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逼宮
雪姬被鳴玉浮香扶著回到公主殿。
剛在坐榻上坐下來,渾身便失去了力氣一樣——雪姬癱倒在坐榻上。
鳴玉給公主端上一碗鬆露湯,和浮香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公主身邊。鳴玉說:“公主,那個天都王,真是一個厲害的人啊。”
浮香緊跟著說:“大將軍麾下二百多人都沒法將他奈何,我們國內,從來還沒有見識過有這樣的人那。”
雪姬喝了鬆露湯,沉默著,平息自己心中情緒的波瀾。對未知事物的感知,心裏會出現不安乃至於恐慌。雪姬聯想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時,心裏的感覺陡然之間有了很大的不一樣。
當日,她還是一個純真的少女,滿心隻是看到一個漂亮男子後難以掩飾的歡喜。對愛情的渴望,最完美的莫過於認識一個如此出色的對象。所以,會有後來——她想盡方法找到他,和他相處。
在雪姬的心目中,能和白瀛楚廝守,在寒冷的冬季也好,在短暫的春夏秋也好,早上起來便可以相互看見,然後一起用膳,一起遊玩,一起做兩個人在一起可以做的事情,這樣的生活,便是她純真的心裏關於愛情的全部。
她下意識認為白瀛楚就是適合這樣去生活的人。
可是,今天她才發現,她的想法,可能完全錯了。
到底錯在哪裏呢?這又是一個謎團了。隻是,當看見兩百多名王宮衛士在他麵前不堪一擊,原本那隻是漂亮、溫和的形象,一刹那間就全部不見了。
賀琮、冷延等,那些他的下屬,雪姬直覺便有些害怕。因為賀琮、冷延都是有本領的人。
現在看來,他似乎比他的手下本領還要更大些呢……
恍惚過了一夜,一早,雪姬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窗外有金色的陽光透射進來,竟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覓食的鳥雀“嘰嘰喳喳”叫著,雪姬神智逐步清明,開始呼喚:“鳴玉、浮香——”
鳴玉、浮香急忙走進來。
火盆還是點起來了,芸香木炭燃燒之後散發出來的清香飄蕩在屋子當中,屋子裏很是暖和。
采心和諾言伺候公主洗漱,接著,鳴玉將一件素色中衣拿過來。
雪姬一看,這不是她平時會穿著的衣物,便問:“哪裏來的?”
鳴玉笑著說:“是天都王昨日帶來的呀。王後今晨也擇了一件穿,這料子也不知道是用什麽做的,恁的細膩柔滑,可舒服了呢。”
雪姬有些猶豫,但是,看那中衣確實不錯,加上自己的母後都已經穿了,心癢癢,順水推舟,在鳴玉的服侍下將衣服穿起來。
素錦接觸肌膚後,那柔軟細滑的感覺果然好極了。簡直比小時候感受的母親的撫摸還要溫和。
雪姬正陶醉著,浮香和鳴玉又將那華貴燦爛的外衣給拿過來。一件淡紅色全棉窄袖衫外麵配一件桃紅色梅花織錦鑲狐狸毛大袖衣,下麵是一條桃紅色梅花流仙裙。剛剛穿好,外廂采心稟報:“阮翹來了。”
雪姬麵露疑問。
浮香笑道:“公主都已經忘記了嗎?是鷹王一起送來的專門伺候公主穿戴的梳頭師傅。”
