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不同

  和那日夢沉仙不一樣,花玨舞陰測測提出:“你不知道我家都尉和蓮花宮的過節嗎?竟然還敢大膽前來!”


  雲杉氣定神閑,不僅自己飲幹碗中的鬆針竹葉菊花茶,還勸華毅揚:“華都尉,茶烹得不易,涼了,就不好啦。”


  華毅揚勉強收回流連在她臉上的目光,端起茶碗,將殘湯一口飲光。


  雲杉道:“我和都尉說話,不希望外人在場。”


  花玨舞氣了個半死。可是,華毅揚讓他下去,他又不得不聽。臨行前惡狠狠瞪著雲杉。雲杉坦然跪坐,目光清冽,無慌張,也無懼意。


  華毅揚觀之更為歡喜。


  花玨舞含恨離去。


  “我和夢瑤仙、夢沉仙姐妹不一樣,”雲杉得了空間,這才做出真誠的姿態,侃侃對華毅揚說,“她們隻是想完成肖宮主期待她們完成的任務,而我,多少有為都尉打算。都尉的附骨針每日發作,可已厭倦呢?”


  “何止厭倦,簡直生不如死!”華毅揚露出不堪回首的痛苦。


  雲杉一笑:“所以,去見蓮花宮主,是最好的解決痛苦的方法。”


  “可是——”


  “難道都尉還想曲線自救?借助慕容世家、六大門派壓製逸城,收程倚天為己用,再將逸城的資產孝敬一部分乾都,獲得更大的權利之後,逼得蓮花宮主不得不替你解毒?”


  “我中這個毒,原就是蓮花宮主險惡用心所致。”


  “都尉說的——”說到這兒,雲杉略微沉吟。這一點消息,她早就已經猜到。可是華毅揚謹慎,他身邊的花玨舞更是時刻都能變成挑撥離間成功的毒蛇,如果說錯,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將事情與事情串聯起來,肖飛豔安插玉雪笙在逸城,數年後,乾都靖王果然被鼓動去頤山,蓮花宮在齊王府失勢,後來成為尚武門都尉的華毅揚被下附骨針——此番種種,這內中必然會有一個關鍵性的人在發揮作用,絕對不會錯。


  雲杉心一橫,把話接下去:“是齊王府一年前還曾得勢的一個寵姬吧?”


  華毅揚心防驀然受到衝擊。秘密被撕破外殼後,內心不由自主出現巨大的軟弱感。


  他想召喚花玨舞。可是,雲杉那雙美麗的眼睛正凝視著他。


  他捫心自問:“我是一個男人,我是一個男人,我,還是一個真正的男人!”與雲杉的目光正麵相對,最終,華毅揚長長歎息,爾後道:“是啊,就是她,水心月,她曾經、她曾經……”聲音越說越低,直至聽不見。


  恰在此時,雲杉溫柔的勸慰將他從尷尬的沉思中解脫出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華毅揚猛然抬頭,對方眼神的清朗,讓他陡然覺得輕鬆。


  雲杉說:“我想提醒都尉,你的那些姐夫們未必可靠,逸城公子也未必那麽軟弱。假如慕容世家、六大門派皆不配合,逸城越做越大,半點好處也沒讓你撈到。還在這麽一個僵持的過程中得罪了蓮花宮,蓮花宮主到頭來不僅不給你解附骨針——”說到這兒,話鋒突然一轉:“都尉已經見識過血蠱,可怕嗎?”看見華毅揚臉色大變,不由得莞爾,“那還隻是夢瑤仙和夢沉仙的手段。蓮花宮主飼蠱無數,克製血蠱的蠱毒便是比血蠱還要厲害百倍的蠱毒。都尉想嚐試嗎?比如幻蠱、金線蠱,還有鬼蠱……”


  華毅揚心理防線徹底大亂,他捂著腦袋大吼大叫:“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雲杉的聲音顯得那麽無情:“我不說,那些也都存在。”


  “那我該怎麽辦?”華毅揚翻身坐起,撲到桌子上。原本澄清的眼睛布滿血絲,眼珠都紅了。


  “跟我去蓮花宮。”


  “不行!”華毅揚斷然拒絕。極度焦慮之下,很想把握談話節奏的他禁不住喃喃自語:“我還有我六妹,我還有我六妹,我還有我六妹……”


  六妹?


  華淑琪?

  雲杉止不住心中一陣錯愕。


  噢!

  她突然想到華毅揚的用心。眼見華毅揚被自己的疼痛和欲望聯手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雲杉的心裏,驀然升起對他的厭惡。


  “都尉,你該不會想把六小姐送進齊王府——”


  “為什麽不可以!”華毅揚兩隻拳頭一起砸在桌麵上,“水心月都能獲得齊王的寵愛,我六妹勝她百倍。”


  “那不過就是一年光景。”


  “一年之後,她依然還是齊王府的寵姬!”


