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芳魂
孟思璿一直鎖在孟居生身後,被突然點名,不由得渾身一震。
雲杉走到她麵前:“孟姑娘,據我所知,清風真人突然和慕容三公子動手,原因出在你身上吧?”
孟思璿大窘,臉頓時羞成了一塊大紅布。
雲杉咄咄逼人:“是不是呢?”
她一邊後退,一邊囁嚅:“我、我、我怎麽知道?”
“你怎麽不知道?”雲杉剛剛說完,孟居生“鐺”把劍抽出來:“上官雲杉,你不要太過分!”
“上官”這個姓,這會兒戴在頭上,不啻一道護身符。所有麵對雲杉心懷不忿、仗著人多又想蠢蠢欲動的人,聽在耳中,目光忍不住往站在一旁的上官劍南瞥去。
上官劍南持劍而立,麵帶不屑。
九花落英劍方才已經露過威力,華山、青城兩大掌門,竟似走不過三招。這麽厲害的劍,這麽厲害的人,拿著這麽厲害的劍的這個人的女兒——上官雲杉,她在說話,誰又敢無緣無故再插上半個字?
雲杉冷冷看了一眼孟居生,隨後就對孟思璿說:“孟姑娘,非是我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想要讓你難堪。實際上,那天中迷魂降的並不是清風真人一人,還有你!施法者不能讓真人無緣無故去殺一個無辜的人,自然,她就得找一個由頭,而這個由頭,就是你。”
孟思璿聽在耳中,頭腦不由得嗡嗡作響。而在這時,仿佛被人扯了一下頭頂心,孟思璿突然大叫一聲,拔出肋下長劍,對著前麵一頓猛刺猛劈。一邊劈刺,她一邊大叫:“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孟居生大驚之下,反而還得顧著雲杉,舉劍相迎。
“當當當”聲不絕,北風劍派的兄妹倆打成一團。
雲非凡生恐雲杉受傷,想要上前查看,不防上官劍南早就提著十二分的注意,先他一步,搶在雲杉旁邊。
“杉兒,你沒事吧?”這位劍莊莊主,從未在人前表現得如此慈愛過。
雲杉著實真嚇了一跳,踉蹌後退幾步,臉色蒼白,呼吸急促。麵對上官劍南如此不假掩飾的關心,她很受感動。撫了撫胸口,她難得溫言:“還好,我沒事。”
上官劍南握了握她的手,雲杉心受觸動,渾身更是躥過一陣暖流。
孟居生把孟思璿壓製在一麵牆上,大喝:“思璿,你到底想做什麽?”
雲杉顧不得品味父女之情,連忙撇下上官劍南,快步走過去:“孟兄,你錯怪令妹了。”伸出手,點暈了孟思璿,又對孟居生說:“煩請孟兄劃開令妹後腦頭皮。”一邊說,一邊給孟居生圈了個方位,“煩請孟兄劃開這裏。”
孟居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劍莊莊主的千金發話,她的態度又那麽不容置疑。孟居生無可奈何,凝集真力於食指,分開妹妹後腦的頭發,照著雲珊指的部位輕輕一劃。
沒有血,隻見一碰綠霧從裏麵騰空而出。
雲杉大叫一聲:“爹!”
上官劍南出劍無比迅捷,一道電光撲至,接觸到綠霧之後瞬間又化為一片清氣。清氣飄渺,始終不離綠霧周邊。一朵朵劍花蕩漾其上,碰到飛動的綠色物體,綠色物體馬上被絞為粉塵。綠霧飄落,上官劍南這才撤劍。大家圍過來一看,隻見地上綠瑩瑩一片。雲杉取出一方絲帕,疊了兩道,才在地上粘了一下,送到天慈方丈麵前,天慈方丈心懷慈悲,皺眉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萬萬沒想到,邪門手段竟然如此詭異。”
雲杉去外麵挖了個坑,將絲帕埋掉,回來,才對大家說:“清風真人貴為武當掌門,武功之高,怕是武林之中沒多少敵手。慕容三公子竟然能從他的手中奪劍,並刺死他,請問諸位,你們信嗎?事實就是:清風真人也中了迷魂降,劍,是他自己遞到慕容三公子手上,而人,是他自己殺死了自己!”
這個結論是所有闡述裏麵唯一毫無雜質的事實。
雲杉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對外頭大聲說:“四公子,請你把罪魁禍首帶上來吧。”
“來了來了!”唐見心的出現,讓眾人又齊齊吃了一驚。
歐陽木通忍不住拉了一下鄭曉峰:“怎麽回事?唐門何時也和這個丫頭結成聯盟了?”