鳴玉說:“鷹王送來的女子用的東西有許多,我們宮裏頭的宮女沒有一個會用。這阮師父的獨門手藝,正是不可或缺呢。”
雪姬一聽,心裏的虛榮頓時得到滿足,然後甜蜜起來,說:“傳他進來。”
阮翹便在采心的陪同下,來到公主殿內室。
百草精露、千金潤膚膏都被傳進來,柔雲鴨蛋粉、玫瑰胭脂膏子和潤唇口脂也都整齊排列在桌子上。阮翹先是教鳴玉、浮香給公主勻麵的步驟和技巧,接著,他親自給雪公主點了朱唇,抹上胭脂,又用眉黛給雪姬畫上了淡而修長的罥煙眉。雪姬的臉,膚色猶如雪山之巔最晶瑩的白雪,稍加修飾,就完美得再也挑不出一點兒瑕疵。這青煙一樣的修眉,更修飾出她那超人一等的麗色。兩隻大大的眼睛也變得更加生動了。高挺的鼻梁下麵,原本就很豐潤的嘴巴咬了口脂之後,更像蘸過水的花瓣一樣,讓人滿心就想咬一口才好。
閱人無數的阮師傅上妝完畢,禁不住“嘖嘖”讚歎:“公主殿下,是老奴這麽多年來看到的美麗女人中最為美麗的一個。”
雪姬的頭發如同黑色的瀑布一樣披散著,阮翹又為她梳起了天都城內貴族少女喜愛的垂髻,發髻上插上蝴蝶穿花鈿,披背的頭發間係上一條銀絲織就的絲帶。雪國公主在原本清麗脫俗的基礎上更加貴氣逼人起來。
阮翹說:“雪公主,您這樣的人兒,隻在雪國住著,可真是可惜了。雪國雖是你故鄉,但畢竟不夠繁華,而蓬萊天都,不僅繁華超過雪國百倍,更兼氣候宜人,文化又極為昌榮,才更適合您生活呢。”
鳴玉道:“阮師傅,你們那兒,女子都是這樣穿戴裝扮嗎?”
阮翹笑著說:“自然,蓬萊天都,就算是冬天,也會有美麗的花兒開放。天都的女人自然更加熱衷於將自己打扮漂亮,我的活能做很好,不就是拜女子愛漂亮所賜嗎?”說著,親手奉上水貂絨襯裏銀底藍色織錦披風。
浮香拿過來,抖開,為公主披上。
雪姬撫摸那細致的緞麵精美的繡花,片刻,將手放下,對鳴玉、浮香說:“走吧,我還要去給父王母後請安呢。”
國王寢宮,雪姬看到了同樣裝扮一新的王後。時年三十出頭的黛茉莉,原本因為肌膚逐日出現清晰可見的紋理而難以抵擋年華將要老去,現在,在百草精露以及千金潤膚膏的滋養下,白皙的皮膚重現光潔細膩。鬆鬆綰著的墜馬髻上,簡單點綴兩隻玉簪,妝容也不過淡掃蛾眉而已。一件藍色對襟宮裝,下係同色長裙。既多了鮮妍嫵媚,也不失雪國人本身的樸素。
莫堃不在。黛茉莉一把拉住女兒的手,先是上下打量,然後對雪姬說:“雪兒,我看天都王人品俊逸修養好本領又很高強,是很值得對付的丈夫人選。”
雪姬聞言,俏臉通紅,囁嚅:“母後,一大早的,怎麽說這個?”
黛茉莉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長大、果然美貌不可多得的女兒,又是喜歡又是憂愁,忍不住歎了口氣,然後說:“我就是這樣想的。倒不是天都王帶給咱娘兒倆許多禮物,我因為禮物才加倍欣賞他。昨日你父王設局要害他,他孤身獨對兩百五十名王宮衛士。自己毫發無損自不必說了,王宮衛士但凡被他打倒的人,都沒有受傷。反而是,那曄風國的四王子,手下紅衣護衛一出手,便有了傷亡。說是傷了自己人,其實,還不是要對第一次見麵的天都王下狠手。天都王和四王子,人品孰優孰劣,一辯可知。”
雪姬聽母親的話隱含蹊蹺,思忖之後,問:“母後,父王現在和四王子在一起嗎?”
