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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走投無路須放手

  作者:天際驅馳

  莊總管怕賀月反悔,隨時都可以在城中搜捕風染,提醒道:“陛下,寫道手諭,叫人傳旨放他們出城吧。”


  賀月奇道:“他們不是走了嗎?”


  “如今成化城實行宵禁,天黑閉城,天亮開門。這個時辰,他們準定出不了城。”


  賀月脫口道:“正好,抓他們回來!”


  “陛下!”


  賀月知道自己失態了,歎道:“容朕再想想。”這諭旨一寫,就代表著他與風染的關係,一刀兩斷,從此兩清。


  可是,賀月自己也知道,還有什麽可想的呢?

  朝堂上的大臣們一再地構陷迫害風染,對風染敵意濃烈,恨不得要了風染的命;後宮裏,眾妃在自己的憚壓下雖不表現出來,但賀月能感覺到除了烏嬪以外,眾妃對風染的嫉恨,其濃烈程度,一點不比大臣們少;而自己與風染的關係越走越疏遠,風染更是以寧願露體受辱的方式拒絕與他再相見;再說了,風染的身體本就不好,精元虛耗得厲害,再加氣血凝滯,鬱瘁成病,隨時會有內力反噬之厄,咯血的情況也一天比一天沉重,自己若是強留,隻怕風染真的隻有兩三年可活了!

  一份不被任何人看好和理解的喜歡,再固執地堅持下去,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風染都不願意再見到他了,強留下風染,還有什麽意思?

  賀月終於灰了心,隻覺得自己的喜歡竟是一步步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他再怎麽努力挽回,都是徒勞。


  想明白之後,賀月終於寫了道手諭,叫莊總管派人火速送進宮去,然後叫皇宮內侍去南門宣旨,特旨放風染出城。


  風染雖然把風園連同一大園子的糧食都還給了賀月,賀月暫時並沒有收回園子的打算,隻吩咐莊總管守好園子。風染離開之事,不必外傳,但也不必刻意隱瞞。風染雖然離開了,但風園不但不能放鬆戒備,還要更加警戒。戰亂之際,那一園子的糧食將會是多少人的性命啊,絕不讓叫人搶了或毀了!

  賀月看看時刻太晚了,便傳旨在風園歇息:“老莊,叫人準備著,朕今兒要在容苑歇息。”想站起來,腳竟然一軟,又坐了下去,隻覺得胸口悶痛悶痛的,自己抬手揉著胸口,悶悶道:“原來吐血這麽難受。對了,老莊,公子的咯血症狀如何了?”


  莊總管跪下道:“陛下,請恕小人欺君,公子咯血,是另有緣由。”遂把風染練功咯血,自己妄加猜揣,得出荒謬結論之經過一五一十稟告了賀月。


  賀月聽完了,怔怔地出神半晌,才低低地笑起來:“天意!這便是天意!”他若是在寫下放行手諭之前知道風染並無內力反噬之厄,因此也無性命之憂,他想,他一定會一意孤行,不顧一切留下風染。隻是這麽一點點差別,就放走了風染,賀月隻能將之歸於天意。他是皇帝,手諭已出,便不能再行隨意更改,隻能眼睜睜放風染離開。


  賀月使勁揉著胸口,把一口幾乎湧到嗓子眼的血,硬噎了回去,說道:“公子沒病就好。”雖然失悔放走了風染,但知道自己喜歡的人不在身邊,可是會好好地活著,賀月還是覺得有幾分欣慰,暗暗也有一些盼望:隻要風染還活著,隻要風染不故意避他,他們或許還有再見的機會。


  喜歡到山窮水盡,喜歡到走投無路,他隻能放手,給那喜歡,留一線生機。賀月想:他的喜歡,會不會柳暗花明,絕路逢生?


  枕著風染枕過的枕,蓋著風染蓋過的錦被,容苑裏滿滿的都是風染留下的痕跡和味道,賀月才覺得格外的孤寂冷清。沒有風染的風園,什麽都不是,本來是一座大園子,現在隻是一座大糧倉。


  就算容苑裏燒了地龍火盆,賀月把自己緊緊裹在錦被裏,仍覺得好冷。他想,風染是不是每天夜裏,都這麽蜷縮著身子,忍受著無邊的孤寂和冷清?他學著風染的樣子,煨了兩個暖壺在被子裏,過了好半天,才把身子溫暖過來。


  賀月用盡了力氣,才克製住不去抓回風染。他從沒有對誰有過這樣入骨的喜歡,隻對風染,想不顧一切,把他永遠留在自己身邊,陪自己到老到死!從小便學習帝王之道,從小便知道做為帝王要摒棄凡俗人的情感,要做到清心寡欲,無情無求,公正公平,不偏不倚。可是,賀月此時此刻,深深明白,他對風染有一份連自己都無法控製的喜歡。雖然已經有半年未見過風染了,但知道風染就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不覺得如何想念。現在風染離開了,才覺得,他好想他,好想好想!把頭埋進錦被裏,低低地呼喚:“風染……染兒……”心裏滿是那種情到深處,刻骨銘心的苦澀滋味。


