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陷阱
狼山西,和弟子們重逢的峨眉掌門素離在養精蓄銳一夜之後,帶領弟子重新上路。
一夥山賊不知道從哪兒得來消息,攔在路上。其中一個敞著懷的胖子“嘻嘻”笑道:“果然都是些小尼姑。不要緊,搶上山,一樣給老子做壓寨夫人!”
被黑翼鷹王囚禁十多日,內心集聚了一股怒火,素離師太寶劍出鞘,衝進這夥山賊裏。劍鋒所向,鮮血四濺。這夥山賊死的死,亡的亡,剩下來幾個就埋怨爹媽給自己少生了兩雙腿,拚命逃竄,沒能逃得過心、定、儀、清四個小尼姑的辣手。
樂心將最後一個山賊從後麵一劍穿心,用力一踹,那山賊從劍身脫離,摔在地上。樂心冷哼道:“也不那鏡子照照,自己有沒有那個福氣。”四個小尼姑圍在素離周圍:“師父!”
素離道:“上山。”
“啊?”小尼姑們一起都傻眼。
素離道:“山寨裏,一定有他們搶男霸女的罪惡。”立掌當胸:“無量佛,貧尼這是替天行道。”
四個小尼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悟性高點的如樂心勉強領會。年紀小點的,如樂清,並不知道師父到底在說什麽。
懂也好,不懂也好,都跟著素離師太上山。狼山不高,主峰才三百多尺,西北山峰隻有一百多尺,腳程快,一炷香功夫都用不了,便已爬完。寨子不大,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七八棟房子,一一打開,果然找到些被拘在此的年輕勞動力以及幾個年輕的姑娘。這些都是從山裏麵以及在道上打劫來的,大部分是本鄉人,還有一兩個外鄉的,峨眉派師徒將他們全部放走。
站在寨子裏,樂心問師父:“這個地方該如何處置呢?”
素離思忖,沒有立刻回答。她是想:留著這個寨子,日後道上傳揚起來,峨眉派隻擔除惡揚善之美名。可是,萬萬沒料到,正當她要吩咐弟子即刻下山,寨子後麵突然冒出煙火。
師徒幾人奔到煙火升起的地方,隻見一個人從柴房裏捧出許多柴火,堆在簡陋的木頭房子上,還淋上了平時浸泡東西的桐油。於是,已經燒起來的火瞬間大起來,山風吹過,風助火勢,寨子裏房子靠得又近,整個寨子就這麽燃燒起來。
素離隻當這是原來寨子裏的人,冷笑:“你不會這麽天真,以為這麽做,就可以讓別人認為我峨眉派強勢?”
放火之人直起腰,轉身,麵對她:“師太所說,難保不會成為事實。”往前走幾步:“六大門派做事,向來自己覺得對一切都很對。二十年前是這樣,二十年後的你和你的弟子,也沒任何不同。”
這張臉風霜滿麵,上麵還有三橫三豎六道刀疤。
素離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可是怎麽想,也想不出自己應該認識的人裏麵,何時何地應當有這麽一位。
再說了,六大門派裏的掌門以及弟子,怎麽會有人在這種地方,燒莫名的小寨子嫁禍堂堂峨眉派掌門?
素離按住劍柄,冷冷道:“我就當你寨子被滅了,頭昏腦脹所以說些胡話。”
六道刀疤的老者還往前走。
心定儀清拔出拔劍,齊齊攔在師父麵前。樂心道:“好話都聽不得了嗎?”老者驀然加快欺近的速度,與此同時,雙臂不急不慢在空中各劃一個圈。包括素離在內,對他畫圈的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不知怎的,師徒幾人不過腦子一僵之際,心定儀清四把劍竟然一起脫手。
老者將劍一起收過去。攏在手掌之間,淺淺畫圓,輕描淡寫送出。四把長劍,急速刺出,攜帶著強勁的風聲,“嗤——”地整個兒從素離耳邊飛過。
左右各分兩支,不近也不遠,剛剛好,就給素離左右兩邊、耳朵下麵,各添了兩道血痕。深不足半分,長劍過後,一時之間點滴鮮血也未流出。直到素離倒吸一口涼氣,血流恢複,四條劍痕之中,汩汩的鮮血一線流出。
心定儀清眼睛一花,老者穿越而過。她們每個人都被點了昏睡穴,眼睛一翻,齊齊摔倒。
