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手段
唐見心攔住程倚天:“她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為什麽?”
“這個家夥是你的手下,你居然不知道原因?”一邊說,唐見心一邊瞧了萬俟鐸一眼。
程倚天微微一怔,旋即冷笑:“有些事情,不像四公子你想的。”
“比如呢?”
“比如鳳凰教主,已經是過去的傳說。”唐見心震驚之際,程倚天麵帶冷笑,“現在不是別人要找我娘的麻煩,而是身為我娘的兒子,我要算江湖欠了我爹娘二十年的舊賬。”
“你簡直就是瘋了!”
“你又好到哪裏去呢?”
“我和你?”唐見心不覺一哂,“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因為你這個人很蠢啊。”
唐見心頓時如同被錐子刺中了屁股,一跳老高:“你說什麽?”
程倚天背負雙手,不慌不忙:“讓你來啟源的信,秘密你想通了嗎?湖宣是采葉齋的成品,采葉齋的資產,可有一半是我的呢。”
“你的意思……”唐見心不由眼睛瞪大,嘴巴張得可以塞進鴨蛋。他凝視程倚天,思忖了許久,終於想到關鍵,然後才去瞧顧雁語。
程倚天說:“有個天真的姑娘,居然輕信蜀道上赫赫有名的‘心比屍毒’。我事務纏身,無暇顧及,又不能讓你就這樣帶走她,隻好麻煩四公子親自到啟源來一趟。”
唐見心用毒不靈,暗器不行,氣得連連跺腳。“那你怎麽知道我奶奶寫字的特點?”他大聲問。問完,他忽地又明白過來:“是傳音閣,傳音閣搜集過我奶奶的手書,對不對?”
程倚天站在門口,向雲杉招手,又對顧雁語說:“你也隨我一起去。”
唐見心做困獸鬥,先拉雲杉:“你不要去。”雲杉說:“前途多有險阻,我怕是不能聽四公子的。”唐見心反手又將顧雁語拉住。
他剛握住顧雁語的手,手背突然一痛,神經反射,五指自發鬆開,整隻手縮起來。萬俟鐸的表情甚是錯愕,這讓唐見心不得不轉目去瞧程倚天。
程倚天卻沒有繼續理會他的意思。
唐見心捧著手,手背上隻有微微一道淺紅。
程倚天目不斜視走過來,拉上顧雁語便走。
顧雁語躑躅:“公子,我……”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留戀唐見雄?”程倚天冷冷將她的心意全部否決。
眼睛裏頓時冒出水光來,顧雁語想要表達,最終欲說還休。
玄門辦事的效率非常高,就這說話的一會兒功夫,一輛雕花的華麗大馬車就已經準備好。雲杉和顧雁語乘車,程倚天、萬俟鐸乘馬,燕素素、方雪鬆、魯奇貴騎馬前麵引路,一行人離開集鎮。
離這個集鎮二十裏的萬餘莊,莊主萬有年早就準備好。劍莊莊主夫人一到,所有的中門一起大開。燕素素親自走在最前麵,為逸城公子程倚天引路。一直來到正廳,進院子之前,燕素素駐足,對程倚天說:“程公子,你我談事情,這兩位——”一邊說,一邊用目光掃過萬俟鐸陪伴下的雲杉和顧雁語,之後接下去,“車馬勞頓,不若萬莊主安排一下,讓她們去客苑休息,如何?”