黛茉莉雙眸中憂色深重。她顯然知道眼下局勢嚴峻,但是,攸關女兒幸福,她又著實忍不住。
她想了又想,還是對雪姬說實話:“雪兒,我看你父親是要將你嫁給耶默鐸。”
莫堃在偏殿宴請耶默鐸。
雪山上的犛牛肉以及罕見的雪豹肝髒,此刻都拿出來,莫堃坐在主位,耶默鐸和手下十五名紅衣護衛一邊喝酒一邊大快朵頤。
無暇宮釀造的梅花酒,隻要不是純粹的原漿,便能做到清香甘洌,一壺不倒。曄風國的釀酒技術做不到這麽好,所以,耶默鐸和紅衣護衛都喝得很盡興。酒飽飯足之後,耶默鐸對莫堃說:“陛下,雪國和曄風國是友好鄰邦,我來這兒,也得和你招呼在先,獲得準許才能留下。那叫白瀛楚的,他算是哪門子王?養了隻鷹,帶了幾個人而已,就大模大樣駐紮在國境以內,你居然忍得?”
莫堃也喝了不少酒,心頭燃了一團火,頭發熱,說:“怎麽會忍得呢?我要將他驅逐出境,不惜一切代價!”
正說著,殿外有人來報:“公主來了。”不一會兒,雪姬急匆匆邁入殿內。雪姬身後跟著的,則是心直口快惹出事而有些慌亂的王後。
黛茉莉一路追雪姬過來,不待雪姬開口,她便搶先說:“雪兒得知四王子在此,很是好奇,想過來拜見。”
莫堃一聽,開心道:“這樣甚好。”對耶默鐸說:“四王子,這是小女雪姬。”又對雪姬說:“這位便是曄風國的四王子了。撒圖罕大汗有六個兒子,四王子可是最有本事的一位呢。”
莫雪姬往耶默鐸麵前一站,麵沉似水,片刻後,啟口道:“四王子,你好!”
雪國公主國色傾城,耶默鐸在曄風國也曾聽說。現在真人就站在自己麵前,桃紅的衣裙修飾出纖長的身材,無需細品,那娉婷婀娜之下的嫵媚風流就如潮水將整副心神收服。一張雪白精致的臉蛋,那五官組合一處後散發出來的味道更是勾魂奪魄。
耶默鐸端在手裏的酒頓時灑了,杯子摔在地上滾了好幾滾。
十五名紅衣護衛也如見天人,怔怔的停了吃喝,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雪姬對別人這樣的反應早就見怪不怪,淡然道:“四王子,你這次來,便是路徑雪國而已嗎?不會有其他什麽特別的事情吧?”
耶默鐸隻是呆愣,沒有做聲。
莫堃將雪姬的話重述一遍,問:“四王子,你此次來雪國,隻是路過,並無其他特別事情,是嗎?”
耶默鐸這才回過神,貪婪的目光逡巡在雪姬美麗的容顏以及妙曼的身材上,好半天,才說:“原本是沒有的,現在,我突然有了不一樣的打算。”
莫堃心裏早將他和白瀛楚比較過。和黛茉莉不一樣,莫堃身為雪國國王,更多的,是為雪國利益著想。作為和雪國靠得最近的曄風國,莫堃對其國內形勢掌握得頗為精準。這耶默鐸,雖然不是撒圖罕最喜歡的兒子,但是,心機深沉,驍勇好戰,是未來曄風國王位繼承人最有力的爭奪者。如果耶默鐸未來能成為曄風國國王,那麽,雪姬嫁給他,雪國和曄風國,就結成牢不可破的姻親。不僅有利於彼此照應,而且對日後雪國圖謀擴張,也是很有利的。
莫堃也不是非常安於雪國永遠這樣艱苦的,如果有可能,他也想雪國人民過上物資更為豐富的好生活。
他和耶默鐸在一起,始終沒有主動提起聯姻的事。原本還思考怎樣讓耶默鐸見到雪姬,現在,雪姬卻冒冒失失自己出現了。
耶默鐸的神情,耶默鐸的心思,莫堃一看便了然。他心裏很高興,嘴上卻道:“雪國國土微小,特產也很少,四王子率領親衛而來,總不會為了翻越雪山挑戰人生吧?”