素離長劍剛剛離鞘,老者的手指已經點在她的肩頭。素離隻看見對方臉上浮現出一層紫光,接著,頭腦發昏,眼前發黑,然後,什麽都不知道。
逸城人等的馬出城後奔得飛快。一天一夜到達焦城。換馬繼續貪趕,第二天日落,終於到達蘆城。這裏離通州已然很近。程倚天等人兩天兩夜沒有休息,鐵打的人都受不了,這一夜,他們一起選擇找客棧歇腳。
夢星兒都沒一個,一直到次日清早。微微的晨曦在東邊的天空亮起來,陽春的早晨,,溫暖、舒服。精力充沛後的程倚天睜開眼睛,一躍而起。
穿鞋下床,客房管家聽到動靜,立刻敲門進來伺候。漱口、洗臉、用餐,完了之後,程倚天出門遛彎。
他們選的客棧建在城內的河邊,從客棧出來,沒走進步,就看見遠遠的,清亮的河水蜿蜒流淌。天氣越來越好,樹木都拿出渾身的勁兒抽枝長葉。春霧淡淡的,好像薄紗一樣漂浮在河邊的小樹林裏。走過去,隻聽見清脆的鳥鳴響成一片。
一條小船從上遊飄過來,遠遠的,隻見一個藍色的人影站在上麵。船順水而來,無需撐,那藍衣人就平端著一支竹笛就唇吹。吹得不是很好,但也能成曲調。清脆的笛音響起在河麵上,回蕩在樹林間,還是可以成就一番韻味。
很快,程倚天看清楚那人的臉。
不多時,船也飄到近前。
一身藍色廣袖流仙裙打扮的華淑琪,黑發照舊盤在頭頂好像一片雲,暴露出整張白皙如玉的臉,蛾眉淡掃雙眸如星。細長的脖子,白天鵝一般優雅。繡著金銀絲線花樣的抹胸上麵,還露著雪脯一痕。
好些天沒見,又有別樣變化的她,晃亮了程倚天眼睛的同時,也再次震動程倚天的心。
竹笛離唇,華淑琪剪水雙眸專注往岸上凝視。
程倚天很為她痛惜,低頭沉吟,片刻,還是開口招呼:“一別多日,你可還好?”
華淑琪瞧瞧他,又瞧瞧自己的船。
程倚天躑躅,對方柔情似水的目光好像黏性十足的蜘蛛絲,粘著他,讓他不得不選擇。
上船,也就晃一晃的瞬間。
十三歲之前便接受冷無常的**,逸城公子的輕功有多好,無需贅述。
好像一片落葉飄落,程倚天輕飄飄落在華淑琪的船上。
船沒有一絲晃動,順水漂移的趨勢依舊連貫。
華淑琪便又端起竹笛,繼續吹。吹的調子有些像繁堤春曉,可是,**處小快板部分被簡化了緣故,整體上成了一曲小調。
吹罷整首曲子,投宿的客棧已經看不見。
經過一座橋,船靠碼頭。華淑琪停止吹奏,上岸。她不作聲,程倚天隻好默默跟在身後。
來到一個青磚灰瓦的小院門口,華淑琪推開門,轉身對程倚天說:“你也進來!”軟糯的聲音甜美可愛,語氣卻不容置疑。
程倚天始終對她存在愧疚,不能抵抗,輕聲歎息,邁步進門。
剛進去,華淑琪將門關起來。插好門栓,她的目光瞬間熱烈。
進屋,斟茶,華淑琪手臂與身體的角度,讓程倚天想到雲杉曾經。她們兩個這時候的樣子,一模一樣美妙。
放下茶壺,華淑琪在他右首邊凳子落座。輕聲慢語,她的雙眸始終不離程倚天的臉:“終是逃不過那個圈啊。”稍作停頓,眼神哀怨:“就不能遷就我,接受我?”纖纖柔荑按住他的手背:“不要求你像愛雲杉一樣愛我,隻要一點點遷就,一點點就可以……”再往下,欲言又止,眼神閃爍之間,則已一切盡在不言中。
湊得越來越近的唇,微微啟開,好像花瓣綻放。撲麵而來的少女甜香,不啻靈魂的**。
若說單純身體的感受,程倚天絕不可能再拒絕這樣一個死心塌地對待自己的姑娘。
可是,有一個疑問深深陷在他的心頭。
“淑琪,”他難得如此溫柔,“雲杉已經在蓮花宮主手中了,是不是?”
華淑琪的臉,離他隻有一根手指的距離。如果她完全忽略他這句話帶給自己強烈的衝擊,她想要的,很快就可以占為己有。
腦子裏一個聲音堅定無比地喊:“先上去再說、先上去再說!”
但是,血猛地衝上大腦,臉發赤,眼中柔情也在消退。
華淑琪很想立刻掐死程倚天的手猛地縮回在自己膝上,很用力、很用力地捏起來。捏得尖尖的指甲甚至紮進了手心。殷紅的血也從皮膚裏滲出來。
“淑琪——”他還在叫她的名字。
“啪!”華淑琪終於沒能控製自己,一掌扇在他臉上。打完之後,她便後悔。程倚天偏過去的臉,明顯浮起失望。
他還長舒一口氣。是心裏突然又輕鬆了嗎?