鄭曉峰臉色鐵青:“這下,你我再想報殺子之仇,當真難上加難。”
楚清幽自從清醒,就在唐見心手上。唐見心手段多多,威脅楚清幽:“如果大殿之上,你不認下所有的事,就讓你渾身皮開肉綻,從此難以做人。”
雲杉的話威嚇更重一些:“清風真人的迷魂降姑且不說,孟思璿身上的迷情降應當是你下的吧。雲非凡是個男人,那樣的迷情降隻有女人會下。你昔日在蓮花宮,仗著宮主對你的偏愛,十幾年如一日,過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日子,偏偏你不念宮主的恩情,為了你妹妹冷香兒一直違逆宮主,從此在蓮花宮失勢。你私下裏協助他人,為的應該是借力翻身。我不知道蓮花宮主如今怎麽樣了,你身邊隻有一個藍箭華淑琪,隻要這一次成功,你幫助的人登上尊貴的位置,而你就成了大功臣,壓製華淑琪,甚至殺了她,都不是奢望。所以,你背下這個鍋,四公子想辦法讓你活命。”
楚清幽又驚又怕,對她最後那句話更加不能肯定。
唐見心大剌剌說:“我的手段你應當聽說過的。即便當著武林各大掌門的麵,我也可以讓你活著,看起來卻像死了。”
“想來也不會當著各大掌門,處死你這麽個小女子。”雲杉說,“總之,為了你的新主子,也為了你的未來,搏一搏吧。”
時間恍惚即過,這時候,楚清幽果然被置於太極宮的大殿之上,四周圍,全是身處武林、畢生也沒那麽容易一見的傳奇人物:少林方丈還是那麽瘦瘦幹幹,以前麵目猙獰的雲老爺搖身一變,儼然太極宮的掌教……
是啊,蓮花宮主早已視她為叛徒,逸城公子寧可理害過他的華淑琪,對她也不假以辭色。
孟思璿身上的迷情降確實是她下的,她想賴也賴不了——
念頭一個勁兒飛轉,楚清幽不得不冷汗涔涔。
雲杉來到她麵前:“說罷,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你所為?為了讓武當派和慕容世家徹底結下梁子,為了讓六大門派一下子斷了東北方一大支持,也為了雲非凡即便登上掌門之位,因為這樣大的瑕疵無暇顧及再找你們尋仇——一切,都是為了你是蓮花宮的人,同時,也是鳳凰教的餘孽,對嗎?”
楚清幽嘴唇顫抖,即便想要辯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雲杉瞪著她,直到她垂下頭顱輕輕將頭一點,立刻直起身子轉身對大家說:“所以,現在都明白了,一切都是這位蓮花的人在背後搞的鬼。蓮花宮,等於鳳凰教,鳳凰教和武當派又是夙願,能做下這種事情,對武林、對武當、對非凡劍客,都有百害,唯獨對她們沒有壞處罷了。”說到這裏,她對雲非凡和尹雲鶴抱拳:“義父,尹世叔,希望你們能夠明鑒,慕容三公子也是此事的受害人,從現在起,他身上所謂殺害清風真人的過錯,應該一筆勾銷了吧?”一邊說,一邊向唐見心使了個眼色。
唐見心渾身都是心竅,無比玲瓏的一個人兒,立刻抓起楚清幽:“是啊是啊,雲世伯、尹世叔,這蓮花宮女、鳳凰教徒著實可惡,你們不嫌棄的話,小侄願意代勞,處置了她,也算給盡同道之情、給清風真人報仇了!”
雲非凡看著尹雲鶴,尹雲鶴騎虎難下,隻得點頭:“有勞,麻煩唐四公子!”
唐見心帶楚清幽出太極宮。
淩元鬆、鹿元聰、曹元豐等都尾隨在身後。
他們隔了一段距離,一直來到僻靜之地一棵大鬆樹下,楚清幽瞧瞧後麵,剛想說什麽,唐見心露出獰笑,拍出一枚流連火,正打在楚清幽前胸。這流連火的毒性何等厲害?楚清幽完全沒有任何化毒的本事,唯一一條金線蛇又走失在醉心舍。可憐這位正式出道之前,一直都是蓮花宮中天之驕女的紅箭侍女,雖看得清風雨,卻從未順利避開過風雨,最終不清不楚,成了別人的替罪羊,也為自己的欲望付出慘重的代價。
連“唐見心——”這三個字都沒叫全,楚清幽便腐化成為一灘屍水。
表麵上人畜無害的唐四公子笑嘻嘻跑回來:“怎麽樣,我做事還算清爽吧。”
淩元鬆、鹿元聰、曹元豐等紛紛讓開,淩元鬆強笑道:“四公子,傳言你唐門暗器厲害,沒想到用毒一道,你們也絲毫不賴。”
唐見心聞言,臉一板:“都不研究用毒,日後你中毒了,我才好醫你,不然,你是不是還得求鳳凰還是什麽教的?再說,我唐門的毒,也隻針對邪門歪道罷了,算起來不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要不然,怎麽到現在,你才知道我門中的毒竟然這麽厲害?”