耶默鐸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了友好,瞧著美麗的雪公主,他止不住心情大好,將酒杯撿起來,不嫌髒,斟了一杯,舉起來對莫堃說:“沒錯,國王陛下,我就是想看雪國的雪山才特地過來。從今天起,我就要叨擾國王陛下了。生活上,有叨擾陛下的地方,還請陛下海涵!”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黛茉莉並不訝異丈夫與他人談笑之間便確定了女兒的未來,她隻是為雪姬毫無心機之下衝動的行為感到扼腕,又為雪姬不被看好的未來擔憂而情不自禁歎息一聲。
雪姬原是懵懂的,看著母親的反應,她感覺不妙,立刻大叫起來:“父王,我不要嫁給曄風國的四王子。”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你為女兒著想的話,婚姻的選擇,你就交給女兒自己把握吧?”說罷,女兒家的羞怯讓她落荒而走。
莫堃連忙對耶默鐸說:“女孩兒家家的,她的話,王子不要往心裏去。”
耶默鐸內心認定了美麗的雪公主,當下大喇喇一揮手,說:“自然,雪公主不管對我說什麽,我都如聽梵音一樣,絕對不會覺得不舒服。”
他們又接著吃喝談笑,王後黛茉莉自覺站在那裏不合時宜,便向國王告辭。
雪姬離開偏殿之後,便直奔無暇宮的宮門。
今天的無暇宮,由少將軍翟可信親自率人把守。衛士攔住公主後,翟可信聞訊而來。
翟可信自打被賀琮打敗之後,一向自持的信心就受到了很大打擊。原本礙於左相霍新的權位,覺得可能會被斯文有禮的霍曼廷擊敗,但是,作為一個男人,在氣概上,他絕對不會自以為輸給任何一個人。
現在,他看到雪公主,便再也沒有勢在必得的自信。
根據父親翟具的敘述,他也知道,前來雪國求親的蓬萊的天都王本事很大。隻在被灌醉的四名隨從之上吧!同時,翟可信也獲知,國王莫堃有意將雪公主嫁給曄風國四王子耶默鐸。
因此,他麵對雪姬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以一個臣子的姿態對雪姬說:“公主,陛下有令,不允許你出宮。請回吧!”
雪姬說:“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出去。”
翟可信低眉順目,口氣堅定道:“真的很對不住,這是陛下的命令,我必須遵守。”
雪姬硬闖,六名王宮衛士結成人牆不令她過。
雪姬叱罵無果,推打又推打不得,又急又氣,直跺腳!
便在此時,王後宮中的大宮女婉璧從宮內出來,當著眾衛兵的麵兒,將公主哄勸回去。
當婉璧姑娘再次出現時,卻是王後宮中的郝婆婆要帶剛進宮不久的阮翹師父前去市集買東西。這阮翹師父的手藝確實高超,半老徐娘的王後在他一雙巧手的打扮下,如今每日都和神仙妃子一樣。比起剛嫁給國王莫堃時,王後覺得,如今的自己看起來似乎還要更美一些。歡喜之餘,王後也擔心,這天都王送來的禮物雖然不錯,可是畢竟數量有限,用著用著,東西就沒了。所以,王後希望阮翹跟郝婆婆出去,在雪國內尋找可以製作潤膚美顏用品的材料,然後幫助雪國獨立製作。
郝婆婆帶著王後的白玉令牌,翟可信沒理由不放行。那阮翹是個講究的人,挑選了無暇宮內六位宮女當做隨從。這六名宮女一個個都被阮翹精心打扮過,個個膚光勝雪麵容美豔。為了防止被別人覬覦,王後令喻,讓阮翹給宮女們全部帶上白色的麵紗。