華淑琪哀婉的心情又重新回來,不顧一切撲上去,撲進他的懷裏:“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叫得錯亂,眼淚也一串一串往下掉。程倚天推她的肩膀,她用全身的力氣和他抗衡:“我不是想要這樣對你,我有多喜歡你,一開始你就應該知道。”抓起他的手:“你打我呀,狠狠地打,多少下都可以。”
程倚天歎息一聲:“夠了!”反過來捉住她:“你在自己的世界沉淪得太深。”用上一分真力,崩開她,然後站起:“我此來通州,所為何故,你一貫聰明,不會不知道。”說到這兒,他適才還沒有的疑心,此刻冒出來。自語著:“是啊,你應該知道。”突然轉身正視華淑琪:“是蓮花宮主派你來?”
哀婉不見了,取而代之占據華淑琪臉的,是陰冷。
這樣的她,叫人感覺好陌生!
程倚天略微思忖,轉身便走。華淑琪一個箭步躥上:“你站住!”程倚天移形換位,瞬間飄忽到她背後。藍綢飛出來,也隻是表達華淑琪想要阻止對方行動的決心而已。事實上,程倚天離開的腳步沒有收到任何影響。
門打開,外麵的空地上打橫排了一排弓箭手。
看見出來的是程倚天,率領這排弓箭手的梅曉蝶立刻大喝:“放箭!”均為受過嚴苛訓練的軍人,命令如山,射箭的動作又快又整齊。二十石硬弓,射出來流星趕月一樣的利箭,一字排開,狀若飛蝗。
華淑琪驚慌失措!
程倚天一招“排山倒海”,雙掌當胸放平,往前推出。乾勁剛猛,凝成一道氣牆,阻擋住那些飛蝗瞬間在半空停滯。眨眼工夫而已,但是,這已足夠!程倚天拔出腰間軟劍,“刷刷刷”連劈數劍。坤勁陰柔,沒有讓那些飛蝗攜帶的風雷之力和自己產生對撞,而是四兩撥千斤,改變這些羽箭飛行的方向。
飛箭之中出現一個人可以通過的空隙。直線飛行,最後以一個開放的陣勢,“蹭蹭蹭蹭”紮在木頭製的牆壁上。
華淑琪被狠狠嚇了一嚇。扭頭看,程倚天已消失。急忙奔到門口,同飛速奔過來的梅曉蝶等人一起,隻看到那人迅速離去的背影。那衣袂飄飛的樣子,既叫人觀之賞心悅目,同時因為敵對而又沒法壓製的緣故,不得不恨得咬牙切齒。
斜目梅曉蝶,華淑琪冷冷道:“梅護衛剛剛也想射死我?”
梅曉蝶倒是想承認,可當前的事實叫她不能不低頭,還要行禮:“不敢!”
且說三天前,在君山萬竹山莊的地牢裏,遭到囚禁的雲杉突然聽到地牢門被打開的聲音。牆壁上的油燈全部被點亮,梅曉蝶帶著蓮花宮主從外麵進來。
她和蓮花宮主,不知道從何時起便結下孽緣。蓮花宮主永遠看不上她,而她,在屢次遭到蓮花宮主的嫌棄之後,也產生根深蒂固的仇恨。
四目相對,彼此的眼神都要將對方望穿。
肖宮主先笑了一下。這笑,輕蔑,詭異,還有那麽一絲幸災樂禍的歡喜。雲杉絕不會相信,這世上會有一個人前來救自己於水火,這個人會是她。但是,似乎這次雲杉想錯了。肖宮主拿起兩個指頭粗特質的鎖鏈,爾後玫瑰色的嘴唇輕啟:“想出來嗎?”
雲杉正愕然,卻見點點綠光從她身後的紅箭侍女手中飛出來。
和綠色的幻蠱一起出來的還有金光燦燦的金線蛇,這種能在半空中滑行的毒蛇,一道金光之後,攀在牢門的粗木上,吐著細長的蛇信,鮮紅得如同一道劃破視野的血。
雲杉不由自主驚恐起來。
“不要、不要!”從未有過地絕望,讓她下意識縮在牆角爾後撕心裂肺高喊。無論是誰,麵臨死亡——噢,不!遭到金線蛇噬咬的慘狀她是知道的,小時候就見識過,長大後,還在夢瑤仙、夢沉仙倆姐妹身上重溫過,幻蠱侵腦後的樣子更加慘不忍睹,奇花穀的那些聾啞老人便是活例子。
一個太慘,一個太惡心——她都不要、都不要!
