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美人

  逸城裏麵,到底都有什麽值得她來觀賞、品味的呢?

  對於女人而言,最受歡迎的莫過於兩個字:打扮!打扮需要穿。說起穿的學問,那可就大了。同樣都是蔽體的衣服,料子有差異吧。除了胡百興私自做主已經送給華淑琪得柔雪鍛和流雲錦,大街上彩雲繡坊裏還有五彩緙絲羅和天工精微繡這樣的上乘佳品。設計剪裁的手藝有高有低,製作的工藝,好的與差的比,甩出去更是不曉得有幾萬幾千裏。華淑琪一進彩雲繡坊,眼花繚亂之餘對那些美麗華服傾慕不已。穿了一件又一件,哪裏還能再想其他事?

  而彩雲繡坊旁邊呢?可是三娘子特別從揚州引來的馥春堂。馥春堂裏製出的胭脂水粉梳頭油,堪比京城怡嫣齋。華淑琪白做了那麽多年華府小姐,從來沒用過高級貨。專業水粉胭脂鋪做出來的胭脂膏子,細膩程度,就是比她日常在華家,采了玫瑰花瓣揉碎、擠汁、煮沸、曬幹——爾後做出來的強。香味兒也不一樣!

  馥春齋的女掌櫃笑嘻嘻說:“光是一種胭脂,香料配比,我們的配方中可就有十餘種不同的香料。”就華淑琪正在聞的胭脂膏子,“除了玫瑰的香氣,有沒有再聞到佛手柑?”又拿起旁邊一盒,“有些夫人、小姐不喜歡過於甜膩的味兒,我們還有加了薄荷的品種。”一邊說,一邊輕聲細語邀請華淑琪至雅室,小丫頭捧著水粉胭脂來,女掌櫃親自伺候華淑琪試用。


  雪花水潤澤肌膚,冰肌液讓肌膚煥發出別樣生機。輕輕抹一層玉瓷白雲膏,噢,那可真是四十歲的太太,皮膚潤澤光滑得也可以和年輕女孩像媲美。至於年輕女孩子這樣一保養,更是水潤水嫩欲滴讓人欲罷不能。


  妝容精致的女掌櫃問華淑琪:“六小姐喜歡佛手柑,還是薄荷清涼呢?”


  華淑琪說:“前麵一種吧?”


  女掌櫃就取了甜美千金玫瑰胭脂,給華淑琪臉頰上薄薄施了一層。越發細膩白皙的臉,變得更加嬌豔。淺淺畫眉,塗上口脂。哇,清麗茉莉頓時搖身變成水上芙蓉。


  “好看嗎?”女掌櫃笑問。


  “真好看!”華淑琪滿心驚歎,真心唏噓。


  馥春齋斜對麵的鑒寶號也是不得不去的妙處。這兒出售的簪子、步搖以及項鏈、耳環,品質不比外頭差。華淑琪接受了胡百興代替主子贈送的珠寶首飾不少,但是,再次看到,依然不自覺流連忘返。


  拿起一隻雪白瑩潤的和田玉鐲,華淑琪看得甚是癡迷。不自覺旁邊走來一個人,還開口和自己說話:“很好看,是不是?”


  華淑琪“啊”的一聲,回過神。轉臉一看,隻見一個穿白衣服、年齡比自己略微大些的美女,一雙妙目,說不上是不屑呢?還是敵對?就是那麽冷冷地看著。


  適才的話,也就不是溫馨詢問的味道。


  華淑琪很敏感,放下手鐲,略帶戒備:“還行吧。你是誰?”


  白衣美女輕輕一笑,從她臉上轉開目光,沒有回答。她旁邊有女伴,一個穿藍衣,一個穿綠裳,皆是中上之姿。鑒寶號的夥計對華淑琪說:“這位小姐,漪瀾院得玉雪笙姑娘、羅春蘭姑娘和佟碧荷姑娘,你怎會不認識呢?”說著,和白、藍、綠三位美女招呼:“三位姑娘,又來照顧本店生意嗎?”


  玉雪笙就拿華淑琪剛剛拿的玉鐲:“這鐲子,怎麽賣?”


  夥計立刻笑容滿麵:“三十五兩銀子。”


  “三十五兩?”玉雪笙重複一遍,睥睨華淑琪。


  壓力!


  很大的壓力!

  並不愚蠢的華淑琪,很快就明白過來這四個字背後的含義。


  咬了咬牙,她抬頭對玉雪笙說:“你認識我?”


