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和談
“逸城公子程倚天,正式出道不到一年,因為其名下產業被卷入江湖門派之爭,其他人有了**煩而他卻毫發無損,所以揚名。武功不弱,陷我黑風劍陣五十招才被生擒——”
說到這裏,白衣人不由沉吟。
殷十三要說話,蕭三郎不讓。但是蕭三郎也不知道此人底細,到底應該怎麽講,才能和平解決眼下問題。
殷十三估摸著彼此的實力,最後還是執意將他撥開。
白衣人未曾說下去,他將話頭搶過來:“江湖上,兩個打一個,或者更多人聯手打一個,都是叫人所不齒的,你知道嗎?”
瞥見白衣人眼中瞬間飛削而來的利芒,蕭三郎雙手禁不住為他捏一把冷汗。
上下打量一回殷十三的尊容,順帶還睃了一眼蕭三郎,白衣人冷冷一笑:“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你們是江湖人,當然要顧及。”
蕭三郎旋即問:“敢問尊駕,難道你竟不是從湖海間來嗎?如果是這樣——”入逸城數年,傳音閣裏消息齊全,憑著記憶,他大膽設想:“極致富貴當屬天家,難道……尊駕竟然是一位王爺?”
“大膽!”脫口呼喝的是一位黑衣護衛,衣服上繡著鴻鵠,年紀也相對較小。
金雕護衛司空長烈撇目光,隱含怪責。
蕭三郎玲瓏無比,登時露出會心笑容。
白衣人起身,不疾不徐往前走,來到蕭三郎麵前。對麵而立,又是這樣的距離。殷十三也好,蕭三郎也好,心裏不約而同出現同一個念頭:天哪,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長得這麽好看的男人?
金雕護衛、孔雀護衛和鴻鵠護衛,個個都算得上俊傑,然人中之龍鳳,輪到此人出場,他們都明顯匹配不得。
蕭、殷不得不承認:自己和黑衣護衛那是比不上,至於主子——自家的公子和這位主子,尊貴程度和架勢氣派,都差了不止一點半點呢。
饒是如此,蕭三郎還是盡量控製,不讓情緒外露,而讓自己更多地顯示出不卑不亢。
白衣人趨得更近,目光直視,他也沒有躲閃,迎頭直上。
四目相對,彼此凝望。
漸漸的,殷十三還是挪開眼去,蕭三郎卻依然看著對方,沒有說話,後背上一片熱汗淋漓。
白衣人這才哼了一聲,抬起頭,眼神從蕭三郎頭頂上穿過去,淡淡的語氣緩緩道:“倒也想象得出,在那些江湖門派互相擠兌的風雨中,擁有‘狂刀追魂’的逸城可以屹立不倒的原因。”
這話說得,對殷十三可是持著否定的態度。
可殷十三本性要強,這會兒“咕噥”一聲,卻也沒說出什麽來。
白衣人轉身往回走,坐回座位後問蕭三郎:“你要找我和談,談什麽?放了你家公子?”
蕭三郎挺直了腰背:“沒錯!”
“你能帶給我什麽呢?”
“絕不暴露尊駕的行蹤給任何人。”
白衣人聞言一怔。
蕭三郎旋即說:“尊駕起居做派都不似尋常人,可是,您既不招呼當地官府,也不離開此地到處去遊曆。我知道你必定有目的,不然不會扣著我家公子還有另外一位老爺子。”
白衣人被打動了,深深吸了一口氣。
“能夠將這樣大的客棧整包,尊駕的實力我等望塵莫及,黑風護衛個個精明強幹,訓練有素更讓我等汗顏。可是,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們有我們的優勢,尊駕必定也有尊駕所顧忌的東西。”說到這裏,蕭三郎故意停下來。
“為什麽不說下去呢?”白衣人的語氣添了些微冰冷,神情也不再那麽淡定。
看到對方的眉頭微微皺起來,蕭三郎很是忐忑,因此,他更加謹慎,接下來說得每一句話速度都放緩,一字一句也認真思考:“我們可以和平共處,對於我們而言,能和尊駕做朋友當然好過於成為敵人。也沒有必須要做敵人的理由,您覺得呢?”
