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狼狽為奸
第五百九十九章狼狽為奸
巢邑城的府衙廚房卻也是十分簡陋,隻是一間江典型的二層小偏樓,一側是廚房,一邊是宴席之地,樓內到也擺了不少桌椅,此時已收拾整潔,看起來平時在府衙辦事的官差也都會在此地用餐。
而白公勝雖然年歲不少,可卻並無家室,獨自一人,府衙就是他的家,吃住都在府衙,生活也十分簡樸,並不因為當上城主,而本身又是楚國王族後裔身份而與眾不同。
平時的生活裏都與府衙官差一樣,同飲同宿,也是十分體察屬下,十分親民,由此在巢邑三城很快也就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這一切看在兩位公主眼中,卻又有不一樣的感覺。
白公勝自小流離列國,許多時候衣食不飽,三餐不繼,最後流落越國,也隻是靠著越王周濟才勉強度日。
所以自小就與普通百姓無異,甚至不如一般的田有房的百姓,這也讓白公勝相比那些王族子弟更能理解百姓疾苦,也能與百姓以及下人奴仆相處得更融洽。
而從這些方麵也可以看出,白公勝是一個吃得苦,而且誌向遠大之人。
隻有誌向遠大的人才會不苟且於眼前的安樂,依然過著清貧的日子,因為這些人的心中裝著更遠大的宏誌,期盼著實現更高的目標。
而白公勝顯然就是如此一個有誌向,有野心之人。
宴度之處,此時擺了一張圓桌,上麵已經擺好了十數樣大小不一的菜肴,相比而言,已是十分豐盛,此時還冒著熱氣,整個小樓之上,已經是香飄四溢,讓人垂涎三尺。
白公勝引著兩人,讓兩人坐在首位,而自己卻坐在另一方。
小樓之上並無其它侍女下屬,隻有賈伯一人,正為三人擺著碗筷,斟著酒。
“賈伯,你下去自己吃飯吧,這裏有我侍候兩位公主就可以了。”
“老奴遵命,這裏是一壺陳年老酒,也是這江南名酒,也是公子最好的酒了,還請公子及兩位公們慢用。”
賈伯說完,還是緩緩走下小樓,青裳與青蘋再次看著賈伯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
“兩位妹妹,為何會如此看賈伯,難道你們認識?”
“勝哥哥何出此言,我與姐姐也是第一次見這位老伯,隻是覺得十分慈詳,又十分體貼,而且十分忠誠。
在楚都世族之家,幾乎每一家都會一位這樣的奴仆,為主人家擋風擋雨,一生忠於主人。
想來勝哥哥那些年流落列國,也得了這位賈伯不少功勞,所以心裏感激才會因勝哥哥之故,多看了幾眼。”
青裳此時雖然還是有些矛盾,可卻不再糾結,反而十分坦然。
雖然剛才在大堂之中的時候,白公勝保證會忠於楚國,可看這樣子心裏也是有些酸楚,知道白公勝也在掩飾自己的野心。
那麽將來之勢,就會變得十分難料。
如果白公勝乘楚都空虛之際發難,楚都還真的會失於防範,極有可能反叛成功。
而王禪因為少了一萬人兵甲,又四處受敵,顧及不到楚都安危,很難再控製楚國局勢。
所以青裳此時在想的是,如何化解眼前的親哥哥將來與當今楚王之間不可避免的矛盾,甚至於生命攸關的仇殺。
此時青裳也是十分小心,不想讓白公勝看出什麽紕漏。
“不錯,裳妹說得不錯,這個賈伯自小就是我王族家奴,當年與我父親年歲相當,也算是父親自小的朋友。
當年父親受人構陷,被逼無奈逃遁楚國,那時母親帶著我也逃出楚國,一開始賈伯並不在身邊,而是一直跟著父親。
直到後來,父親在鄭國安穩,我就被賈伯接回父親身邊,一時離開了母親。
再到後來,與母親也失去了消息,不知何故,再聽到母親信息之時,母親卻已因病去世,實在讓人痛苦遺憾。
而我就跟著賈伯一直留在鄭國,父親一個人在外麵謀劃奔勞。
直到後來,父親也因為參與鄭國王族之事,而被鄭國斬首,賈伯這才帶著年幼的我逃出鄭國,輾轉北方列國。
幸得那時楚國大賢伍子胥也因父親之事而逃往北方,同樣流留街頭,他當年與父親相識,而我也時常受他照顧,雖然我們都成為街頭乞丐,但那一段時日卻也無憂無慮。
隻是慢慢長大,卻恨報國無門,有辱我楚國先祖。
後來伍子胥在去吳國投靠公子光之時,向我與賈伯建議讓我們投往越國。
他當時就已清楚吳國與楚國將來必會交惡,所以讓我們去越國,這樣反而會受到越王的照顧。
這樣我們在越國才慢慢安穩下來,而我這一輩子也都受著賈伯的照顧。
他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一樣,雖然是奴仆之身,哥哥卻也不會以奴仆相對。”
白公勝還是簡單的把他這半生回顧了一下,說明賈伯於他的重要性。
兩個公主聽了,心裏也是十分難受,眼中充滿了憐憫。
對於這位哥哥,未曾想一生會如此流離,而她們兩人卻自小就在王候之家長大,享受著高門大伐的榮華富貴,根本不知道什麽民間疾苦。
“你看我,盡說這些過往喪氣之事,哥哥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今日幸得兩位妹妹來看哥哥,而哥哥也將領兵北上,有機會報效楚國,這該是雙喜臨門之好事,應該高高興興的。
來來來,我先敬兩位妹妹一杯,為兩位妹妹接封洗塵。”