  玉雪笙翻了個白眼:“被隱莊的丫頭陪著在街上逛了三天,不認識也該認識了。”回轉目光直視華淑琪,“據說是來自金陵,你是大戶人家小姐嗎?”上下打量華淑琪,“嘖嘖”道:“穿的是流雲錦,用的是鑒寶號的貨,這水粉胭脂的味兒嘛……”


  穿藍衣服的羅春蘭插口:“不就是馥春齋的味道咯。”她一說完,就連同佟碧荷一起笑起來。


  玉雪笙也舉起袖子掩住嘴樂。


  華淑琪知道她們不懷好意,可是,一時半會兒參詳不透。還是鑒寶號的夥計提醒了一下:“玉姑娘,你和羅姑娘、佟姑娘都在本地生活,在本地,不用本地貨,算不得到逸城來一趟,對不對?”


  “噢——”華淑琪這才明白過來。


  穿的是彩雲坊的流雲錦,戴的是鑒寶號的珠寶首飾,連擦臉用的都是馥春齋的東西——不就是瞧出自己破落本質,到這兒,完完全全依靠的是逸城公子的照顧?

  剛才這個玉姑娘說什麽了:“據說是來自金陵,你是大戶人家小姐嗎?”


  哪裏是抬舉自己,分明反話正說,大大譏諷自己好不好?


  穿流雲錦帶鑒寶號又怎麽了?擦了馥春齋的胭脂,也還是頂著“大戶人家”名頭的破落小姐!


  以上,才是這位玉姑娘話語後麵真正的意思!

  那她說對了嗎?


  很不幸,完全說對!


  華淑琪有被拆穿了虛榮的羞怒,狠狠一甩袖子,轉身便要走。


  玉雪笙卻一把拉住她。


  “你別走!”


  “你放手!”


  “不放!”


  漪瀾院的姑娘,從小就接受嚴格的訓練,十五歲就獨當一麵,替別人成事。玉雪笙表演過那麽多次舞蹈,還吸引來乾都的靖王,並拒絕了靖王的盛情邀請,混世的本領,還用贅述嗎?

  拉住華淑琪,僅僅從氣勢上,華淑琪又怎麽可能是她的對手?

  玉雪笙問:“你叫華淑琪是不是?”


  “不管你的事!”


  “是華家的?”


  “你放開——”


  “哪個華家?金陵那個最有名的華家嗎?”


  華淑琪用力掰她的手,怎麽也掰不開,氣得眼淚直流。


  玉雪笙咄咄逼人:“你來逸城做什麽?逸城不是你家的菜,你家人怎麽會允許你出現在這裏?難道你家人拉攏名門世家已經不滿足,野心都擴張到這兒來了嗎?”


  華淑琪一直在撕扯,玉雪笙再怎麽強悍,手還是被扯疼了。想到自己覬覦了好幾年的逸城公子,竟然平白無故成了別人的目標,說不定還真的會被這個“別人”給順利搶過去,玉雪笙真是怒火中燒。


  “啪”,趁亂一掌,揮在華淑琪臉上。


  華淑琪被打得愣住。


  玉雪笙反倒受驚嚇似的,收回手:“哎呀,華小姐,你怎麽能這樣?”


  “這樣?”華淑琪被打了臉,冤屈憤怒還不知道該向誰訴。


  玉雪笙楚楚可憐:“你不想我和你說話,多說幾遍,我也就放手了,何必使這麽大力氣?把我的手,甩得都碰上你的臉。”


  華淑琪被她的無恥簡直氣到說不出話。


  到底是隱莊的客人,紅杏不能眼睜睜看華淑琪當街受辱。攔在華淑琪身前,紅杏堆起笑臉對玉雪笙說:“玉姑娘,這都是誤會,是誤會。”


  玉雪笙給她薄麵,雙手交握在身前,恢複優雅:“你說是誤會,那麽,這位金陵華家的小姐,隻是單純來逸城串個門子咯?”


  紅杏身為低等丫頭,哪裏曉得門派與門派之間的事情,當下隻能悻悻。


  玉雪笙空自生氣,又不能真把華淑琪怎麽樣,冷哼一聲,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來,結了鐲子的帳,拿起裝著鐲子的盒子,傲然離開。


  華淑琪憤而回隱莊,進了隱莊,鑽進西小院,便再不出來。


  逛街?


  不去!


  去洗心樓嚐嚐好菜?


  也不去!

  隱莊裏的好山好水好風景,這會兒,華淑琪終於體會出,那和自己真沒什麽關係。


  華家一個破落身份的小姐,想輕而易舉把這兒的一切都收入囊中,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最有力的證據便是:進隱莊這麽多天,倚天哥哥呢?她根本連一眼都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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