六名妙齡少女從衛士們眼前經過,連同翟可信在內,宮門守衛個個看直了眼睛。好半晌,他們才回過神來。一名守衛對翟可信說:“少將軍,這蓬萊客的手段果真了得,無暇宮屬下也站了許多年,從沒見過這麽多漂亮的姑娘。”這句話,實為在場所有男人的心聲。翟可信也很感慨,瞧著姑娘們遠去的方向默然無言。
卻說郝婆婆帶著阮翹以及六名少女出了無暇宮,離宮門遠遠的,再也沒有任何衛士看到之時,一名少女才將麵紗扯下來。
因為六個女孩並列在一起的情景實在有些壯觀,所以,即使是翟可信,也沒發現,雪公主居然就混跡在裏麵。這莫雪姬的眼睛原是比其他人大,可是,因為阮翹做了手腳,將其他人的眼瞼都塗黑了,麵紗遮臉,隻留眼睛時,不是特別細心之人便瞧不出來。而當大家都將麵紗取下時,雪姬五官動人之處,其他五個人還是遠遠不及。
阮翹對郝婆婆說:“郝婆婆,我可隻能幫到這兒啦。”
郝婆婆頷首,然後對雪姬說:“公主,你現在要幹什麽,盡管去吧。王後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白,如果你確實很喜歡鷹王,就果斷地跟他在一起,即使遠走高飛,離開之時也不要放下父王和母後。國王王後還有兩位王子,總是會有依靠。”
雪姬聽完,眼淚止不住流下來,說:“婆婆,我就是去聽一聽,鷹王對眼下的情況到底有什麽應對的方法。他是來向父王求親的,如果誠心誠意,也該做好麵對一切的準備。”
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這句話雪姬雖然說不出,但是,郝婆婆也好,雪姬公主也好,內心都明白得很。
雪姬說:“未必我此去就會背井離鄉。你回去告訴母後,最遲明天,我一定還會回無暇宮。”
她的眼神是那樣堅定,郝婆婆看在眼裏,忍不住籲了口氣,然後說:“也罷,我便這樣回稟了王後吧。”
郝婆婆出宮,帶了一輛馬車。現在郝婆婆將馬車上的馬解下來,配上馬鞍,供公主乘坐。稍後阮翹會去集市上重新買一匹馬,五位宮女以及郝婆婆再乘馬車回宮。出宮之時衛士會檢查,回宮的查驗就鬆了,少了一名宮女,並沒有人知道。
而雪姬便在郝婆婆、阮翹和五個宮女的殷切注視下,上馬直奔城外。
到了城外,策馬奔馳,半個時辰後,鷹王的大帳也赫然在望。
此時此刻,在雪姬心裏,鷹王白瀛楚,已經是一個真真實實存在的依靠。隻要能夠看見他,似乎一切陰雲都會消散。雪姬想著待會兒就要看到他,然後和他說話,內心的高興就沒法掩飾。不等馬兒奔近,人便從馬背上跳下來。
那隻鷹從天際飛來,盤旋在半空不停長鳴。片刻之後,大帳方向便有馬蹄聲響起。
有人來了!
雪姬停下腳步,開心地舉起手對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大喊大叫。
一隊人馬出現在視野裏,黑衣,黑馬,年紀均在二十歲上下的青年騎士。是鷹王的屬下沒錯!可是,為什麽當先的那個人她不認識呢?
而且,人數也不對啊。從她遇到鷹王那天開始,鷹王身邊就隻有七個人。可是,眼前出現的人馬,粗粗估計,至少二十人。
當先那匹黑馬很快奔到近前。馬上那人,體格端是強壯,一張不失為漂亮的臉線條剛硬五官分明。他的氣派,竟然不比鷹王小很多,因為表情冷淡目光疏離,更讓雪姬在忌憚他的同時心生害怕。
隊伍末尾有一個人大聲叫:“雪公主、雪公主!”
雪姬瞠目去看,發現原來是袁彬。
心裏一塊石頭這才落地。不管怎麽說,是蓬萊的兵馬就好了!
