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娉婷
且說農民張抗抗,提著柴刀怒視青草幫和如意門。
青草幫主曹偉站起來說:“搞啥玩意兒,大晚上的我在這兒休息,你提刀過來?”張抗抗氣得胸口不停起伏,曹偉便接下去說:“事情考慮好了嗎?跟我們一起幹!”
“呸!”張抗抗醞釀了半天,一口濃痰狠狠吐在地上,“老子就是把暗香來全爛仔家裏,也不會送一點給那個毒什麽魔的。”
樹叢後麵曉掩對程倚天解釋:“奇花穀主橫行,鄉裏鄉親的這些人對用毒的都沒好感。”
火旁邊,如意門主白布齊立刻站起來,笑眯眯說:“所以說,你還是和我合作更好。”
張抗抗還是一口濃痰吐在地上。
白布齊旁邊也有個女人,穿著和白布齊一模一樣顏色的衣裳,五官嬌美,扶著白布齊的身體站起來,以手掩口,輕輕咳嗽。
程倚天入江湖時間不短,各色各樣的美女都見過,可是,柔弱到眼前這個白衣女子這樣,他聞所未聞。
白布齊誇張喚道:“噢,娉婷,你怎麽又動了。” 捧心肝一樣捧住她,“你身體弱,靠著火,躺著就好。”
如意門主夫人廖娉婷有氣無力揮了揮手,喘息兩聲,然後才開得口來:“張爺——”尾聲拖得很長,讓張抗抗一口濃痰聚集到嘴巴裏,“咕噥”一聲,竟然又咽下去。
青草幫右首兩個人,其中也是一個女人,一拍大腿,跳起來:“姓張的,都吐兩口了,第三口吃下去,你惡心不惡心。”
白布齊很生氣,喝道:“班素芳,敬你千裏迢迢從太行山趕過來,這兒的事,不幹你的事,少插嘴!”
樹叢後麵,程倚天經不住“咦”了一聲。
曉掩立刻投來疑惑的眼神。
程倚天湊著她耳朵,老實交代:“聽蕭三哥和殷十三哥提過,六年前他們曾欠過太行派一個大恩。”
“你說太行派——”
“現任掌門叫丁承四。”
剛說到這兒,被稱作“班素芳”的女人“吆喝”大叫,用力一拍旁邊男人的肩膀:“丁承四,你說話!”
而程倚天底下的話也正好全部說完:“夫人叫班素芳。”
時間湊巧到曉掩止不住“吃吃”笑,程倚天很是感慨:“居然在這裏碰上。”太叔公當年幫蕭三郎和殷十三一次,為的就是希望蕭殷發達後照拂丁承四和班素芳這兩個不成器的師侄。程倚天既然碰上他們,暫時是沒什麽事需要他上,但是,如果丁承四和班素芳惹下事來,最後又搞不定,他必定出手,要替蕭三哥和殷十三哥還了那個大人情才可以。
丁承四還是一如既往不想惹事,可是,到底被夫人揪著耳朵到江南,不想說話也得說話,站起來道:“白門主,大家都是江湖人。你們管得奇花穀的事,我們當然也管得。”
白布齊忍不住切齒。
廖娉婷掩嘴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刻得白布齊心疼不已,張抗抗拎著柴刀的手都放鬆下來,她才對太行雙劍說:“丁掌門、班夫人。”輕輕咳著,然後往丁承四和班素芳麵前走。
她太柔弱,走起路來,晚風大一點,都要把她吹跑了。
丁承四憐香惜玉,情不自禁伸手想扶她。
白布齊一聲斷喝:“丁承四,你想幹嘛?”大步跨過來。
丁承四袖手,喃喃道:“這個,沒什麽……”
班素芳揮手一掌扇他腦袋上:“馬勒戈壁,色膽包天了你!”
白布齊更氣:“班素芳!”
班素芳叉著腰罵:“我說錯了嗎?老婆連路都快走不動了,回家歇著才是事兒。強撐著在這兒晃蕩,算什麽?”
斜眼瞧見張抗抗想說話,班素芳斷喝:“姓張的,不會你也色膽包天吧。瞧這個女的柔弱,長得又不錯,暗香來就免費送給她是不是?”
廖娉婷連連喘氣,竭力申辯:“丁夫人,你要憑良心說話才可以。”
班素芳“喝”了一聲:“憑良心?江湖上憑刀憑劍,就是不憑良心。”拔出劍來,隨手這麽一揮:“來來來,你和我都是女人,打上十個回合,你還站著,我和我當家的都讓你。”
廖娉婷又咳兩聲:“一言為定!”
