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賀月咆哮朝堂
作者:天際驅馳
那塊錦鍛三麵都用紅色絲絛繡著精致小巧的纏綿不到頭的萬字回紋,另一麵卻是毛邊,似乎從衣袍下擺撕下來的。莊唯一看著那素白的錦鍛殘片,和殘片上如蒙童塗鴉一般的幼稚字跡,都覺得極是熟悉,心頭有種極不好的預感。
“那是風將軍用跑死馬從萬青山送回來的!”賀月的聲音極是冰冷:“一起送回來的,還有這道公函,老莊,你也看看。”那公函寫得極是簡約,就是說風染率領隨後追上的京畿守軍追到索雲國和汀國邊界,嘉國亂軍逃到了汀國境內,風染便命京畿守軍就地駐紮待命,然後寫下辭官血書,一個人過界追殺嘉國亂軍去了。
“老莊,你說說,這是個什麽情況?”賀月竭力壓低了聲音,還是掩飾不住他心裏的慌亂。
莊唯一道:“陛下不是下了死命令叫風將軍追殺耀乾陛下麽……”
不等莊唯一說完,賀月恨氣道:“那賊子奪我皇宮,殺我宮人,逼死朕的皇祖母,你還管那賊子叫陛下!”
不管怎麽說,耀乾帝終是嘉國皇帝,莊唯一作為臣子,對別國皇帝還是要禮敬幾分。聽賀月如此質問,便改口道:“陛下不是說了,殺不了那賊子,就不許風將軍回朝麽。想必風將軍為了能過界追殺,才不得不寫下辭官血書。”
“那是朕的氣話!”若是一直殺不了耀乾帝,風染便一輩子不回朝了?
“對臣子而言,君無戲言!不殺耀乾,不許回朝,陛下也是當著眾臣的麵宣的口諭。”當時莊唯一也在場呢。
賀月被莊唯一搶白得直吸氣,又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朕,沒把他當臣子。”
賀月對風染的心思,莊唯一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他客居在風染的都統帥府裏,時常一起進膳,從風染不多的閑聊中,莊唯一也很清楚風染對賀月的態度,躬身替風染說出了心裏話:“據臣所知,隻怕在風將軍心裏,風將軍隻把自己當做陛下的臣子,並無他意。”
“當”地一聲,隻氣得賀月把拳頭狠狠擂在禦書案上,痛得賀月直咬牙,才沒有失態,咬著牙,從牙縫裏低聲擠出一句話來:“他……怎麽……能……不……明白……朕!?”
莊唯一低著頭,不敢看賀月。莊唯一自己的一生感情平淡,如常人般的訂親,結婚,生子然後驟然死別,隻在妻子死後,他會想念她,就像想念自己的孩子們一樣,沒覺得特別。莊唯一一生沒經曆過感情上的波折,甚至都沒有經曆過刻骨銘心的感情,縱使他智謀過人,對這等情愛之事,知之甚少,也無切身體會,卻是無能為力,給不出什麽建議和主意,隻得低頭不語,一直等賀月自己平息了情緒,說道:“老莊,你說,這官,要不要準辭?”
“當然是要準的。”辭了官,再過界,風染就是平民身份,若是不辭官擅自越界,事情可就鬧大了!汀國要是逮住了索雲國私自越界過境的兵馬都統帥,向索雲國問罪,索雲國可就被動了。要及時過界追殺嘉國亂軍,風染這官就必須要辭!
賀月在禦座上靜靜地坐著,默然半晌才道:“朕也清楚,他要過界追殺,這官,他必是要辭的。可是……老莊,不怕你笑朕,朕心頭便是不想他辭官……舍不得他辭官……朕,怕他辭了官,就這麽跟著鄭家人走了……所以,朕才深夜召你來商議。”
皇帝真情流露,叫莊唯一這個老臣緊張得汗流夾背,勸也不是,不勸也不好,隻道:“風將軍自能分清輕重,陛下不必過慮。等將軍回來了,陛下再給將軍啟複原職就好了。”
暫允辭官,回頭再啟複原職,這本是應對過界追殺的最好策略,賀月不是不知:“朕便是怕他再也不會回來了。”鄭家的野心,賀月猜到幾分,而鄭家一直奉風染為少主,用意很明顯,就是要扶持風染稱帝。稱帝和稱臣,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必遲疑的選擇。所以,賀月才一定要用個官職把風染拴住。在賀月心裏,有一股連他自己都未曾查覺的恐慌,仿佛風染辭了官,就斷了他與他之間的羈絆和牽連,因此,賀月非常固執地打定主意:他絕對不允許風染辭官!