她還沒有真正牽手過一個自己真正所愛的人,美好的生活逡巡在身邊,她還從沒真正去享受。
她不要變成夢氏姐妹,更不要變成奇花穀的聾啞老人!
“鷹王、鷹王——”極度錯亂之下,她哭著喃喃叫。與此同時,又想到如果另一個男人在,必有方法保護她——
“倚天哥哥!”一聲呼喊,意識全無!
回到三天後蘆城的河邊客棧,逸城四傑聽到異常動靜,紛紛從房間出來。一個穿紫衣姑娘掠過兩棵大樹,正輕飄飄落在對麵的屋頂上。
她的身姿還是那樣優美,秋水為神玉為骨的一張臉,自然更是容光逼人。
“是她?”輕噓出聲的是杜伯揚。
蕭三郎驚訝之餘,止不住沉思。
殷十三和杜伯揚一起發聲,他的聲音卻大多了:“雲杉!”然後往左首望去,同時問杜伯揚和蕭三郎:“她果然也來通州了。”話音未落,屋頂上的雲杉拔劍相向!
和雲杉同時飛躍而來的還有幾個人,分作兩派,一方是穿同一種黑色衣裳的多胞胎女子,她們個個豎起雙手,手背上都彈出雪亮的鋼刺。鋼刺都有一尺來長,女子有四人。一模一樣的眉眼,帶著一模一樣的煞氣。另一派則全部穿白色輕紗,四傑中,“空裏無蹤”冷無常剛動,這些白紗女子夢一般攔在他麵前。
殷十三的鎖兵決剛用了一招,便被貓爪女狂風暴雨般的聯手進攻壓住即將展開的勢頭。
這些貓爪女也真的挺厲害,不知道從哪裏偷去的鎖兵決的招式,使得像模像樣,不精妙,可是四人聯手,竟然做到密不透風。且打起架來呲牙咧嘴,表情生動得很。殷十三想還擊,可是對方主動送上來的除了臉,便是胸,哪一處是可以下手的?十足“好男不跟女鬥”的模式!
但聽四位貓爪女嬌喝連連,接著殷十三**中後背按在地上。
冷無常的情況與之類似。輕功,倒是難得有和他媲美的。而這幾個白紗女子如夢如煙的身法著實神奇。幾道人影交錯,倒是攔住了他可以逃之夭夭的去路。而冷無常的大鐵鉤,揮出去就要打破這些千嬌百媚小女子的頭。白紗女滿不在乎,冷無常做不出,大鐵鉤揮了一半,硬生生收回來。自己把自己撞得氣息翻湧。三名白紗女一起撲過來,把他撲倒在地上。
冷無常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吭聲,殷十三就不幹了,大叫大嚷:“老三,快來救我啊!”
蕭三郎剛抬起湧出一團青氣的手掌,後麵亮閃閃的葉片型兵器飛過來,飛到他旁邊,連接成一條線,纏住蕭三郎的脖子。
千葉郎君韓瑾生拉著一條長長的透明絲繩,保證自己不沾到毒,同時也能拉緊葉子鏈條,笑眯眯:“別動,頭會掉下來的。”
雲杉單獨對付杜伯揚,用的是師承蓬萊閣、其精妙程度直追號稱天下第一劍之“九花落英劍”的龍濤劍法。最後一招“海濤洪波”,長劍接連劃動,最後才一抖十幾朵劍花,逼得杜伯揚上下左右全沒有退路。最有效的方法,杜伯揚奮力一刀便可。隻要撞上長劍,因為內力差距不小,雲杉勢必要被撞得口噴鮮血。那是內髒受了重傷才會有的情景,防止反撲,昔日屠神不排除會下辣手。
然而,對方可是雲杉雲姑娘。打傷打死,杜伯揚怎麽去向程倚天交代?
往後,留給這位大當家的可就是一個“逃”字。然殷十三**中肩膀,冷無常脖子上壓著刀,蕭三郎整顆頭都在韓瑾生武器當中。
“罷罷罷!”杜伯揚也忒豪氣,雲杉十幾朵劍花到了麵門,他棄刀,不打了。雲杉這一招,刺瞎他二目,再給他眉心或者喉嚨要害處來一下,都不是難事。
可是,雲杉突然也停住。
她的動作有點奇怪,右手持劍還保持往前刺的趨勢,左手卻牢牢握住自己的手腕。一邊肩膀往前探,一邊肩膀要往後移。
韓瑾生連連使動眼色。殷十三趴在地上高聲提醒:“大當家!”“呼”一陣風襲過來,杜伯揚後腦正中。
狂刀、追魂、神爪、隨影,統統遭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