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告別
商青蘿出院的時候，才看到司徒皓。
幾日不見，原本翩翩的少年公子如今一聲狼藉，滿臉胡渣，眼下一片青，整個人看起來瘦了一大圈，麵頰深陷，額骨微凸。
麵對司徒皓，商青蘿總歸是有幾分不自在的，不過她不是那種將七情六欲都擺在臉上的人，揚起一抹笑容問：“找到了嗎？”
司徒皓搖搖頭，道：“沒有找到，十之八九已經死了。”
商青蘿抿唇，道：“節哀。”
司徒皓睨了她一眼，猶豫道：“母親，是自殺的？”
商青蘿神色未變，隻是微微闔上了眼睛。即使過去了那麽多年，可隻要一閉上眼，她依舊能清楚的看到，她五歲那年的冬，漫的大雪將整個梨園都染成了白色，偌大的庭院中，母親柔軟的身子已經變得僵硬，那鮮紅的血液從她身下蔓延開，綻放出一朵豔麗的紅蓮，空氣中是令人作嘔的濃鬱的血腥味……
她就站在廡廊之下，麵無表情的看著那一幕，一滴眼淚都不曾流下，仿佛一個沒有了生氣的木偶。
如果不是有人恰巧經過，聞到那血腥味，大膽推開門進來，隻怕她站在那裏凍死了，整個商家都不會有人發現。
從那一起，她從牢籠中解放了出來，可她卻再也沒有辦法見到她的母親了……
“是，母親是自殺的，就在我麵前，自殺的……”商青蘿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睜開了眼，一雙眼睛在水霧中令人看不透。
司徒皓身子晃了晃，無力的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商青蘿眼底閃過一絲痛惜，可最終什麽也沒有做，腳底仿佛生了釘子一般，挪不開腳步。
“母親可真狠心……”司徒皓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們三個，都是被母親拋棄的孩子。但凡母親有一點顧及到他們，她也不會那般決絕的去赴死。
商青蘿撫摸著肚子，淡淡的：“對母親來，沒有了父親，活在這世上本就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情。
雖然我的比喻可能不太恰當，可沐以陌死了之後，你們在意她的人活著不也是極為痛苦的嗎？
母親隻是不想讓自己再痛苦，她隻是想父親了而已……”
隻有深愛，才會無法忍受那個人的離開。
這世間的繁華，永遠比不上身側那一個人的陪伴！
沒有了那個人，這世間的繁華，再也與她無關。
這也是當年母親寧可永遠待在梨園裏頭，也不願意走出來的原因。與其看著別人幸福，不如什麽也不看。
“阿蘿……”司徒皓嘴唇微翕，想要些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有。
商青蘿卻覺得，有些事情，還是清楚了的比較好。
“哥哥，你們都，在東旭的眼中，我是沐以陌的替身，可是我卻知道，在你心裏，我同樣是一個替身。
當年沐以陌死了，你的痛苦無法宣泄，再知道我身份之後，將所有對沐以陌的感情全部投在我的身上，仿佛她還在一樣，對我疼愛有加。
可我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所以你會在我嫁給東旭的時候那樣的反對，也是因為知道你會反對，所以我瞞著你不讓你知道。因為在你看來，我嫁給慕容沛，就是對沐以陌的一種背叛。
你認為東旭是她的，我不過是個替代品，沒有資格擁有他。
所以你最後會在我離開這裏去國外之後，不希望我再回來。
我知道，你跟沐以陌從一起長大，兄妹情深。而我不過是你血緣上的妹妹，沒有相處過一，怎麽也比不上她在你心裏的地位。
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也沒有怨過你。我有一個疼愛我的哥哥，所以我也不羨慕她有個好哥哥。”
司徒皓一瞬間便明白她在誰，“是木許嗎？”
商青蘿頷首，道：“對我來，你們都是我的哥哥，可論親疏遠近，木許對我來更為親近。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厚此薄彼，也能理解你矛盾的心情。”
司徒皓自嘲的笑了笑，“我一直以為我掩飾的很好，可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商青蘿卻是撲哧笑了出來，道：“被我看出來了又如何？你雖然不喜歡我跟東旭在一起，可你不過也是在我自己的決定上推波助瀾了一把，你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傷害我的事情，隻是遵從了我的本心而已。”
選擇用那樣慘烈的方式公開身份，選擇在那種情況下離開這個國家，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既然是她的選擇，那麽後果自然由她自己承擔。不論發生什麽，都與旁人無關。
司徒皓眸子晶亮的看著她，“我總算有些明白，他為什麽會喜歡上你了。”
這個“他”，不用也知道是誰。
商青蘿這樣果敢堅毅，卻又堅守本心的女人，如一塊璞玉，越經打磨，越能綻放處自己的光彩。
商青蘿低頭一笑，“我卻很慶幸我遇上了他。”
沒有遇到，可能如今的她依舊還在仇恨的深淵中苦苦掙紮，得不到解脫。
如今的生活，是她想要的，也是她最喜歡的。
“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可能就要走了。”司徒皓直起了身子，眼睛定定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那一刻，商青蘿就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打算離開。
“你準備去哪裏？”
“大地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走到哪裏，便是哪裏吧。”司徒皓吐了口氣，他年輕的事情，最大的願望就是四處走走，可他身上肩負著司徒家的仇恨和使命，沒能任性。這一次，就讓他任性一回吧。
“走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去送你。”商青蘿沒有挽留，司徒皓看了她一眼，輕輕地笑了，“不用了，等著我回來的那一，我們再好好聊一聊。”
他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扔了過去，商青蘿下意識伸手接住，他道：“這是我給我還沒出世的侄子的禮物，就當是我對他的祝福……”
司徒皓瀟灑的轉身離開，揮了揮手，算是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