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愛將
作者:天際驅馳
鄭修年一聽,立即有些惡狠狠地道:“這晚了,又跑來幹嘛?”這是大臣的官邸,又不是後宮,半夜三更想來就來!忽然想到了什麽,鄭修年的臉色更是難看了。
風染輕輕嗤笑了一下:“不是你叫他來的?”
“我叫他來做什麽?”鄭修年的臉色越發的難看:“我恨不得他有多遠滾多遠,我會叫他來?!”
“我洗浴那會兒,你跑去跟莊先生說什麽了?”
鄭修年臉色又變了變,想不到風染把自己的行蹤全都聽在耳裏,分辯道:“我是去跟莊先生討個主意。”
“要討什麽主意,不直接跟我商量。”
鄭修年瞪了風染一眼,默然了一會才低聲勸道:“你身上的傷,換下來的布帶上全是膿血,再不趕緊料理了,就由著它爛?你不讓別人看,我給你看看有什麽打緊的?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麽好害臊的?”鄭修年好幾次提出來想幫風染料理下傷口,都被風染拒絕,實在沒法,回到府裏,想莊總管一向主意多,便去找莊唯一商量商量。莊唯一倒是老神在在,說自有辦法。
賀月這大晚的急匆匆駕臨都統帥府,難道是想讓賀月給風染療傷?這就是莊唯一想到的“辦法”?莊唯一果然是跟賀月一條心的,逮著機會就想著怎麽算計他家少主,姓莊的真不是個東西!
風染的臉忽然紅了一下,繼而轉為蒼白,淡淡的容色變得有些慘戚:“我身上……別看了,好歹給我留點臉麵。沒別的意思,修年哥別想多了。”幾次受傷留下的疤,尤其肩脖處被烙下的朱墨標記,都是留在身上抹不去的恥辱印記,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見。
鄭修年聞言,勃然變色:“他都對你做了什麽?”
“都過去了,沒事了。”
鄭修年脫口而出:“我要殺了他!”
“修年哥,都過去了,沒事了!”風染撣了撣素色帥袍上的灰塵,借著這個動作,恢複了心情和臉色,容色勸道:“咱不稀罕他是不是皇帝,可他如今是鳳夢大陸的主心骨,他要死了,依索雲國現在的局勢,沒人抓得住韁,立即就要四分五裂,索雲國……不是,現在應該叫我國,我國一分裂,整個鳳夢大陸就完了,就要落進霧黑蠻子手裏。”
鳳夢大陸的形勢,鄭修年如何不清楚,隻是一時氣不憤,說的狠話罷了,聞言隻得消聲,跟著撣了撣衣衫,站在風染身後接駕。
賀月仍是換了常服,隻帶著小七和葉方生等幾個禦前護衛和貼身內侍,從都帥府側門悄悄的溜進來,隻是一隊人中,比上次多了個穿著緋色官服,抱著藥箱的太醫。
風染跪下給賀月行禮,被賀月一把拉住:“風將軍受了傷,不必多禮。”
莊唯一果然是想叫賀月來給風染療傷的!鄭修年雖然萬分不樂意賀月親近風染,但風染身上的傷須得盡快料理了,再惡化下去怕要傷了身體,為了這一點,鄭修年隻得忍了。
風染引著賀月進入書房,分賓主坐下,叫下人敬了茶,鄭修軍便揮手,叫侍立著的所有人都退下了,自己也出了書房,返身把門關上,帶著人退得遠遠的盯著,隻留下太醫,在書房外伺候。
等人都退了,賀月便不再矜持,端那皇帝的架子,放下茶盞道:“怎麽那麽不小心,受了傷?”
風染輕誚一笑道:“兩軍陣前,刀劍無眼,受個傷尋常得緊,馬革裹屍還是好的,戰死異鄉,屍體爛成白骨還不得入土都是有的,臣這點傷算什麽?”就是受了點小傷,值得這麽大驚小怪?識字後最先學的是兵法,早就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其後又是在戰場上成長成熟起來的,風染本就把生死看得淡,又見多了戰征死亡,這些話說來,淡淡的,甚是平常。
“風染!”賀月忽然從主位上竄到風染跟前,近距離地逼視著風染:“你要敢戰死沙場,我要……”
要怎樣?人都死了,還能怎樣?風染的眼神挑釁而嘲諷地瞪著賀月。
“……我要把你拖回來,葬進朕的陵墓,然後詔告天下,你是朕的愛妃……”不,風染一定不會喜歡也不會稀罕“妃”這個封號,但是他們之間,除了帝妃關係,就隻有君臣關係了,生怕風染被“愛妃”兩個字惡心到了,趕緊糾正道:“……不,是朕的愛將!生不能同寢,死要同穴。”傻子也聽得出,賀月嘴裏的愛將,不同於一般愛將的含義。
自打鼎山回來,賀月的心頭便覺得壓了沉沉的大石,比他殫精竭智地籌謀著如何廢除貴庶之分時還要沉重,是從未有過的沉重。他喜歡的人,選擇了為他征伐沙場,拚死一戰,像煙花那樣,在最璀璨之時驟然凋零落幕。看著風染如此毫不珍惜地揮霍著自己的生命,賀月心頭又痛又慌,他怕風染等不到老去的那天,就戰死沙場。風染離開都城北上親自操持撤軍的日日夜夜,他盼著能聽到北方的消息,又害怕噩耗猝然而至!