淩元鬆嘴巴沒他這麽厲害,忙擺手:“你說得對,四公子,多這妖女害死我們師尊,我們都恨她入骨,一劍殺死不免太便宜她,萬箭穿心又會遭人非議我武當派太刻薄。你這般處理,很合我等心意。”
鹿元聰、曹元豐紛紛附和:“是的是的。”
唐見心這才重新露出笑容:“既然這樣,皆大歡喜咯。”拍拍手,“那我們,就一起回去?”
“好、好!”眾武當弟子前呼後擁,將唐見心迎回太極大殿。
鄭曉峰、歐陽木通可不願看到仇人就這樣在太極宮得償所願,兩個人互視一眼,鄭曉峰當先道:“雲師兄,三公子的事情是搞清楚了,可是,慕容家老二和孟師弟的妻子書信來往,泄露紫陽神功的秘密,這件事情,今天也該有個結論了吧?”
歐陽木通“嘿嘿”笑道:“要不,也請唐四公子代勞,將那二人也一並處置了?”
唐見心聞言,連忙說:“歐陽叔叔,這件事,小侄可沒法做。蓮花宮妖女,我名門正派人人得而誅之,我代勞也無妨。慕容家二叔,還有孟嬸嬸,算起來都是在下的長輩,不管事實怎樣,晚輩別說‘處置’,就是置喙一兩句,回頭也要被奶奶訓斥!”
唐門老太君寧紅繡是個狠角色,歐陽木通揶揄唐見心還行,唐見心把她的名號請出來,歐陽木通還能說什麽?
鄭曉峰見狀,不理唐見心,隻對雲非凡說:“雲師兄,快請吧。事情都了了,大家也好恭祝你榮登掌門之位大喜。”
雲非凡聞言,微微一笑:“承蒙鄭師弟抬愛,連累我師尊枉死,我自然不會就此罷休。”下令將慕容悠采和塗小荷都帶上來。
孟思璿和孟居生看到塗小荷,著急叫道:“娘!”
尹雲鶴門下陸元康攔住他們:“不要再生事啦。”
慕容軒則追到慕容悠采身邊,臉上變色:“二叔,這可如何是好?”
慕容悠采看他身邊無人看守,知道他已經沒事,很是欣慰:“軒兒,慕容世家少我一個多我一個,本來就沒什麽區別,再說,好漢做事好漢當,沒關係。”
慕容軒急得落淚:“可是我,總不能眼睜睜看你去死。”
慕容悠采“哈哈”笑道:“頭掉了碗大一個疤,二十年後我還是一個英雄。”
淩雲鬆一腳把他踹倒在紫陽真人牌位前,塗小荷則被押著跪在旁邊。
雲非凡朗聲道:“二十年前,我師尊紫陽真人接受鳳凰教主肖靜瑤的挑戰,紫陽功本無破綻,但是,卻被鳳凰教主舍身一躍,以自己作為武器,投入無為劍招的圓環中,才破了我師尊的紫陽真氣。這一招,非窺破紫陽功的特點不能想出,所以北風劍派門下塗小荷,和一同參與泄密的慕容世家門下慕容悠采,今天,都要為我師尊償命!”
他把手伸出來,淩元鬆奉上長劍。
雲非凡橫劍於慕容悠采頸下,冷聲道:“慕容悠采,請恕我不能周全和你的同道情意。”
慕容悠采明知事情並不完全像他說的那樣,無奈他有確實的證據,而自己什麽都沒有。事已至此,也隻能唏噓:“動手吧,我不怨你!”說完,他緊緊閉上眼睛。
塗小荷這一刻終於覺得對他不起,忍不住痛哭:“悠采、悠采,是我害了你!”
孟思璿和孟居生都不敢去看。
慕容軒也默默轉過身。
雲杉腦子裏念頭飛轉,電光火石間想了幾十種說法,卻沒有一個能用在這會兒,從而把慕容悠采如同慕容軒一樣安然無恙救出來。
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上官劍南,上官劍南卻衝她輕輕搖頭。
眼見雲非凡握劍的手馬上發力,鄭曉峰、歐陽木通等人嘴角挑著幸災樂禍的笑容,隻等看好戲,慕容軒、雲杉這兩個真正關心慕容悠采的人,大腦一片空白。
孟思璿和孟居生兔死狐悲,因為,接下來,目睹親人被殺的就要換作他們。
從來沒有失去過方向的他們,這一刻黔驢技窮,唯一能夠感受的,隻是無窮無盡的惶恐,還有那濃濃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