可是,為什麽是來自蓬萊的兵馬,統帥的人卻不是賀琮呢?依據雪姬對鷹王的認知,鷹王身邊,最親密的就是一劍斬斷狼王的賀琮啊。
就在她思緒紛紛之時,黑衣騎士的隊伍已經像疾風一樣刮過去。
雪姬身後半裏地,另一支隊伍出現了。是曄風國四王子帶著他的十五名紅衣護衛。那點點紅色,出現在雪姬的目力所及之處,雪姬禁不住大吃一驚。
黑風騎士和紅衣護衛交鋒。黑風騎士的那名統帥二話不說,抽出隨身佩劍開戰。那些紅衣護衛都是耶默鐸重金搜羅來的高手,可是,在他麵前全部變成了軟柿子。第一個照麵的,手裏的一把彎刀便被劈得火星直冒。可見其力道!使刀的人,握刀的手虎口立刻裂了,鮮血直流,然後便被橫起一劍,喉管被割斷,氣絕身亡,屍體栽倒在馬下。接下來幾個人都在三招內畢命,其中一個,依舊是被自己人發來的暗器打死。這個發暗器的家夥,手法自是千裏挑一的準,可是,第一次碰到了身法極快的白瀛楚,第二次遇到了和白瀛楚一樣藝高人膽大的黑衣騎士。那黑衣騎士隻是長劍一挑,那劇毒暗器便粘在他的劍尖,然後轉了個圈被送進別人胸膛。
使暗器的家夥驚駭之餘,被其他黑衣騎士趕上來,一劍刺了透心涼。
耶默鐸做夢都沒想到,這群黑衣人本事如此高強。冒冒失失出現的他,在剩餘的三名紅衣護衛的保護下倉皇逃竄。
黑衣騎士裏麵有好戰的想追,被統領他們的那人製止。
那人動作幹脆還劍入鞘,沒多看一眼,圈馬回來。
經過雪姬身邊時,他倒是多看了一眼。不過,從來也沒有過的,這個男人的眼中居然沒有任何驚訝表示出來。
“他的眼睛,莫不是壞掉了?”對自己的美貌已經自負到習以為常的雪姬忍不住這樣想。
火盆裏的炭燒得正旺,使得大帳中溫暖如春。
鷹王正在帳中。他穿著數日前穿過的淺灰色衣裳,沒有帶金冠,隻從兩鬢梳起兩條發辮,同中間兩縷挑出來的頭發固定在一起,從而使滿頭黑發柔順披下,一絲不亂。
那俊秀的麵孔,依然讓人對他不自覺便充滿好感,而漆黑晶亮的眼睛閃爍出智慧的光芒,嘴角的微笑則好像春天的陽光一樣讓人眼前一亮。
就是這樣孑然獨立的一個人,他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卻都會叫人心頭湧起陣陣暖流。
方才還不甚開心的莫雪姬,心頭的不快,立刻被拋在九霄雲外。
率兵戰鬥的那名黑衣騎士就在鷹王身邊,雪姬進來後,他便向鷹王作揖,倒退著走出大帳。好像預先準備好了的一樣,這個人,竟是半點好臉色也不準備給她。
賀琮是陪雪姬進來的人,他看到雪姬的臉有陰轉晴,接著,又開始由晴轉陰,佯咳一聲,然後才對鷹王行禮,口中道:“主上,雪公主來了。”
鷹王“嗯”了一聲。
賀琮摸透了主子的心意,當下倒退出帳。
雪姬站在原地,瞧向對麵。鷹王也在原地,不過,他最後還是投降,主動向雪姬走過來。
雪姬的虛榮心得到滿足,緊繃的小臉微微露出一絲笑影。
鷹王問:“怎麽了?我手下有誰得罪了你,讓你不高興了麽?”
雪姬被說中心思,頓時嚷起來道:“你還知道嗎,你新增的手下都是什麽人?領頭的那個在我麵前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居然一次都沒正眼瞧過我!”
鷹王“哦”了一聲。
雪姬很生氣,瞪起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叫道:“你是不是想說,我隻是蠻夷小國的公主而已,跟你們這些蓬萊天都人比起來,根本不足一哂?”
鷹王這才開口,笑著說:“我沒有這樣說。”
雪姬怒氣不消,切齒道:“雖然不是親口說出來,但是心裏一定就是這般想的。”
女人的念頭一旦固執起來,那可是說什麽也沒用了。
鷹王不覺無奈,思忖片刻,便決定不再同一個話題上繼續和她爭辯下去。轉移話題可以轉移注意力,這是治療女人偏執最好的方法。
他便笑了一笑,然後說:“我想在三天後就將你帶走,你父親同意沒有?如果沒有,你願意跟我走嗎?”