  長夜冷清,月華如水,賀月隻覺孤寂無助,轉輾難眠。


  清脆的馬蹄聲響在空闊蕭索的街道上,陸緋卿引著風染一路向南,他率領的汀國援軍,暫時駐紮在成化城南郊。


  “師哥,快點,跟上。”陸緋卿一路打馬,恨不得立即飛馬出城,風染卻在後麵慢悠悠地跟著。陸緋卿看得出來,不是風染的馬跑不快,而是風染故意這麽慢悠悠的走,把陸緋卿急得直冒汗,一迭聲催:“快走快走。你就不怕狗皇帝帶人追出來抓你!?”


  “緋卿,做將軍的人,要沉得住氣!看這辰光,城門早就關了。”


  等陸緋卿趕到南門,城門果然早已經關閉了。成化城本來不宵禁,是在戰爭之後才實行了。陸緋卿上前交涉,說自己的汀國援軍,急需出城回營,也未能說動守城將官開門。


  陸緋卿問:“怎麽辦?”


  “你說。”


  “人倒是可以跳出去,馬怎麽辦?”


  風染沉吟道:“憑陸將軍的功力,可以扛著馬跳出去。”


  風染老是喜歡用一本正經的語氣開玩笑,以前陸緋卿總分不清真假,上當不止,現下倒聽出風染故意戲謔他,隻是嘿嘿的笑:“師哥拿主意。”


  風染從城門邊退後丈許,撥轉馬頭,對著來路,說道:“在這裏等一等。”


  “等啥?”


  “等人來傳令開門放行。”風染淡淡笑道:“或者,等人來捉我。緋卿,你怕不怕?”


  陸緋卿大不滿意,雙眼一瞪:“師哥,你又小覷我!今兒誰敢抓你,除非從我陸緋卿屍身上踩過去!哦呸!狗皇帝!”


  風染唇角淺淺的笑意慢慢地加深,久違的兄弟之情,給他傷痕累累的心,無比暖熨的撫慰。風染暗自慶幸,他從未對陸緋卿有過非份之舉,不能成為癡纏一世的戀人,終究還是一對有過命交情,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


  能夠平安地從風園出來,就表示賀月默許了放手。可是他們還在成化城裏,賀月隨時可以反悔,除非賀月能放他們出城,或者他們可以平安地呆到明天城門開啟。憑風染的武功,想逃,早就逃了。可是風染並不打算逃跑,他一定要逼到賀月放手,以此了結掉他們之間的主寵關係。


  風染說道:“緋卿,一會兒有什麽事,你要聽我的。”


  “好。”


  等待的時間特別漫長難熬,風染自是等得氣定神閑,陸緋卿捺著性子等了一會就不耐煩了:“這狗皇帝,性子真磨嘰!”


  風染淡淡一笑,問:“緋卿,你到了汀國,有沒有見到過公主?”


  “見過!”一提到公主,陸緋卿的不耐神色就消失了,雙眼亮閃閃的,臉膛微微泛紅,說道:“兩次!”


  風染笑道:“你等公主的時候,也是這般不耐煩?”


  陸緋卿的臉色更紅了,帶著幾分尚未完全褪盡的稚嫩,分辯道:“師哥,不能這樣比!”等佳人,和等敵人,怎麽可以相提並論?


  風染看著陸緋卿,嗬嗬地笑,覺得陸緋卿此時的神態還有幾分往昔。見風染沒有繼續問下去,陸緋卿自己按捺不住,說道:“我剛拿到江湖第一的名頭,就出了謠言,說你沒死,說你詐死悔婚,說我就是你。我投效汀國,馬上就做了六品官兒,公主私底下召見我,就想看看,我是不是你。”說到這裏,陸緋卿的眼睛更加明亮:“公主看見我的時候就認出我了,說我那時跟在你身邊。她認得我的!”


  風染微微有些無語。外臣想見公主是很困難的,風染以為所謂見了兩次,是陸緋卿在人叢中遠遠地看見過公主兩次,他想不到陸緋卿所說的見了公主兩次,竟是私下召見。而召見的原因卻是因為自己。看來這位幻沙公主對自己當年悔婚,一直念念不忘,隻是不知是癡心不改,還是怨念至深?


  “第二次呢?”


  “過了沒多久,公主又召見了一次,問你到底死了沒有。”


  風染的死亡做得中規中矩,還給汀國發出過死亡照會,是正式得不能再正式的死亡,為什麽幻沙公主會有所懷疑?“她為什麽會這麽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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