班素芳不屑扭頭:“這有什麽不能定?”乜斜廖娉婷:“來吧,拿什麽都行。”之間廖娉婷從自己的行囊中取了兩把剪刀出來。
兩把金剪刀,張開剪刀口,“嗤嗤”兩聲,中間彈出兩尺來長的尖刺。
程倚天都禁不住驚呼:“噢!”因為離得遠,火堆燃燒著,木柴“嗶嗶啵啵”。白布齊在得意,廖娉婷得意的同時還是咳嗽,其他人都在吃驚,所以,誰也沒有察覺。
廖娉婷拿著這一對變種峨嵋刺,笑眯眯對班素芳說:“丁夫人,就用這個,向你討教。”說罷,欺身近前,雙手前送。班素芳匆忙擋了兩下,不妨她人雖嬌弱,身形卻迅捷異常。“刷”的一聲,隻見一條白色的影子繞著班素芳旋轉了三圈。接著,貌似耗力甚巨的廖娉婷退到丈夫身邊。扶著白布齊的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班素芳前胸、後背、小腹、左右肋,都被開了很大的口子。丁承四抱住妻子,手上、身上,迅速沾滿班素芳傷口流出的鮮血。
廖娉婷轉臉對張抗抗說:“張爺——”
張抗抗是個農民,哪裏見過這樣詭異的事情?曹偉也好,白布齊夫婦也好,白天來都隻和他磨嘴皮而已,偶爾來硬的,也不過拔出刀、拔出劍威嚇威嚇,什麽時候發生過這樣怕人的事?廖娉婷和他說話,他再也不覺得這個女人多麽需要人的嗬護,隻記得她剛剛行動如同鬼魅,弱柳扶風的樣子此時此刻也像極了深夜飄蕩出來的女鬼。
因此,張抗抗嚇得大叫一聲,提著柴刀沒命往家的方向奔跑。
廖娉婷緊蹙眉頭,捂住心口,被他這種態度刺傷了似的。
白布齊攏住她柔聲安慰:“沒事沒事,等白天了,我們再去找他。”
廖娉婷弱弱“嗯”了一聲,白布齊依然在絮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跑得了老子還有兒子……”
他們不把青草幫和太行派放在眼裏,夫妻倆當著青草幫、太行派的人膩歪,夠了,才雙雙抬起臉。
“咦!”廖娉婷當先驚呼。
接著白布齊吃驚不小衝青草幫曹偉喝道:“太行派那對慫夫婦呢?”
“走啦。”
“走啦?”
廖娉婷隨手一撥,把白布齊撥到後麵:“怎麽就走了?”
曹偉說:“你又沒給我銀子讓我看著人,他們走了,難道我還同你事先說一聲不成?”
廖娉婷喘息重起來,柔美的眼睛射出森冷的寒光。
曹偉知道她的厲害,連忙站起,拔出刀,又快嘴解釋:“一男一女突然衝出來,女的搶過班素芳,男的抓住丁承四,四個人就這麽離開。”看到廖娉婷又掏出金剪刀,曹偉害怕得神情蕩開在臉上,“白夫人,我說得都是真的。”後麵他的弟子黃大補充:“是啊是啊,男的女的身手都很快。”趙二接:“比白夫人你剛剛施展的,還要再快一點。”
“胡說!”廖娉婷斷喝,接著便一陣咳嗽。
白布齊急忙扶住她。
廖娉婷讓他幫自己把金剪刀收起來,然後氣息微弱對白布齊說:“帶我去找那一男一女的,明日午時之前,我一定要見到他們。”
妻子的話對於白布齊而言就是聖旨,白布齊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明日午時,不讓夫人看見那兩個混賬,我把頭摘了,給夫人養花。”
提到花,廖娉婷就歎息:“出門時,熊童子就不信了。這一次回去,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它。”
“熊童子耐旱,個把月獨自活著絕對沒問題。”
“真的嗎?”
“我什麽時候騙過夫人你?”
“那就好——”廖娉婷一邊喘氣一邊歎息,偎依在丈夫懷裏往林子外麵走。
等他們走遠,目睹太行雙劍被人就走的青草幫師徒方才鬆了一大口氣。
帶走丁承四夫婦的是誰呢?當然是曉掩和程倚天兩個。曉掩讓程倚天把兩個人全部帶回河東村。進家門,曉掩將門一起關上,先找了些布條,讓丁承四給班素芳包紮。可是,丁承四背著人解開妻子的衣服查看,隻見那些傷口都是金剪刀的刀口開出來,又深又長,沒有止血藥,包起來也白搭。
曉掩瞧程倚天,程倚天攤手:“出來得急,什麽都沒帶。”
曉掩也想不出方法。
思來想去,曉掩走進屋去,熄滅安神香,然後掏出一個瓷瓶,放在草鬼婆鼻子下麵。草鬼婆自然呼吸了一會兒,驀然打個噴嚏,接著,這個老嫗就醒過來。
醒過來之後,看到屋子裏多了許多人,而孫女好好地站在自己床前。
草鬼婆轉動著一雙昏花的老眼,半天才道:“曉掩啊,這都是怎麽啦?”
曉掩什麽都沒說,隻是跪下來,向草鬼婆磕頭,額頭碰到地麵,遲遲不抬。草鬼婆一雙老眼,死死地盯著她。很久很久,方才滾出兩顆昏黃的淚。
草鬼婆什麽都沒說,從床上下來。曉掩扶著她,依次為她介紹:“這是頤山逸城的程倚天程公子。這是太行派的掌門丁承四和班素芳夫婦。”
彼時逸城名聲越發響亮,逸城公子程倚天的名字隨著逸城的崛起,江湖之上但凡有點常識,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班素芳哼哼唧唧,聽到“逸城公子”和“程倚天”兩個詞,閉著的眼睛頓時瞪得非常大。丁承四也嚇了一大跳,夫妻倆四隻眼睛一起瞪住程倚天。
程倚天隻對草鬼婆說:“婆婆,咱們不打不相識,過去的事一筆勾銷,這位丁夫人的傷口血流不止,你有止血的藥,幫她敷一敷嗎?”
草鬼婆不知道“頤山逸城”是,翻著一雙與外人疏離的眼睛根本不與他對答。曉掩扶著她,慢聲細語:“奶奶,他們都不是敵人,是我們的朋友。你有藥,抓點給他們。”
草鬼婆這才哼了兩聲,拍了拍曉掩的手,讓她不要扶自己。曉掩收手,草鬼婆轉身到後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