“哈哈,”風染忽然失笑了,他實在想不到,一向穩重的賀月竟然會有如此幼稚的想法,壓低了聲音笑著問:“陛下要不要再簪上紅白雙花?”簪紅白雙花,是用來寄托未亡人對逝者的哀思和懷念。
“朕會。”
皇帝給個臣子簪紅白雙花,賀月還真不是一般的幼稚!不,賀月是開玩笑的吧?賀月不會不清楚簪紅白雙花的真正含意。
風染怕被人聽見,捂著嘴,使勁笑。笑著笑著,看見賀月一臉嚴肅,專注地看著他,漸漸就有些笑不出來了,漸漸明白,賀月說這些話,不是幼稚,也沒有玩笑的意思,是真的會這麽做!風染站起身,低聲道:“臣當不起。”
站得那麽近,賀月一伸手,把風染攬進自己懷時。賀月說抱就抱,完全不顧君臣之禮,風染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有身體僵直著。透過僵硬的身體,風染感覺到賀月的身體竟在微微地顫抖著,聽見賀月極輕聲極輕聲仿佛呢喃一樣道:“別那樣去了,朕承受不起。”
十一月初冬時節,隔著厚厚的衣袍,風染重新被賀月擁在懷中,有種異樣的感覺。自從去年初夏,賀月一氣之下淩虐了風染後,足有一年半時光,他們都再沒有這麽親密地接觸過了,驟然被擁,鼻端聞著那股久違的熟悉氣息,風染隻覺得他身上那些因緊張不適而僵硬的血脈經絡忽然輕快了起來,渾身舒泰!
怎麽會這樣呢?
風染的臉禁不住陣陣潮紅發燙,隨即風染便敏銳地覺得,這種感覺太舒服,也太暖昧,更太危險了,強迫自己收懾心神,掙了一掙,說道:“陛下,咱們在鼎山上說好了的!”他是君,他隻是臣。
賀月很是淡定地放開了風染:“我又沒把你哪樣。”
真要哪樣了,不就晚了嘛!這些話都說得出口,賀月還是一貫的厚顏無恥啊。
賀月不管風染心裏的暗罵,繞過書櫥隔斷,走到書房角落的躺榻前道:“過來,躺下,我給你看看傷。”
這晚了,賀月是專程過來給他看傷的,風染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好拂了皇帝的美意,再說他的傷,也不能一直這麽拖著爛下去,總得找人處理了。反正他的身子早給賀月看光了,也不差這一回兩回,便走過去,一邊褪去上衣趴臥到榻上,一邊道:“臣失禮了。”都統帥府的下人大多有以前留下的,素知風染怕冷,見風染回來了,就趕緊燒起了地龍,因此書房裏暖暖的,脫了衣服,風染並不覺得冷,隻是有些……羞澀。
“傷都在背後?”
“嗯,前麵的傷,臣都料理了,已經長好了。背上不方便,才一直沒好。”
解開包紮傷口的布帶,賀月看著那兩道長長的交錯的傷口,吸了口冷氣:整道傷口周圍的肌膚都紅腫著,已經看不見入刀切口了,隻看見兩道慘白的爛肉橫在背上,還有一些濃痰一樣的東西混著血水糊在爛肉上。
“臣要用銅鏡反照著才能上藥,一時沒料理好,後來又沒時間換藥,就潰爛了。其實傷口不深,臣想著,回來多換幾次藥,養些日子就好了。隻是要先把腐肉剔了,臣自己做不來。”
賀月拿禦前護衛們的傷練手,練的都是新鮮傷口,哪見過潰爛成這樣的傷口?看著那傷,呆了一呆,說不出話來,這麽重的傷,風染怎麽還能顯得那樣雲淡風輕?趕緊跑出去請教太醫,太醫仔細詢問了風染的傷情,賀月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最後才抱著太醫的藥箱進來,從藥箱裏翻出個藥瓶,倒了一丸出來遞到風染眼前:“太醫說,要給你把腐肉剔了,會痛,吃了這個,就好些。隻是這藥吃了,對身體很不好。”然後賀月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要吃這藥,還是像以前那樣,讓我把你綁起來?”
以前風染是男寵,賀月一般不會問風染的意思,直接選擇自認為對風染最好的方法,如今風染是將軍,賀月必須要尊重風染的意思,再不敢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