一聲冷哼,白衣人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輪番往下點了數點。
蕭三郎拱手對他說:“還沒有請教,我等該如何稱呼?”
“白瀛楚。”
蕭三郎凝神思索。
當今皇上姓“龍”不姓“白”,可是太子以及諸位皇子似乎就是以“灜”字為首起名。“灜”字,同音者眾多,不知這個白某人是否用的就是同一個。
繼續盤問,隻會引起對方不快。
蕭三郎見好就收,對白瀛楚說:“我等是否可以迎回我家公子。”
白瀛楚注視他良久,輕輕叫了一聲:“楚風。”
另一名金雕護衛出列行禮:“在!”
“放了程倚天,還有那位老者。”
楚風二話不說,領命出門。那廂才走沒多會,司空長烈來到蕭、殷麵前,下巴翹了一下:“走吧!”
“還沒有見到我們的人……”殷十三沒有說完,蕭三郎便拉住他的手。將殷十三拽出門,蕭三郎才飛快對他說:“說放人,必定會放人!”眼見司空長烈連門檻都沒跨出來,蕭三郎更是長歎一口氣:“那個姓白的傲慢地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裏,說出的話,怎能不兌現?”
“也有可能是騙人!”
“你覺得他們有這麽必要?”
殷十三想想,搖頭:“沒有!”
“那可不就是!”蕭三郎拍拍他的鹿皮囊,“等迎回公子,就去找陸成龍陸成鋒兄弟,幫你修好這對鐵爪。”
殷十三咬牙切齒:“一定要換個刀劍砍不斷的材料。”
“陸氏兄弟必定可以解決這個難題。”
“不然他們還叫什麽‘巧奪天工’!”
程倚天這次被俘,多多少少被打擊了自信。被放出來後,一刻兒也沒停留,直接離開通州。
他問過雲喬尹雲杉的下落。可是,雲喬尹一口咬定白瀛楚出現之後,自己和黑風三十六騎混戰時,雲杉便下落不明。
“就連我被兩名金雕護衛用劍穿透肩膀時也沒出現。”這是一起被囚禁時雲喬尹的原話。
雲杉怕雲喬尹,這不是秘密!
可雲杉似乎也不想麵對白瀛楚,這到底又是怎麽一回事?
還有,白瀛楚六年前將雲杉劫持走,六年之中這個姓白的到底和雲杉一起發生了什麽?六年後,雲杉先出現,僅僅大半年,這個白瀛楚也出現了。白瀛楚是為雲杉來的嗎?
那麽,他們之間到底是怎樣一種親密的關係?
奇花穀裏一片狼藉,不知道被多少個江湖客前來掃蕩過。也再沒有哪個鄉野婦人收過離家很久突然回來的女兒或者孫女。
雲杉存心躲藏,到底會躲藏到哪裏去呢?
懷著滿腹問題,程倚天隱居花塢。
此時此刻的花塢,蠟梅花已經次第盛開。一大早,閑居於此無所事事的殷十三出門閑逛,看到蠟梅花林裏打著朵兒即將花開的花枝,止不住讚歎:“你們都是怎麽做到的呀?這麽一大片林子,按照季節的不同,呈現出各種花林該有的樣子。花也遵循開放的規矩,從小的這樣,再到大的那樣?”
穿著一身深褐底色上麵印黃花的陸家兄弟,正花林裏翻跟頭,聽這話,兩個人一個停在一棵大蠟梅花樹的枝椏上,一個抓著一根花枝,拉著花枝讓花朵湊近鼻端,又深深吸了一口。
停在枝椏上的說:“樹都是可以變形的。”
嗅蠟梅花的說:“三天時間,這些梅樹可以全部變成桃樹。”
“會開桃花。”
“顏色一起改變。”
“所謂奇門?”殷十三打斷他們的滔滔不絕。
從枝椏上翻下來的那個回答:“嗯!”
