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屠魔
小落英劍一直在等的,就是這位紅麵人。兩個人見麵,丁翊輕蔑一笑,睥睨:“杜伯揚,人稱屠魔——”
小落英劍,瞧年紀,不過十八九歲。
紅麵人卻已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這等輕視的口氣,即便是旁觀的蕭、殷,也忍不住由心底裏生出不忿。
蕭三郎冷哼一聲,低語:“他就對他的九花落英劍那麽自信?”
殷十三也生氣地說:“若打得過,也便罷了;打不過,哼!”
耳中聽到丁翊對屠魔杜伯揚說:“桑星子是劫長遠鏢局鏢的人,他現在落在你手上,長遠鏢局的鏢,是不是也被你搶去了?”
杜伯揚哪裏把他放在眼裏,冷冷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上下打量丁翊,猜到什麽,問:“你是劍莊的人。”
丁翊頷首,想聽聽為什麽這麽快做這樣的論斷。
杜伯揚冷笑:“玄門門主燕弘我也見過,雖然送一尊紫金劍神大有吹捧溜須之嫌,可是倒也算得上坦蕩俠義。隻有劍莊的人,才和莊主上官劍南一樣,尖酸促狹。”
丁翊被說得臉發白,蕭三郎和殷十三卻覺得很爽快。
杜伯揚還沒說完:“我明明連那紫金劍神還沒看見,你說我搶了你的紫金劍神,你不尖酸,你不促狹,誰又當得起這些讚譽?”話音未落,眼前劍光閃動,十八九歲的丁翊已持劍而來。
本來,這會是一場極有意義的較量。誠若蕭三郎所說,丁翊就是十分自信自己的劍法。九花落英劍,出道便在玄門打敗了天南地北來的二十多位青年俊傑。他們當中,有的是出自名門的好手。
屠魔杜伯揚又是什麽人?
這個人,甘陝道上馬賊起家,成名的那一天起,就是道上出了名的雙手沾滿鮮血。年輕的時候,脾氣暴躁性如烈火,和自己凡是不對付的人,必簽生死狀,必出刀殺死。現在年近四十,闖下了這個“屠魔”的名頭。
你瞧他的打扮,就知道這個人錢道上混得很不錯。
因此,造成了江湖上雖有許多人對他懷恨在心,又偏偏沒有那個本事:論武功,屠魔杜伯揚是甘陝道上出了名的高手;論勢力,馬幫做了十幾年都做大了,輕易誰敢去惹?
而丁翊呢,打定主意惹的,偏偏就是他。
玄門門主打造紫金劍神,贈送劍莊莊主,為的是成就劍莊莊主“劍神”之名。當江湖上有許多人不想眼睜睜看這樣的事情最後成為現實,屠魔杜伯揚必然是其中最突出的一個。
奇花穀主,普通人誰也對付不了。
最後來搶紫金劍神的,必然是他杜伯揚!
丁翊認定自己一定可以像十幾年前的師父大挫眾英豪一樣,在這黃岡鎮,打敗杜伯揚,噢,不,最好將這個有“屠魔”之名的惡人斬殺於劍下。
那時候,紫金劍神就是他搶奪回去。
師父正名,他也名揚天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杜伯揚和丁翊已然交手,兩個人各盡本領準備廝殺一場,天突然變了。狂風大起,黑雲瞬間遮住整個天空。明亮的白天,忽地變成烏漆麻黑的夜晚。蕭三郎從樹後衝出來,殷十三尚不明所以,當也緊跟其後。
桑星子扣了一把蜜蜂針,要扔丁翊。丁翊早在狂風刮起的時候,防到他人偷襲,縱身後躍很遠。丁翊走了,他就胡亂扔了一把往杜伯揚那個方向。杜伯揚揮刀阻擋,然而胳膊上還是中了兩下。
蕭三郎瞅準了杜伯揚所在地方,衝過來,一掌拍在杜伯揚後背大椎穴上。這兒是死穴,同時又是灌注真力最好的地方。要麽死,要麽生,杜伯揚先是大驚,繼而一股熱辣辣的真力灌注進來,流經手臂之後,熱辣感觸碰到手臂上中了蜜蜂針後產生的麻痹感。手臂開始有痛覺,接著,殷十三在蕭三郎的指示下:“起針!”一掌拍下,杜伯揚手臂內蜜蜂針受到真力所激,飛出體外。
大雨,打散了原本要糾纏不清的一幫人。
丁翊跌足不已,可是天公不遂人願,這也真沒辦法。
蕭三郎對杜伯揚說:“紫金劍神,就是一個圈套。你快跟我走吧?”杜伯揚不認識他,但是,剛剛命被他從鬼門關救回來。隻猶豫了片刻,杜伯揚就很幹脆說:“好!”
