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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冷落清秋節

  作者:天際驅馳

  “原來如此。”原來帳目不是賀月叫人去查的,但賀月完全清楚他把貪汙來的錢和軍備都用來養鄭家軍了。


  “陛下生怕冤了你,特意口諭,叫宣旨的內侍問你,可有不服,給你機會自辯。”


  風染想起來了,那天內侍來宣旨,那旨隻宣讀了他的罪狀就中斷了,忽然低聲宣了個口諭,問他可有不服?風染那時灰心喪氣,沒有心思辯白,這時想起來,冷笑道:“我若真不服罪,陛下下的旨,我跟個宣旨的內侍喊冤,有屁用!何必假惺惺多此一問?”


  莊唯一一笑,問:“小風,陛下什麽時候對你假惺惺過?陛下叫那內侍去宣旨,同時還給了另一份旨,若是你不服,內侍就會用另一份旨宣你進昭德殿,當麵對質。那時我跟其他四位內閣學士還有許大人都在昭德殿等著你呢。”頓了一下,又道:“當時,老朽就跟其他大人和陛下說過,將軍便是不服,也不會說出來。果然那內侍回來交旨,說你回複的是‘罪臣無話可說’。我不來跟你說你這九罪是怎麽定出來的,怕你心頭會一直有個疙瘩。”以他對風染的了解,那麽高傲的性子,已經在朝堂上放棄辯白,又豈會對著內侍喊冤?

  風染默然無語。


  莊唯一又道:“你貶了官,軍政這一塊,一直是陛下自己兼理著,朝堂和都統帥府兩邊跑,累得人都瘦了。有大臣建議提拔另外的將領出任都統帥,陛下也把那些舉薦的奏折,一概壓著。據老朽大膽猜想著,陛下這是等著,想找機會讓你回去。”


  當官哪有不犯錯的,隻要追究起來,這官往下貶容易得緊,要想往上升,那就難了。賀月親自定他的罪,不肯冤了他,似乎也還有幾分信任他的樣子。可是說要再回去,他怎麽回去?他現在是散騎衛,何年何月才能重新爬上都統帥的位置?

  莊唯一繼續道:“如今,這都統帥府後宅,就老朽一個人住著。因老朽是客居,不管都統帥府的事,陛下來,多是處理軍政,一般不宣老朽近身伺候。不過呢,老朽聽下人說,這個月,陛下曾在都統帥府歇過兩晚……就睡在你那屋裏。”


  風染輕輕嗤地一笑:“下官早搬出來了……他以前做太子時,也睡在那屋……那太子寢宮裏。”賀月想睡在他從前睡了六年的太子寢宮裏,跟他有什麽關係?

  “老朽還聽都統帥府的護衛說,陛下悄悄傳下話,說,若是你回都統帥府,叫他們別攔著,隨你進出。”


  既然被貶了官,他還回去幹什麽?他憑什麽身份走進都統帥府?想不通賀月這麽傳旨的用意,風染便隻管埋頭喝茶。


  莊唯一偏要說出來:“小風,陛下是想你了。”賀月雖然是皇帝,但一點也不得自由,想見什麽人,也不是隨便就能見著的。猜想賀月暗中下旨,讓風染可以隨意進出都統帥府,大約是想風染自己去都統帥府見駕吧?

  風染便像沒有聽見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是喝茶,早把茶盞裏的茶喝淡了。後麵莊唯一又說了一些朝堂上的事,陪著風染喝了一回茶,見風染意思淡淡的,懶懶的,不怎麽搭話,有幾分像從前在風園的樣子。直到天色黑了,風染都沒有叫開飯,隻管把茶斟起來一盞一盞的喝,莊唯一知道風染是不想留自己了,隻得告辭回去。


  史記:靖亂二年七月十四日,兵馬都統帥風染率領京畿守軍北營,自萬青山班師回朝。


  史記:靖亂二年七月十六日,兵馬都統帥風染被革職待查。


  史記:靖亂二年七月二十日,原兵馬都統帥風染,查實九大罪狀,成德帝親下諭旨,令九罪九貶,貶任成化城北門散騎衛,隸屬鐵羽軍。


  莊唯一回去時,在側門就被禦前護衛攔住,說陛下正在書房處理軍機文牘,正等著莊唯一去回話。莊唯一趕緊去了外書房,見了禮,侍立了半天,賀月似乎是批閱完了文牘了,才轉向莊唯一問道:“東西都送他了?”


  “送了。”莊唯一回道。


  “可有被他發現?”


  莊唯一哪敢說被小遠揭穿了,隻道:“風將軍一向不喜過節,沒看東西,都賞下人了。”


  又拿自己的東西賞下人,自己的東西便那麽不值錢?還是自己的心意不值錢?明知會是這種結果,賀月心頭還是忍不住失落,在大臣麵前不好表現出來,道:“朕便是送給他賞人的……是賞給那長隨了?朕記得,是叫小遠的?”


  “是。風將軍身邊就隻跟著小遠一個貼身下人,另有兩個雜役在外進伺候。臣沒見著鄭公子,想是怕放在明處不好照應,又隱藏起來了。”


  賀月掩飾著自己的情緒,說道:“那個小遠倒是個忠心的,替朕照料他,原是該賞的。”隻是不該拿他的心意賞下人,不覺輕輕一歎,又問:“那些話呢?”