這個問題問得很是關鍵,雪姬頓時一愣,然後滿臉紅霞飛湧。
雪姬卻不過自己少女的嬌羞,跺足回身,背對他,然後嬌嗔:“誰要跟你走?我說過要和你一起生活,然後和你離開雪國嗎?”話剛說完,手突然被對方執住。
鷹王牽起雪公主的手,讓她轉過身來麵對自己。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已經靠得很近。雪姬的身體能夠感受到鷹王身軀帶來的壓力,抬起眼睛,彼此的臉幾乎就要靠在一起。
雪姬驚慌得立刻便想往外躲。
但是鷹王的手放開她的手,飛快將她的腰攬住。
雪公主的腰又長又細又柔軟,鷹王的手附於其上,鷹王的眼神便禁不住迷離起來。情欲大動,鷹王控製不住,低下頭,吻住她的嘴。
雪姬的眼睛驀然睜大了,先是身體一陣冰涼,然後,心髒便無比快速地跳動。鷹王的吻,輕柔細密,好像蝴蝶在撥弄花蕾蜜蜂在刺探花心。好一會兒之後,那動作便又深刻起來,雪姬的舌頭被他用舌頭熟練捕獲到。
雪姬的頭腦停止了所有的功能,連自己什麽時候躺在潔白的羊毛地毯上都不知道。而鷹王卻似久經花叢,他在探尋純真少女最純白無暇的秘密,但是,行動之流暢手段之輕柔,雪姬衣服被解開,美好白皙的胴體幾乎全部顯露出來,雪姬本人,還沒有出現任何自以為冒犯的征兆……
就在最後關頭,一陣陌生至極的感受刺激雪姬的感官。雪姬驀然從迷失的狀態驚醒。
她幾乎是下意識推開壓在她上方的男人,然後手忙腳亂將衣服撿起來。來不及穿,一起捧在胸前,然後,她大聲叫喊起來:“你要做什麽?你要對我做什麽?”此時此刻,她瑩白的肩膀幾乎全部露在外麵,一雙小腳也**著,躲沒法躲,完成得呈現在白瀛楚麵前。
鷹王並不著慌,伸出手道:“到我這裏來,我保證,我絕不會傷害你……”
雪姬身體微微顫抖,猶豫著,遲疑著,慢慢的,她的腳步開始邁動,緩緩地,走到他身邊。
這時候,出乎人意料之外,鷹王卻拿過一件披風,將她嚴嚴實實包裹起來。
雪姬愕然。
鷹王微笑說:“你沒做好準備,我不勉強。”
“可是——”單純不喑世事的雪姬麵對這樣的起落,滿腹的話簡直不知道怎樣講。
最後,鷹王還是讓她將衣服穿起來。
兩個人坐在帳中,鷹王取過一架琴,彈琴給雪姬聽。彈的是《出水蓮》,曠遠的音調,淡雅的琴聲,表達了他對清麗高潔濯水不妖的雪公主的傾心愛慕。雪姬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動聽的樂曲,以手支頤,聽得癡迷。身著淺灰色衣裳的鷹王,則仿若飄渺在雪山之巔的一抹雲煙。
雪姬早上出宮,午膳時分,賀琮將幾盤細致的糕點端進大帳。這些糕點都是現做的,熱騰騰,有剛好二十四褶的素餡包子、雪白軟膩的豆沙餡粉團、從外麵就看到裏麵肉餡的水晶餃子以及灑滿芝麻的千層酥餅。喝的是剛從城裏買來的奶茶,和點心的精致美味比起來,這奶茶的滋味,端是差了好多。
雪姬四種點心分別嚐了一個,一邊吃一邊不住讚歎:“真好吃、真好吃!”且不說那包子的褶兒捏得如同盛開的菊花一般、粉團的皮細膩得舌頭都一起融化,酥餅的手藝很複雜,每咬一口,味道都不一樣——隻說那皮兒擀得很薄很薄的水晶餃子,那裏麵的肉餡雪姬竟然從未吃過。
雪姬又夾起一個餃子,問鷹王:“這裏麵包的到底是什麽?怎麽這麽好吃?”