鬆開花枝的那個答:“看起來神奇。”
互相翻了幾個跟頭:“我們都跟你說了,你就什麽都明白。”
“別……”又分不清他們誰是誰的殷十三連連擺手,“你們自己知道就可以啊。”轉過身嘀咕:“說了我也不懂,懂了也沒啥屁用。”
中午,陸家兄弟做好飯,招待殷十三和蕭三郎。四個人正吃著,突然,屋子裏麵傳來“格拉格拉”的聲音。聲音不大,但很特別。一個陸氏奔進去,出來後對大家說:“有人來啦。”
四個人一起出門,過花林,來到外麵。卻見一身紅袍的杜伯揚騎著馬,帶著兩名同樣也騎馬的手下佇立外麵。
陸氏兄弟從不和他人疏遠,可是,看到杜伯揚,他們的親熱程度大增。雙雙奔到馬下,一個人仰著頭大聲叫:“大當家,好久不見。”另外一個幹脆拽著杜伯揚的腿爬上馬背,翻身坐好,拍拍馬:“大當家,你騎得這匹馬好生剽悍。”
杜伯揚問:“你喜歡?”
馬上的陸氏連連點頭。
杜伯揚很大方:“那好,我把它送給你。”說著,飛身從馬上跳下來。馬下的陸氏跌足:“我也要,我也要。”
兩名手下跟著一起下馬,其中一人牽馬來到麵前:“這匹馬送給陸爺。”這位“陸爺”立刻也歡天喜地起來。
進花塢,順著溪水往上遊走,來到一個很寬大的石頭下麵。石頭山,麵朝一脈奔流而下的流水盤膝而坐的,正是他們的主子——逸城公子程倚天。
跟在杜伯揚身後,蕭三郎悄聲道:“三日三夜未眠,粒米未進。”
殷十三則發出一聲歎息:“都是被那個突如其來的白瀛楚給鬧的。”
杜伯揚側身,略有些居高臨下,睥睨道:“黑風劍陣真的有那麽厲害?”
蕭三郎瞧殷十三:“十三和他們其中一個動過手。”
殷十三接上來道:“很不一般。”
“連你也打敗了是嗎?”杜伯揚問完這話,殷十三老臉一紅,偷偷瞥蕭三郎一眼。蕭三郎攤手,表示:我可什麽都沒說。
陸氏兄弟跟過來,一人道:“十三爺,你的鋼爪我們已經修好。”
另一人笑眯眯接:“用得混金屬絲高強度高韌性的好材料。”
“保證碰到任何銳利的武器都毫發無損。”
殷十三瞪起眼睛,惡狠狠衝他們說:“我被別人修理的事,是你們大嘴巴到處亂說的對不對?”
陸氏兄弟一起縮頭,一個躲在石頭後麵探出頭道:“我就隨便和前來送鴿子的傳音使說了一下。”另一個躲在他後麵,接了句:“傳音使嘴巴最大,他們到處傳播,大當家才知道。”殷十三大聲吼叫凶神惡煞衝上來,陸氏兄弟嚇得抱頭鼠竄。
站在石頭上麵的杜伯揚和蕭三郎“哈哈”大笑。
麵對程倚天,三天不吃,公子人消瘦不少。臉頰凹進去,薄薄的衣衫幾乎掛在身上。
不過,勤奮練功的緣故,氣色倒還不錯。沒有風,一身淺青色衣裳也“波波”飄動。
杜伯揚和蕭三郎對視,兩人會心:公子這乾元混天功,練得可算又精進不少!
杜伯揚讓蕭三郎準備點酒菜,就在這塊大石頭上,蕭三郎和兩名手下拿來了炭爐、銅鍋、酒壺、酒盅。一壇陳釀泥封被拍開,倒入酒壺。酒壺放進煮沸後的銅鍋。燙好酒,蕭三郎持壺,替大當家和公子將酒盅斟滿。之前,石頭上就放上一大盤野豬肉。來的時候今年新儲藏的荷葉包裹好,熱騰騰切塊。程倚天在杜伯揚的勸說下連吃幾大塊,再喝上三倍,快成仙了的程公子終於恢複煙火氣息。
杜伯揚和他又碰一杯,兩個人坐在寒風中,將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