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拂開溫情的泡影
第169章 拂開溫情的泡影
作者:天際驅馳
風染挺直了身子,卓立在廳門口,淡淡地看著賀月向自己走來,沒有說話,也沒有行禮,更沒有讓路。從他身上,一股疏離冷漠的氣息匝地泄出,宛如實質般無孔不入,拒人千裏,賀月隻叫了一聲,腳卻如千斤之重,邁不開步伐。
賀月的近身內侍一向猖狂,他昨晚在太子寢宮外伺候了一晚,隱隱約約聽見些裏麵的動靜,心下覺得暢快,誰叫風染從來不巴結他們呢?覺得這男寵快不行了吧?威風地吼道:“皇上駕到,還不趕緊下跪迎接?”
風染的唇角微微翹起,眼角掃都不掃一下,淡淡道:“滾出去。”沒有一絲煙火氣,卻透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壓之勢。
近身內侍正待發威,被賀月輕輕一哼就止住了。賀月手一揮,近身內侍們便啞了聲,乖乖退了出去。莊總管等風園的人,本就清楚風染的性子,跟在賀月背後,走到容苑的那道圓門處便止步了。在風園裏,未得風染允可,任誰也不能踏入容苑一步,哪怕是小遠這等貼身使喚之人,也須得先稟後入。凡是敢逾矩闖入者,無不被風染罰去刑堂打得皮開肉綻。因此,這容苑還真如禁地一般,不容人隨意進出。等內侍退出來了,莊總管回身把門扣上。
內侍驚怪道:“幹什麽關門?”
莊總管陪笑道:“這是我家公子的習慣,大人不須驚慌。大人也辛苦了,要不要去後宅廳上喝一杯茶,歇一歇?有什麽動靜,老朽會叫人知會大人。”
那內侍想了想,道好。
昨夜寢宮裏發生了什麽事,雖然隻有風染和賀月兩人在場,但從寢宮裏還是隱隱約約地傳出了一些聲音,內力越高,聽到的最多。莊總管內力不高,但一直等候在門外,從那些零星的聲響中,完全猜測得到發生了什麽事。現在,賀月急急忙忙地追來容苑,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呢。容苑不比太子寢宮的深殿重門,隻是蓬窗窄戶,怕下人看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憑風染那高傲性子,淺薄臉皮,毒辣勁兒,別要事後殺人滅口。
莊總管打發了內侍和下人,叫了小遠,兩個人忐忑不安地守在門口。
小院裏,賀月看著風染,不知道他還可以跟風染說什麽,他明明在心底裏有很多話想跟風染說,可是那些話每每到了嘴邊,覺得說出來是笑話,隻好又咽了下去。風染不會像一般男寵小倌那樣借生氣而撒嬌,借撒嬌而固寵,借固寵而謀利。風染一旦生氣,就是真的生氣。可是看風染的樣子,並不象生氣,也不象傷心,隻是無限地疏離自己。賀月隻覺得經過昨夜,風染待自己的態度變得漠然而冷靜,連最後一點虛與委蛇的應付也懶得費勁。
如果以前他們中間還可以算隔著千山萬水,但隻要一直往對方走去,終歸會有相見相逢的一天。現在他們的距離就是天各一方,又背道而馳,隻會越走越遠,永無聚首之期。
風染直直地盯著賀月,冷冷道:“陛下追到風染容身的賤處,是還沒有玩得盡興?”
“染兒,剛我在池子裏看見你流的血,來看看你……”
風染完全沒有理會賀月在說什麽,站在小客廳門口,自顧自地解了衣帶,褪了外裳扔在地上,然後中衣,內衣,一件一件脫下,露出鞭痕累累的上身,冷冷說道:“想玩,就上。風染必定讓陛下玩到滿意盡興。”
那平淡冷厲的聲音,讓賀月無由來的身上一冷,衝上去抓住風染脫褲子的手,叫道:“住手,我沒那個意思!”
風染停了手,飛快地把自己的手從賀月手中硬生生抽了出來,一邊捂嘴,一邊後退一步,跟賀月拉開一段距離。曾經,他們可以親密歡愛的身體,經過昨夜,驟然變得陌生,賀月的手摸到他身上時,風染隻覺得惡心得想嘔。忍下嘔意,風染冷冷道:“不玩,就走。賤處肮髒,別汙了陛下的鞋底。”
“咱們就不能好好說點話?”
“風染不過是陛下的玩物,隨陛下玩耍處置,有何話可說?”
舊話重提,又勾起賀月一肚子火:“玩物?我把你當玩物了嗎?我跟你之間就沒有點情份?非得來氣我?!”
“哼,情份?”風染冷冷道:“當初風染獻身投靠,就是給陛下做玩物的,何談情份?陛下不怕跌了身份,風染卻不敢僭越。”皇帝會跟自己的男寵談情份?說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話!