鷹王說:“用蝦肉混著白魚做的,蟹粉調和。”
雪姬聞言,不覺籲了口氣。花這樣大心思做吃的東西,無暇宮裏的廚子肯定是不會的。再說了,他剛剛說的這些食材,得到春暖花開雪國的河裏麵才會有,這些,又是從哪裏得來?
鷹王便將在林深之處找到溫泉的事說了。
說到溫泉,他便給她看從溫暖濕地那裏找來的蝴蝶。
這蝴蝶是畏寒的動物,天氣一冷就得凍死。鷹王卻是直接采集的蝶蛹,用溫暖的皮袋子裝回來,放在帳篷裏,放在一塊很大的羊毛氈子上,再用蒙著白紗的竹籠給罩著。
此刻,竹籠被移開,幾十隻大大小小的蝴蝶便飛了出來。
雪姬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情景,好像會飛的花朵一樣,五彩繽紛的小精靈翩翩起舞,圍繞在自己周圍。
鷹王指著一朵藍色的說:“這叫藍羽飛仙蝶。”又指著一朵最大的,說:“這是光明女神蝶。”
雪姬忘乎所以賞玩著,良久,才回頭問:“你怎麽會想到帶這麽多蝴蝶回來呢?難道,你竟是故意的——”
鷹王知道她想說什麽,故布疑陣吊她胃口:“故意什麽?”
雪姬啐了一口,羞紅了臉頰,片刻,方才扭捏囁嚅:“左不過是討人家歡心,想這麽多花樣……”鷹王微笑不答,她便更是害羞,抬起頭來,舉起拳頭捶打他的胸膛,嬌嗔:“你就是這樣想的、就是這樣想的啦……”
鷹王逗她逗得夠了,急忙笑著承認:“沒錯沒錯,我就是刻意搜羅來讓我心愛的雪兒看著心裏高興。”
“我心愛的雪兒”六個字說得可真自然啊,雪姬聽著,心裏禁不住發出一聲微弱的**,然後,嬌柔的身軀便向他的懷抱倚靠過去。
鷹王很自然手臂一長將她抱住,雪姬臉埋在他頸邊,輕聲道:“我這個人,從今天起,可算就全部給了你。”
鷹王“嗯”了一聲,低頭吻她的唇瓣。
鷹王的三十三名隨從都是各懷絕技的奇才,武功當是沒話說,雪姬也親眼瞧過了,個個都是以一當百能征慣戰的勇士——文采藝術,也均很精通。聽鷹王說,這些人個個都是他親手**的,難怪本事都和鷹王一樣。不過,也有些本事,是他們會,鷹王不太精通的。比如野外生存,這是因為不管何時何地,鷹王身邊常年都有人伺候的緣故。再比如,做飯的本事,鷹王可算得上這麽多人當中水平最差的。
中午的四色點心是袁彬和另外三個人做的,鷹王陪雪姬走出大帳,遇到他們,雪姬由衷表示內心的稱讚和感謝。
雪姬還是好奇那個高傲的黑衣騎士到底是誰?
鷹王說:“那是我最得意的部下,也是我的心腹。”
雪姬問:“他叫什麽?”
鷹王回答:“司空長烈!”
雪姬問,如果父王硬要將她嫁給耶默鐸,她該怎麽辦?
“除了遠走高飛——”她否定了這樣一招缺少父母由衷祝福的方法,“如果沒有父王和母後的首肯,我跟你去蓬萊,心裏會非常忐忑。”
鷹王很鎮定,拉著她的小手走了一小段路,駐足道:“知道我最擅長的事情是什麽?”
雪姬疑惑之下搖頭。
“如果我想做一件事,有人非要阻攔我的話,我就會殺了他!”鷹王鬆開她的手,負手於身後,舉目眺望天際,像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