  “你多久沒看過她了?”


  華毅揚因錯亂而亢奮的表情一暗,目光虛遠,人開始出神。


  “都尉——”雲杉試探性呼喚他。華毅揚低低“嗯”了一聲,她才接下去說,“那是個火坑,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還沒說完,華毅揚尖銳的眼神直刺過來。


  “你這話什麽意思?”那是秘密被觸碰之後的敏感。


  雲杉驀然收口,結舌半晌方道:“一入侯門深似海。”


  華毅揚這才放鬆緊張。


  “是啊,一入侯門深似海,一入侯門深似海。可是,”他的語氣倏忽一轉,“如果不進去,我們又怎麽可以改變我們的命運?在華家,我隻是賤婢所生,就算頂著公子的名頭,長房夫人和其他幾房夫人都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哪天,我爹再有了兒子,我還能再在那個家安然活下去?我都活不下,我六妹怎麽辦?她們是多麽歧視我六妹,多麽希望她,還有我,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


  “所以,”說到這兒,剛剛還在慨歎“侯門深似海”的他又將身體坐直,憂傷滿布的俊臉重現浮現固執,“六妹去齊王府,好處絕對大於壞處。隻要獲得齊王的喜愛,就可以趁齊王寵愛還在時,做許多我們可以做的事。甚至——”


  華毅揚的臉上露出別樣的光暈。


  雲杉完全懂他的意思,歎息道:“齊王上麵還有太子,對不對?”


  華毅揚微微錯愕,但是,旋即,他就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


  不可思議,讓雲杉不得不生出放棄此行的念頭。然而,當她提出告辭,轉身即將走到門口時,華毅揚又出言將她叫住。


  “雲姑娘!”


  雲杉轉過身來。


  上午的陽光穿過窗欞,溫溫暖暖播撒在他的身上。這一刻,這位適才還躊躇滿誌的公子哥兒,竟顯得無比疲憊,又非常沮喪。


  “你說,我那些願望會實現嗎?”


  “不會!”雲杉說得毫不遲疑。


  華毅揚頓時如同泄了氣的河豚,癱倒在地毯上。


  雲杉低頭沉吟,走回來,重新跪坐。關切地注視對麵,華毅揚以手扶額,正自我療傷。


  “理想和現實的距離本就非常遙遠。”她安靜的聲音對他有實際安慰的作用。


  華毅揚禁不住感歎:“你好像非常了解那些人。”


  “都尉此話,”雲杉禁不住笑,“說得叫人惶恐。”


  “是直覺,”華毅揚仰麵道,“我費盡心思琢磨來的感悟,總是被你一句話道破。不是經曆了千百次,如何能夠?”勉強坐好,抬頭看去,“雲姑娘,你老是告訴我,你是蓮花宮主的手下嗎?”


  “如果是,你又想問我什麽呢?”


  華毅揚很忌憚她的聰明,然而,既然是自己挑起的話頭,當然要勇敢地說下去。隻是多些思忖,爾後便道:“你效力於哪一位王爺呢?”


  一隻信鴿飛到洗心樓,傳音閣的人取下短箋之後,瞅了一眼開頭,飛快將短箋送到柳子街府上。


  程倚天看到之後,心中非常佩服,召集四傑:“我要去蓮花宮!”


  要避免四傑離開之後,洗心樓會大亂,杜伯揚必須坐鎮,冷無常從旁協助。蓮花宮凶險,楊昱也不適合去。最終選定隨公子一同行動的,還是蕭、殷二人。


  四傑都不知道事情到底發展到哪一步。


  程倚天把短箋給他們看。


  短箋上隻有短短一句:“已談妥玉秦宮。”四傑看不懂,程倚天便把雲杉和自己的約定如實講出來。


  “蓮花宮和逸城的交易,不想麵對也要麵對,不想解決也要解決。覺得虧,也隻能虧。”程倚天說著,看了看四個人。


  蕭三郎和殷十三都很不服氣,杜伯揚思慮深遠,讚同公子的話:“隻是分配上的區別,盡量多占一些而已。”


  程倚天點頭。


  這一回不僅殷十三,連蕭三郎都禁不住大叫一聲:“草!”


  殷十三更是頓足大吼:“還有沒有道理?還有沒有公平?”


  杜伯揚勸他們:“照如今的局勢,能保留實力持續運營便是最後的結局。”頓了一頓,提醒程倚天,“我倒是最擔心慕容曜那一夥。”


  “是啊!”千頭萬緒之中,這一頭最讓程倚天愁眉不展。


  華毅揚要名,蓮花宮主要利,慕容曜、鄭堯那一夥卻是要逸城消失。前兩個都可以商量,哪怕逸城吃虧。後麵這一夥,即使解決了眼下,日後還是剪不斷理還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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