  “臣已經照陛下的吩咐,把話都掰開來說給風將軍聽了。”莊唯一便把自己見風染的過程,都詳細說了。賀月靜靜聽了,隻問:“他有說什麽?”


  “沒說什麽。”


  “他身子還好不?”


  莊唯一隻當賀月跟風染有那麽一層身體關係,自是關心風染身體的,回道:“臣看風將軍的臉色精神都還好,心緒雖有低落,也是貶官之後的正常情緒。中間風將軍有說身上不舒服,想送客。不過依臣看,應該是風將軍不高興,不想跟臣多說的推托之辭。”


  “老莊,你看他,有不有出老?”


  “出老?風將軍才二十多歲,哪會出老?”莊唯一暗想,一月前風染班師回朝,倒是有一些淡淡的風霜之色,怎麽也談不上老不老。如今在家裏養了一個多月,風霜褪卻,風染更顯玉樹臨風了。隻是這玉樹多半是寒玉雕鑿打造的吧,渾身仍冒著寒氣兒。


  賀月輕輕道:“他是二月十六的生辰,中秋過後第二日,明天他便正好二十三歲半了……上個月十六日,他二十三歲零五月,朕把他革了職,禁拘在府裏。”距離二十五歲的衰老之期,隻有一年半的時間了,可是他還沒有找到延壽之法!想到這個,他便無比心焦。他暗地派了多少人去鳳夢各地尋求延壽之法,全都石沉大海,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大石一直壓在他心上,一天天沉重,重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一個皇帝把大臣的生辰記得那麽清楚幹什麽?還要精確到月到天!莊唯一心頭再腹誹,也不敢表現出來。


  “老莊,過節了,他怎麽不回玄武王府去?就準備一個人在外麵過?”


  對啊,陰國跟索雲國合並了,以前的仁和帝現在成了玄武鎮國王,就住在成化城啊,怎麽從來沒聽風染說回去過了?平時忙,中秋再忙也該回玄武王府去聚聚啊。莊唯一沒想過這問題:“臣沒問過風將軍。”


  賀月本來隻是隨口一問,忽然發現風染跟他父親似乎疏遠得很:“老莊,空了,你去查查玄武王府。以後你經常去看看風將軍,寬寬他的心。把朝堂上的事,多跟他講講,別叫他疏荒了朝政軍務。再則,你常去看他,其他的大人看你跟他關係好,知道你照應著他,便不會怎麽為難他。”賀月雖是高高在上,卻也曉得底下的官吏們都愛幹落井下石的勾當,生怕風染龍遊淺灘被蝦戲。


  “臣遵旨。”其實不用賀月吩咐,莊唯一也一直在暗中照應著風染。風染守個門都能得罪那麽多人,若不是他一直壓製著,一個小小的九品散騎衛,早叫人掀了。不是他護著風染,那些有錢有權有勢的商賈衙內官吏們哪會那麽自覺地繞門走?風染貶官之後,莊唯一不明聖意,便一直不敢去看望風染,如今得了賀月的旨意,便隔三岔五拿著府裏膳房精心炮製的菜肴,大張旗鼓地去看望風染。


  賀月道:“老莊,朕記得前年時也下過旨,叫你陪風將軍賞月。”


  “是。”


  “去年中秋,他在北方戰場上。”賀月道:“朕估摸著還以為你得亥時前後才得回來。回得這麽早,還沒賞月就叫他攆了吧?”


  豈止啊,連飯都沒混上一口!現在隻一肚子茶水,想小解得緊。


  “老莊,你別怪他,他必是心情不好得很。唉,這節,他過得一年不如一年,年年都這麽冷清。老莊,你也是一個人,都怪可憐的……”


  莊唯一趕緊跪下謝賀月體恤大臣下情。


  賀月續道:“……以後逢年過節,別等朕傳旨,你想著多跟風將軍聚一聚,多鬧鬧,說說話,你開心,他也不冷清。你們兩個也好互相照應著。”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道:“風將軍是個重情重義的!”


  “臣遵旨。”對賀月下的這個結論,莊唯一早就不懷疑了。


  話說完了,賀月揮揮手,叫莊唯一退下。


  在風染麵前,莊唯一還可以倚老賣老地勸風染一下,可以賀月麵前,莊唯一雖然想勸,卻勸不出來。明明是皇帝叫自己去看望風染,給風染一個解釋的,偏偏又拉不下臉來,非得借自己的名義。可是自己給風染解釋一通,風染像沒聽見一樣!莊唯一一向自翊心思玲瓏剔透,智計無雙,就沒見過像賀月跟風染這般關係的,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唱的哪一出戲?莊唯一不忍見賀月為一段見不得光的感情為情所困,隱晦勸道:“陛下,今兒中秋,宮裏……”宮裏還有那麽大一家人等著皇帝團圓賞月呢。


  賀月倒沒有不耐煩,說道:“朕一會兒便回宮。”心頭盤算著:明年中秋,召百官進宮一起賞月,好叫風染過個熱鬧的中秋?再或者,以後逢年過節,都召些官吏百姓進宮來過?他不能單獨陪風染過節,也可找這個由頭,多陪陪風染,不讓風染太過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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