蕭三郎讓殷十三跟隨杜伯揚一起招呼杜伯揚帶來的手下,自己殿後,撤出黃岡鎮。
桑星子趁亂跑了。這個老妖怪,他還趁亂帶走了舒瑾。
舒瑾,就是那個梳著墜馬髻、溫柔而又嫵媚的女子。她有聞香鳥,可是,她沒了,別人怎麽再去找她?
雨後,第三天下午,蕭三郎帶著殷十三,後麵還跟著必須要跟著他們的杜伯揚——三個人終於來到山裏麵一條山體從中裂開然後形成的峽穀中。蕭三郎托著一個花草香囊,那隻聞香鳥在前麵飛一會兒之後,就會飛回來。啄一啄香囊裏麵的花草飼料,然後繼續往前飛翔。
對於蕭三郎比狗還要靈敏的嗅覺,殷十三表示無比佩服。隻是聞了一下而已,就知道每天和聞香鳥在一起的舒瑾姑娘,身上會有怎樣的香氣。聞香鳥食香,食完香後,就識得相同的香曾經流經過哪裏。大雨傾盆,是衝到了所有的痕跡。雨總會停吧,停了之後,隻要他們可以找對舒瑾姑娘曾經走過的地方,聞香鳥就可以帶他們一路找下去。
這會兒,就是聞香鳥找到花草香的時刻。從香囊上飛開去的聞香鳥,目標明確往前飛,一會兒過河,一會兒繞過山道。最後,他們到達幽幽穀中一塊甚是平整的地帶。
“救命啊、救命啊……”
呼救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蕭三郎、殷十三和杜伯揚一起四顧去望。杜伯揚先找到。一棵高高的樹,舒瑾被綁在斜生出來的大樹叉上。
三天未見,舒姑娘花容著實憔悴。原本整理得非常好的頭發全散了,發絲胡亂披在背上,有一些還粘在了臉頰。想必那天淋了雨,又給桑星子押著走了這許多路來到這裏,衣服也髒兮兮。
杜伯揚最怕的是,這三天兩夜裏麵,桑星子會對她做出什麽不軌的事。在黃岡鎮外,桑星子已經表露過對舒瑾的好感,美女當前,君子還會控製不住行動。更何況惡貫滿盈的奇花老妖?這樣一想,杜伯揚奔過去的腳步便有些急。
剛到樹下,腳下突然一空,聲名顯赫的屠魔,居然落在了奇花穀主桑星子挖好的坑裏。
這個坑真的好大,大到杜伯揚落坑之後,鋪在表麵的地皮被杜伯揚扯動,四周覆蓋住的稍微堅實的部分被一並扯落。蕭三郎、殷十三也跟過來的嘛,於是,三個人就一起被扯落坑中。
這麽一來,三個人倒是放心下來一件事。那就是,被桑星子擄走三天兩夜的舒瑾,肯定沒有受到桑星子任何惡劣的對待。因為四顧下去,這一下子能把三個人裝下去的大坑挖得高度遠遠超過一丈。桑星子不僅自己廢了老鼻子勁,附近山民也被抓過來幫忙吧!