程倚天很是爽快:“悉聽尊便。”
燕素素對萬餘莊莊主萬有年說:“萬莊主,有勞。”
萬有年一直站在方雪鬆後麵一些,聽這話連忙站出來:“不敢。”回頭急聲叫:“老黃!”總管黃維應聲而至,並隨身帶來一個老媽媽。
這位姓趙的媽媽手腳伶俐,將雲杉和顧雁語帶走。
程倚天目送她們消失在側麵葫蘆型院門之後,目光方才拉回來。
燕素素冷冷一笑:“怎麽,程公子竟似不信任我似的。”程倚天神色不動,淡淡道:“豈敢。”四目相對,擦出一連串火花。燕素素臉一沉,伸出手:“請!”程倚天二話不說,越過她,率先大步邁入正廳。
他和萬俟鐸一起走進偌大的房子,燕素素隻來到門口,突然,四麵八方湧出來無數莊客。這些莊客訓練有素,彼此配合,眨眼功夫,便將大廳的門窗全部關閉起來。
萬俟鐸飛快躥到原本開門的位置,剛想撞門,不料,門柱上紛紛伸出拳頭大的獸頭,獸頭相對,朝著關門的地方一個勁兒吐短箭。若非程倚天及時趕到,揮袖卷去頭前一部分,同時拉著萬俟鐸後退,一時衝動的萬俟鐸免不了這會兒已經成了刺蝟。
程倚天踢了一張椅子在關閉的窗戶下麵,椅子剛到,窗欞上也伸出獸頭,獸頭裏同時吐短箭。每一扇窗戶都試,每一扇窗戶都這樣。
萬俟鐸不由得大怒:“燕素素,你這是要做什麽!”話音剛落,臉頰著了一下。程倚天一掌摑得忒狠,打得他當場翻了一個跟頭。萬俟鐸滾了一圈,方才手腳著地。剛想起來,肩頭一沉,被程倚天抬腳踩住。
“這麽想死的話,我來成全你!”程倚天的臉上,全是對他的不屑。
萬俟鐸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燕素素’這三個字是你叫的嗎?”訓斥了這一句,程倚天腳下加重了些力道,踩得萬俟鐸不得不整個人都趴到地上,然後,程倚天才彎下腰,湊近了些,低聲道:“你重創了玄門的三個小總管,我們會有這樣的待遇,有何稀奇?”
“可那是少主你——”
“是我的吩咐。”
“那麽——”
“所以我和你一起在這兒。”話才說到這兒,頭頂傳來響動。萬俟鐸不得命令,不敢再動,程倚天抬起頭,卻見所有的大梁上,密密麻麻伸出更大的獸頭。程倚天踩著萬俟鐸不讓他起來,自己抖了把透明的軟劍出來,前後左右劃了一圈。這一圈劃出來,半空中無形多了一麵屏障,紛紛射來的短箭先後停頓在“屏障”撐起得地方。至於這些短箭到達時的規律,停頓的這一刹那,程倚天也看出來。按照短箭到來的順序,他從前往後一揮手。停頓住的那些短箭被磕得倒飛回去。
繼續射來的短箭一部分遭到反擊,還有一部分沒有打到短箭的,其中一小半射中了梁頭上的獸頭。
被乾元混天功打回去的短箭力道何其厲害?
被射中的獸頭發出“哢哢”的聲音,不僅表麵開裂,連裏麵的繃簧都受到牽連,斷了,且還有斷了之後攪和到一起的。機關被破壞,剩下的劍就再也吐不出來。
打壞了梁頭上所有的獸頭,程倚天才把萬俟鐸拎離地麵。
萬俟鐸一直趴在地上欣賞少主抵擋機關暗器同時還能反擊的神技,即便肩膀之前被踩,佩服得五體投地,心裏端是沒有一點兒怨言。
這會兒,他問程倚天:“少主,接下來該如何?”