賀月沒有忘記他曾與風染在鼎山之巔的約定,他們是要彼此攜手,共同去實現一統鳳夢大陸,開萬世太平的宏偉目標。可是,透過血書上那決絕的兩個字,總讓賀月覺得慌張,總覺得有什麽事,發生了變故。賀月憑著一種直覺,直覺地認為,他絕對不能允許風染辭官。他怕這一放手,人海茫茫,他便再也尋不到風染,再也看不到人,再也牽不到手。
“老莊,你可有法子,讓風將軍能過境而不辭官?”
莊唯一想了想:“咱們可以說風將軍跟嘉國勾結叛逃,請求汀國把風將軍交予我國裁處……”
這是什麽狗屁主意?!莊唯一還沒說完,被賀月一瞪,就說不下去了。
莊唯一繼續苦思道:“有了,咱們就說,風將軍此去汀國,是以兵馬都統帥的身份,迎接幻沙公主回成化城夫妻團聚,因想給公主一個驚喜,才未事先通傳照會……”
“啪”地一聲,賀月的巴掌重重拍在禦書案,人快速竄到莊唯一跟前,抓住莊唯一的衣襟,一把提了起來,寒著臉,沉聲問:“你叫他把公主接回來夫妻團聚?你倒是成人之美啊?你把朕放哪裏?你叫朕怎麽辦?”幻沙公主跟風染可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關係,他跟風染生生死死兜兜轉轉了五年,仍是見不得光的奸夫姘頭關係!若是讓風染把光明正大的妻子接了回來,還不得把他這個沒名沒份的扔到天涯海角去?
賀月自小受君王之道的教養,自控力極強,從未有過這種忍不住對大臣動手的失態之舉。莊唯一一看賀月眼睛充血,麵目猙獰,像要吃人一般,頓時明白自己無意中戳到了皇帝的心窩子,嚇得連忙跪下道:“臣考慮失妥,容臣再想,容臣三思!”
賀月鬆開了莊唯一的衣襟,又慢慢替莊唯一把揉皺的衣襟撫平,走回自己的龍座,坐下,舒了口氣,道:“是朕失態了,老莊,你別介意。”
要想讓風染以兵馬都統帥的身份不經通傳照會而又能正大光明地進入汀國境內,實在是一樁難以兩全之事,莊唯一和賀月想破腦袋,到天亮了,也沒想出個周全妥善的辦法來。一般的政事,賀月都是把五位內閣學士一起召集起來商議,以便大家群策群力。可是風染辭官之事,事涉風染,又夾雜了自己的私心,賀月不好意思跟臣子吐露自己的心事,便隻能叫了莊唯一來商議。
君臣兩個冥思苦想一夜,也沒想出個辦法來。看看快到上朝時間了,賀月隻得放莊唯一回都統帥府梳洗進膳,準備上朝。臨走,賀月問道:“老莊,你說,風將軍若是一直殺不了耀乾那個賊子,是不是就一直不能回朝了?”他沒想到,自己一時的氣話,對臣子而言,就是必須遵守並做到的聖旨。
“陛下可以傳旨宣召風將軍回朝,不過,須得對風將軍未能追殺掉嘉國賊子做出裁處。”莊唯一抓住最後機會勸道:“若無良策,陛下還是允了風將軍的辭官吧。目前我鳳夢三國聯手抗敵,此時如果跟汀國鬧出紛爭,理虧在我,我方若太過強勢,必要寒了汀國喆國的心,於我鳳夢保疆守土大為不利。”跪下再拜道:“臣懇請陛下,以大局為重!”
“等今日朝議之後再說。”
風染的辭官血書半夜送達皇宮,很快就在群臣中傳開了。朝堂上,幾乎眾口一詞,均是勸諫皇帝允準風將軍的辭官。
這個辭官,其實皇帝允不允都可以辭官。區別隻在於,允準了的辭官,以後是可以再啟複的,沒有允準而硬行辭官的,這輩子都別想再做官了。
風染目前是索雲國的棟樑,中路三國還要靠風染來守護,一統鳳夢還要靠風染來完成,這官已經辭了,就必須允準,要為將來啟複風染留下退路。群臣跟莊唯一想的一樣,風染要過境追殺耀乾帝,暫時辭官,回頭再啟複原職是最好的可以避免引起兩國糾紛的策略,甚至都覺得此事就應該這麽辦,沒什麽好商議的。
哪料到朝堂上,皇帝不知哪根筋不對了,堅持著不肯允準風將軍的辭官,被群臣逼急了,隻推說回頭再議。
更有性子耿直的大臣指出:風將軍已經親手寫下辭官血書,不管皇帝允不允準,這官都算是已經辭了……
那大臣話還沒說完,賀月當堂咆哮道:“放屁!朕不允他辭官,他便得給朕回來!他跑到天涯海角,也得給朕回來,也是朕的人!”
驚天一語,把朝堂鎮得安安靜靜,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