冷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絕決的話語,不帶一絲情感,賀月現在才知道,先前,風染用淡淡的語氣跟他說話,用淡淡的容色麵對他,實在是太“溫情脈脈”了,此時的風染,拿冷若冰霜來形容都是狗屁,分明就是一砣萬古不化的冰,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敵意,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不斷擲出冰棱子,能直接把對麵的人插死!
風染幾句話,完全把賀月對自己的好抹殺掉,他不想再經曆那樣的沉痛,絕不再對賀月存一絲幻想,也絕不容賀月再傷自己一分。
賀月憋著氣,不敢發火,說道:“快把衣服穿上。”看見風染去穿衣服,賀月又一把拉住:“我給你看看傷,傷哪了?”
賀月的手還沒觸到風染的衣角,便被風染搶先拂開了:“不勞陛下費心。”
以前,風染抗拒他,還抗拒得隱忍,現在,卻是無所顧忌地拒他千裏。他隻是在氣頭上罵了他,打了他而已,可是事後,他還救了他,跟他賠過好話了,風染怎麽能如此的翻臉無情?賀月發狠道:“我要愛惜自己的玩物,給自己的玩物看看傷,成不成?”那種陰戾的氣勢,從帝王身上散發出來,能讓人退避三舍。
連賀月也承認了:他隻是皇帝的玩物罷了!
這一年來的掙紮糾結,賀月終於給了他一個明明白白的結果。他終於清楚地知道了他在賀月眼裏的位置,賀月愛惜他,不過是在愛惜一個玩物,想玩耍得更長久。就算風染心裏有些喜歡貪戀賀月帶給他的那種被愛惜與嗬護的感覺,現在他也終於明白了,那些溫情的愛惜與嗬護不是給他的,是賀月給自己玩物的!
心已感覺不到疼痛,風染隻覺得象死灰一樣漠然。就象前年,賀月告訴他,不會放過陸緋卿一樣,其實他早就料到了答案,隻是不肯死心,想求個明白。自己竟然會期待一個皇帝的感情!連女人都不會幹的蠢事,自己卻一直被那脈脈溫情的表象所迷惑,做著蠢不可及的美夢,終歸傷到心力交瘁,遍體鱗傷,這一切,是自己自取其辱!
撥開迷霧,風染隻覺得自己的神誌無比的清醒冷靜,他與他,從一開始,是交易的關係,時至今日,仍舊隻是關易的關係,他再不會為一時的溫情,迷花了眼。
風染冷漠木然地說道:“如此,風染謝陛下隆恩。”把剛穿上身的衣服,再次脫下,連著褲子一齊脫光,把自己赤條條地呈現在賀月麵前,轉身,背對著賀月,然後又轉回來,指著容苑的門,說道:“看夠了?看完了?出去!”總算看在對方是皇帝的份上,沒有直接喊滾出去。
賀月眼睜睜看著風染脫光了在自己麵前轉了個圈子,正在疑惑風染這是鬧那樣?聽風染這麽問,這才回過神來。他說要看看傷,風染就脫了衣服讓他“看”傷。是這麽看傷的嗎?賀月又是氣憤又是心痛,風染分明是戳他心窩!他怎麽痛,他就怎麽戳!
勉強忍住氣,賀月撿起地上的外裳,把風染包裹起來,不理風染的掙紮,把風染緊緊抱在自己胸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說,你想怎樣?”
“放了我。”三個字,風染脫口而出。
他兩次親口應允留在賀月身邊,做賀月的人,第一次用來交換陸緋卿的平安離開和玄武山的山水長青,第二次用來交換鄭修年的內傷痊愈。賀月不鬆口,他便不能擅自離開。盡管賀月實際上沒有圈禁過他,風染完全可以去他想去的地方,但無論在任何地方,他都是屬於賀月的人。所謂“放了我”,便是要賀月允諾,放他離開,他不再屬於賀月。他要斷了跟賀月的關係。
曾經,他迷惑在賀月的愛惜和嗬護的溫情下,讓風染覺得可以這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留在賀月身邊,當做是養老。當最後的溫情被賀月親手擊碎,便是他離開的時候。
“放了我。”三個字一出口,就像刀鋒一樣,犀利而決然地割裂了他們的關係。
賀月本就陰沉的臉,越加冷厲。他花了那麽大的力氣才把風染留下,他為他做了那麽多應該或不應該,甚至是下作無恥的事,這麽年輕,就背負上寵信奸佞,荒淫無道的罵名,為風染,求過母後的賜福,行過結發之禮,一直一往無悔地打算著他們長長久久的將來,甚至想,這輩子,下輩子,都要跟風染在一起。他怎麽舍得放手?他怎麽能夠放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