程倚天一掌把大廳裏一張八仙桌給拍出去。方方正正一張大桌子,直直撞上門板,帶著乾元混天功的霸道,把兩扇厚重的梨花木門撞得從中炸裂,繼而穿門而出,又持續往前,直飛了兩丈開外方才力竭,“咚”的一聲,跌在地上。
程倚天抓著萬俟鐸,雙雙從破洞飛出。腳沒落地,程倚天感到不對勁。自己好像撞進什麽東西裏麵,接著,阻力越發明顯,他和萬俟鐸一起滾倒。迎麵出現的七八個玄門的人飛躍到後方,彼此騰躍穿梭。程倚天定睛再瞧,這才瞧出,身上秘密覆著一層東西。這東西因為純色透明的緣故,不從反光的角度幾乎無法看清楚。而他和萬俟鐸這會兒,就被這純色透明的玩意兒裹粽子一樣,裹得嚴嚴實實。
燕素素再次出現。
萬俟鐸想要說什麽,最終沒說出來。
程倚天萬萬料不到,自己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能棋差一招,最終成為囚徒,不得不讚燕素素:“夫人不虧女中豪傑,使的真是好手段。”
“我這冰蠶絲做成的天羅網平日裏都有備著,但是這麽多年來,也就在公子身上使過這麽一回。”
“在下默認夫人這是誇讚。”
燕素素不無得意:“對我玄門門人下手的,不論是誰,我都不會輕饒。”說話間,方雪鬆走上前,隔著網眼把程倚天、萬俟鐸的手腳都綁了。撤了天羅網,燕素素冷笑:“從現在開始,你們就好好想想,該怎麽對我手下的三位總管做出補償。”
啟源大碼頭,穿著一直都很講究的百花娘娘呂珍姬搶先上岸。連續兩天乘船,整個人幾乎都發了黴,走在寬闊的大路上,接連呼吸新鮮的空氣,她才感覺暢快好多。
扭頭不見了殷十三,呂珍姬先是一愣,接著冷哼。路邊有賣豆花的,肚子餓了,她幹脆坐過去,要了一碗熱乎乎的豆花,又搭了一塊酥脆的燒餅,好整以暇吃起來。沒過多久,人群裏一個人跌跌撞撞奔過來。
呂珍姬隻顧端著碗,看也不看。
殷十三撲到她對麵,臉色煞白:“你……你……”憋了半天,最終憋出一句:“你這個老太婆!”他脖子癢得很,一個勁兒伸展扭動,伸出的手,手背上赫然有一條棕黑色的痕跡,分了叉,枝條上點點黑斑躍現。
呂珍姬輕笑,讓賣豆花的給他也上一碗豆花,燒餅就要兩塊。殷十三不肯吃,她便說:“這毒,這我們同行時,我就給你下了。為什麽這一路都沒有毒發呢?”頓了頓,笑著說:“就是因為我不時給你吃,給你喝。”
豆花冒著熱氣,燒餅的香氣直鑽進鼻子。
這兩樣都是賣豆花的人端來的,她根本沒有沾手。但是,殷十三耳朵裏聽她說話,眼睛裏看到她一臉高深莫測,心裏完全不能否定: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這豆花和燒餅裏麵,必定已經下了百花媚的解藥。
“吃了這個,毒就全解了嗎?”他不得不恨聲。
“什麽時候我覺得我很安全了,我就會把解藥的份量下足。”
“那我不是一輩子都得栽你手上?”殷十三喝完了豆花,用力把碗頓在桌上。站起來,大步往前走,走了五六步,他轉身對依然端坐的呂珍姬說:“百花娘子,想要和在下一起的話,麻煩你趕快起來,和我一起走吧。”呂珍姬充耳不聞,他沒辦法,隻得走回去,又是作揖又是道歉:“我不對,我不好,我不應該擅自丟下您老人家。”
呂珍姬這才緩和了神態:“早就有這樣的認識不就好了嗎?”
二人重新結伴上路,走了一段,呂珍姬問:“你現在要去哪裏?”
殷十三望了望天空,又查看大路,最後說:“隨便走走吧,先去啟源城也可以。”但是,快要進城之際,突然,他蹲在牆角,往一棵樹下看。呂珍姬湊過去,隻見好幾條蜈蚣正往背陰的地方爬過去。空氣中隱隱漂浮著什麽,她凝神深嗅,許久方才肯定:真乃是非常難得的異香。
十月天冷,蜈蚣應該冬眠。即便因為什麽原因被從土裏拱出來,也應該往有陽光的地方爬,怎麽它們還要爬到背陰的地方去呢?
呂珍姬擅用花毒,對毒蟲沒什麽研究,可是,毒門一道,換湯不換藥,仔細思考,大約還是可以明白。加上殷十三這個毒門的門外漢看得如此專注,兩下一結合,百花娘娘明白了:“毒尊在這裏留過訊號了?”
殷十三和她不交心,隨口“嗯”了一聲。
呂珍姬甚是不快,冷笑:“毒尊自創的‘翠靈兒’奇香厲害,毒蟲深埋一尺,聞到了自己也會爬出來。這蜈蚣是十月冬眠的主,此時此刻卻在沒有陽光的地方亂爬,自然是聞到翠靈兒香氣導致。”
“我不知道你說的‘翠靈兒’是什麽。”殷十三很老實。
呂珍姬說:“毒尊自己給寵物起了不同的名兒吧。”嘴一撇,“興許你和毒尊交情不行,至今還不曉得。”
殷十三受不了激,馬上嚷嚷起來:“我怎會不知道三郎飼養的寶貝?”