至於那些山民挖完坑去哪裏,目前隻有桑星子知道。
杜伯揚、蕭三郎和殷十三落在坑裏,靠輕功直接飛上去,很難。而假如要在土洞的邊緣尋找著力點,哼哼,桑星子早就替他們想到。高度幾乎要達到兩丈的這個大坑,密密麻麻布滿了,全是沾過糯米漿的金縷衣。
那一顆顆金色的小顆粒,在陽光能夠照射到的地方,閃閃發亮,非常可愛。
可是,當杜伯揚聽蕭三郎和殷十三解釋,這金縷衣其實有多可怕。三個人麵麵相覷,全部失去主張。
這麽多的數量,想必是桑星子壓箱底的全部存貨。
這擺明了根本就是要把三個人逼到死的架勢。
桑星子知道月圓夢缺厲害,可是,月圓夢缺再厲害,當毒質多到使上全部月圓夢缺功力也抵擋不住,曾經被月圓夢缺化去的毒質就會重新還原回來。金縷衣的毒,加上原本就集聚在蕭三郎身體裏的毒,群起而攻之,該是如何慘烈的下場?那會是讓人體驗最最深刻人間煉獄的滋味。到那時,被這樣多數量金縷衣毒死的人會明白,之前死在桑星子手上的人,臨死前的痛苦都算什麽?
不就爛了肺嗎?
或是撓爛了渾身的皮膚?
亦或是很快被化成一灘水?
如果全身的血肉和骨骼都被絞爛、吞沒,偏偏大腦還來不及反應,還醒著,那結果,會怎麽樣?
哈哈哈——
是不是太慘絕人寰?
是不是十分恐怖?
蕭三郎把這些話剖析給杜伯揚和殷十三聽,還補充一條:“被封存的金縷衣都練成了一片,隻要沾到一點活物,就會全部撲過來。”
大膽如殷十三,聞言渾身一震,連忙往他身邊縮了縮。
杜伯揚也驚駭變了顏色。
“那該怎麽辦呢?”兩個人一起問。
蕭三郎攤攤手,表示:就眼下,我也沒有屁的辦法。
想要逃出生天,唯一的辦法就是期待三天前那樣大的暴雨。暴雨衝刷,最能稀釋蕩滌掉玷汙人間的穢物。衝走一部分金縷衣,小部分金縷衣蕭三郎就可以憑功力對付。
但是,桑星子會讓他們等到這一時刻嗎?
樹上的舒瑾姑娘不停地向他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一條很粗大的蝮蛇被繩子固定在樹上,蛇的毒牙,離舒瑾美麗的脖子就隻有一寸。舒瑾是嚇壞了,為了使那條繩子不被綁繩子的人割斷,她隻有先為保命衝他們高呼“救命”。
杜、蕭、殷能怪她什麽呢?
一個姑娘家,受了三天折磨,還被一條毒蛇威脅著,不想自保,那就不正常。
蕭三郎說:“一條毒蛇沾了金縷衣,再碰上我們,我們一樣會得到主動去碰這些金縷衣的下場。”
殷十三頓時叫起來:“那不就等於,隻要奇花老妖扔活的東西下來,一隻不夠扔兩隻,兩隻不夠扔一堆,我們立刻就會死翹翹?”蕭三郎沒反駁,那就表示肯定。
“這個老毒物!”殷十三嘴上沒說出來,肚子裏可是“斷子絕孫生了兒子以後也要沒**”之類的話全罵了個遍。
這世上還有比這個家夥更毒些的人嗎?
什麽毒蠍魔,什麽點點紅,什麽百花女,大概加起來也不如他一個人毒吧。
可是,再怎麽罵,也不能阻擋即將慘死的厄運。殷十三聽到大坑上麵似乎傳來動物的嘶鳴,蕭三郎剛剛告訴他的事情即將發生。
杜伯揚、蕭三郎和殷十三,無一例外,心裏都被滿滿的恐懼撐得沒留下半點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