白公勝也是適時的舉起杯子,一臉帶笑,完全從剛才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之中走出,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剛才還滿臉忿忿之態,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可現在心裏充滿著即將成為楚王的喜悅,笑意之中帶著一絲絲詭異。
“不錯,前塵往事不堪回首,讓我與妹妹共敬哥哥,祝哥哥旗開得勝,為楚國立功建業。”
青蘋與青裳從白公勝的話中,也知道當時她們的父親與母親應該就是在鄭國之時才有仇怨,繼而父親接走了白公勝,而留下她們的母親一人。
此時白公勝卻道說是母親已死,而她們的母親卻一直活著。
隻是她們也弄不明白,她們的父母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開始知道田淑雅是她們母親之時,聽著母親是被父所刺傷,心裏都對父親子建充滿恨意,可真的見到這個佝僂的“賈伯”之時,她們又不知該如何記恨這位本該已死,卻並未死,而且還在楚都犯下不少罪惡之事的父親。
麵對親情,她們還是難與取舍。
此時兩人都舉杯,與白公且一碰,對著杯中深褐色的陳年老酒,也是一飲則盡。
或許都想著多飲一些,一醉可解千愁,這是世人皆明白的道理。
可她們不知,世人之所以好酒,並非為了解千愁,而是與酒共享千愁,把愁緒融入酒中,這樣才不會寂寞孤單。
正是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一人飲酒二人作陪。
酒中滋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勝哥哥,那你現在恨你的父親與母親嗎?
因為你的父親,你才會自小就遠離本該屬於你的楚國,流離它國。
則你的母親卻又因病離你而去,拋下獨自的你。
而現在你依然為楚國效忠,你心裏真的不恨楚國,不恨當年一起構陷你的父親那些人嗎?
包括我的父親或許還有青蘋姐姐的父親。
若是當年你的父親繼承了楚國大統,現在你也該是太子之身,不會隻是一個偏遠小城的城主。
你對這些命裏的不公,難道真的能釋懷嗎?”
青裳一杯酒喝下去,似乎也放開了許多,連續追問著白公勝。
“裳妹,不可無理。
當年叔伯子建之事,實難與說得清楚,而勝哥哥卻還年幼,又如何會知道這些朝堂之爭呢?
況且子西叔父與我父親這些年來也一直為楚國盡忠,並無不軌之心,當年那些傷心之事,就讓他過去吧,何必再提。”
青蘋此時也是不得而已,怕青裳太過感性,再飲此老酒,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所以語氣裏也有責備之意。
“無妨,既然裳妹有問,做哥哥的不會不答。
至於當年之事,後來我也有所了解。
當年我的父親確實與晉國公子勾結,欲圖促楚晉交好。
而之所以想促楚晉交好,其實也緣於父親好高騖遠的野心。
若是現在依哥哥看來,那隻是癡人說夢而已,並不會真的利於楚國。
晉國與楚國世仇幾百年,也是列國諸侯之中實力最強的兩個封地諸侯。
晉國受封北方中原富庶之地,而楚國卻慢慢成為南方最大的列國。
兩國都有一統中原的機會,世代王候也有如此野心。
可父親卻十分天真,以為晉國公子也是有此圖謀,想晉楚結盟而共享天下,逐漸吞並其它列國,這樣形成南北兩強的局勢。
隻是父親不知,這都是當年晉國公子的詭計而已。
若列國知曉楚晉結盟,那麽楚國與晉國就會成為列國公敵,而成為列國攻伐的對像。
晉國固守著中原地帶,北無強敵,而東邊的齊魯勢弱,秦國卻被晉國遏製於函穀關外,這些列國對於晉國是心有怒而不敢言。
可楚國卻並不一樣,秦國與楚邊境交接,秦國占據漢水上遊之利,秦國若欲圖強,打開秦楚邊界是最容易之事。
而且吳國一直受晉國扶持就是想牽製著楚國。
若當年楚國采用晉國公子之策與楚國結盟,那麽秦與吳甚至於吳越,以及北方鄭衛宋都會與楚國交惡。
近的不說,就說當年吳國攻楚,若是無秦越相助,楚國已被滅國。
所以說我的父親當年,看似是為楚國而謀,其實是把楚國帶向滅國邊緣。
而他被楚國驅逐,從現在看來並不冤屈,隻是他不懂時勢而已。
至於子西叔父,還有子閭叔父,他們也是為了楚國而謀,並無過錯。
至於母親,當年父親接走我之後,我就沒有了母親的消息,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後來也隻是聽賈伯說的,母親一個孤苦伶仃,染了惡疾,也是命中注定之事。
所以我白公勝能有今天,並不恨任何人,不會恨我的父親,畢竟他也隻是一時天真,其心意並無惡念。
更不會恨我的母親,她嫁給父親不久,父親就事發,沒有過幾天好日子,就一直跟著東奔西逃,說起來隻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而已。
至於祖父與子西叔父等,我更不會恨。
畢竟朝堂之上,權謀之爭,無所不用極其,更何況父親當年確實謀算有誤,這才自陷前程怪不得別人。
兩位妹妹,你們不必憂心,我白公勝雖受盡屈辱,卻也分得清善惡是非。
來現飲一杯!”