呂珍姬隻是不信。
他便把“癮君子”三個字說出來。說出癮君子的名字之後,他又反應過來遭到愚弄,不過,呂珍姬年紀大過他,心思多手段又毒得很,硬的軟的他都不是對手。當下自嘲:“你是毒門的人,這些方麵曉得的自然要比我多。不過,你與我說話處處占上風,等我找到我家三郎,你再和他講話,必然不會向和我說話這般隨意。”
逆著蜈蚣爬行的方向走,沒多久,又發現一條急匆匆往土外爬的蛇。但凡逆著這些反常毒物運行的方向往前,必然發現類似的情景。走啊走,他們出了城,來到一個集鎮。從集鎮往北,約摸又走了十幾裏,隻見一隻翠羽小鳥從林子裏飛出來。殷十三眼珠兒跟著小鳥一轉,突然,他腳下加速,向那正在飛著的翠羽小鳥追去。小鳥飛一會兒,歇一會兒,飛得不快。不過,百花娘娘不擅輕功,即便如此,最終還是把一人一鳥給追丟了。
殷十三來到林子深處,確認終於甩脫了呂珍姬這個麻煩人物,這才攏著嘴巴,小聲呼喚:“三郎?你在這兒對不對?聞香鳥不離癮君子,你和公子都在這兒,是吧?”叫喊了近二十聲,頭頂樹葉“嘩啦”一響,追魂蕭三郎從一棵大樹上跳下來。
蕭三郎追跟著程倚天的聞香鳥來到萬餘莊。
公子入莊後,過了整整一天還未出來,他推測:公子怕是中了劍莊莊主夫人的圈套。
“公子武功恢複後,可是手無兵刃便可屠殺野獸唉?”問蕭三郎要了一條癮君子為自己噬毒,同時,殷十三難以置信說,“那個上官夫人該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對他下手?”
蕭三郎將他帶到萬餘莊外。
萬餘莊綿延的院牆上,到處橫亙著若非仔細觀看必然看不到的細線。蕭三郎問殷十三:“看出什麽來了嗎?”
殷十三想了想:“這莊子很難進?”
蕭三郎笑了:“這莊子,其實就是玄門的莊子。玄門尚武,同時,他們也有一些類似於奇門異術的手段。”停了會兒,他一邊思忖,一邊緩聲道:“我猜,上官夫人如果真的拿住了公子,用的,十有八九不是武學上的本事。不僅你知道,我也知道,如今江湖之大,武功能勝過公子的,怕真的找不出來幾個。”
“那現在怎麽辦?”
“傳音閣的消息你還記得嗎?雲非凡、天慈方丈和上官劍南都匯集到這裏,雖然我們沒有搜集到太多有關上官夫人的事,不過,既然玄門這樣苦心孤詣加入進來,燕素素所為,一定和那三位的來意大有牽連。”
殷十三依稀聽出點什麽,試探說:“雲非凡現在身份特別,燕素素八成不會和他一國。上官劍南和她卻是夫妻,燕素素拋開了劍莊,隻用玄門的勢力,他們夫妻難不成還生分了不成?剩下來的,就是天慈方丈,三郎,你該不會覺得少林方丈,實際上是咱們這一國的?”這話說得大膽,說完,他就止不住笑起來:“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笑著笑著,他忽然又想起什麽,笑容停在臉上,嘴巴突然撐圓起來。
蕭三郎盯著他:“想到了是吧?很久以前,我們那會兒還在連雲山。當時有個叫莫多童的人意圖爭奪‘南北武林盟主’,那會兒,天慈方丈就暗示過公子,他想要支持公子。後來事情出了變化,六大門派之後站隊又恢複原狀。但是——”說到這裏,他猛地停住,好一會兒之後,方才接下去,“左右這莊子我們肯定進不去,不如就在這兒打個賭。”
“賭什麽?”
“雲非凡、上官劍南和天慈方丈,哪一個會先到這裏來啊!”蕭三郎說完,當先去找一個既可關注大路又能監視萬餘莊正門的高坡。殷十三跟在他的後麵,在此埋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