排下去的事項,又重新做了起來,隻是自己不能出頭,事事借著賀月的名義。
隻是風染每回潛入都統帥府不久,賀月就腳跟腳地駕臨了,然後跟風染一起商討著批閱公文。其間,賀月時常湊近風染身邊,恍若不經意地把身體碰到風染的身體,把氣息直噴到風染臉上身上,攪得風染心緒不寧,等把風染體內的情潮撥撩起來,賀月又一臉正經肅然,目光清亮明澈,涼涼地說道:“你先批著,我宮裏有事,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