白公勝的話也是顯得十分有氣度,胸懷廣闊,不計前嫌,此時舉杯也是十分痛快,像是怯除了多年心病一樣,一飲則盡。
青蘋與青裳卻是十分迷惑,心裏既憂又喜。
喜得是白公勝對時局之勢分析得十分透徹,看問題不會心有仇怨而有失偏頗。
可也正因如此,說明白公勝是一個不甘心居於人後之人,他之所以對時勢如此熟悉,當然是有備而習。
若心中無野心,當然不會再有興趣關注於此事,他能在貧疾的生活之中依然關注著列國形勢,也正好說明他的心中與他所言並不相符,這也是姐妹兩人的憂心之事。
可剛才已經飲了一杯,此時酒在興上,兩姐妹也不含糊,舉杯痛飲,十分豪爽。
慢慢的,一個人若是飲得多了,在酒的作用之下,也開始聊著家常之事,也會說一些心裏的話。
青蘋與青裳明顯不適合飲此江南老酒,看似沒有北方老酒那麽烈,可卻讓人醉得很快,兩人也就慢慢變得真的迷糊起來。
而白公勝卻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樣,酒是越飲越多卻又越飲越興奮,縱是千杯下肚,卻也看不出半分醉意。
此時兩個公主已經不勝酒力,頭昏腦漲,也顧不得淑女形像,趴在桌上。
而賈伯也悠悠走上小樓,看了看白公勝,臉上露出一絲詭笑。
“公子,事情已經辦成了。”
“這兩位公主還真是自以為是,竟然想讓我不恨子西,不恨子閭,不恨楚國,實在太過天真。
當年父親本是太子之身,若不是子西、子基、子閭兄弟勾結,和當年的費無極老匹夫一起構陷我的父親,那麽現在的楚國就不會是公子章坐著王位,而是我白公勝。
如此深仇又怎麽會是一語兩話就可以化解得了的。
現在子基這個老匹夫已經死了,這是他自作孽,算他走運,還能死在自己兒子手中,十分痛快。
若是他再多活一年,我必不會讓他死得如此容易。
子西,楚國令尹,當年就是你主使構陷我父親。
我此次攻入楚都,除了公子章之外,我第一個就是要他狗命,我要把他的頭顱掛在楚都北門,讓世人唾罵,讓他向我父親謝罪。”
此時白公勝站起身來,看著賈伯,十分憤慨,一點也不像剛才那麽知書達禮,胸懷寬廣的樣子。
此時的白公勝才是真實的白公勝,隻是這麽多年他流落異國它鄉,受盡世人淩辱,已學會了把自己的情緒藏起來。
現在當著賈伯,又飲了這麽多酒,而既將可以把楚王之位納入懷中,可以手刃仇人,此時的他有些原形畢露,情緒高漲,多年藏在胸中的惡念也隨之噴出,臉上現出猙獰的模樣,讓人見之生畏。
“公子,這些事到不著急,水到渠成,將來你想如何報複,已由不得那些人了。
現在還是早些安寢,這兩公主中了**,五日之內並不會醒來,公子就依計劃行事吧。
三日之後,老奴帶著這兩位公主也該到時越都了,到時讓這兩個丫頭再睡兩日,老奴可以把該辦的事辦好,一切就可以靜等公子佳音,公子不必擔心。
老奴在此祝公子馬到功成,一舉奪得楚王之位。”
白公勝一聽,也時下分得意的狂笑著,看了看趴在桌上的青裳與青蘋,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