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權宜之計
第三百五十三章權宜之計
十裏亭,依然還是十裏亭,但凡大一點的城池外官道邊都會有此一個小亭,專門用來接客送別之處,而十裏不遠卻也不近,可以讓送別之人道盡離別之愁,也可以讓遠來之人十裏相迎,早些感受一種重逢的歡悅。
而此時王禪正獨自在十裏亭內小飲恬情,他的身邊隻站著趙阿二,亭外兩匹馬兒正在鄉野田地之中吃著青草,到是十分寫意。
“青裳公主十裏相送白城主,可謂情真意切,羨煞旁人。”
王禪見青裳公主奔進小亭,話卻送出,不說自己在此相送,卻直說青裳公主。
“狗嘴裏吐不出像牙,都如願當上楚國左相了,還是這般無頭無腦,你不也是在此來送勝哥哥的嗎?”
青裳公主依然一副懟人的姿態,聽王禪語氣之中別有它意,也是一進小亭就不相讓,而王禪聽了也不生氣,反而招呼青裳公主身後的白公勝與子基。
“還請白城主與司空大人一起來小亭之內坐坐,小子略備薄酒,在此為二位大人送行。”
白公勝與子基相繼走進小亭,都相互行禮,坐了下來。
“青裳公主,小子送白城主與司空大人也是一片真誠,當然有別於公主之情。”
王禪坐下,此時才回複剛才青裳公主之問,而眼睛卻是看著白公勝。
“有勞左相大人相送,在下受寵若驚。”
桌上已經擺好幾盤小菜,還在三副碗筷,還有三樽酒,算起來也是準備充分禮遇十分。
“不驚,不驚,白公不必有驚,此時白公已如願以償,成為三城大夫,也算是小有成就,而我隻是一年少輕狂之人,來送城主,當然也非無的放矢了,而是有求於白城主。”
“哦,楚國靈童鬼穀王禪,在吳越兩國一年之間拋起波濤萬丈,就連越王勾踐與前吳王闔閭都對先生禮遇有加,而且現在今吳王更是得先生大力支持才當是新王,而現如今你也是我楚國左相,位高權貴,而我隻是小小城主,何勞先生相送,又怎敢讓先生有求。
先生若有事需辦,隻要安排在下就可,保來求之一說呢?”
白公勝也是先半陰半陽的奉承了王禪,可王禪卻像是聽不懂白公勝語氣裏的譏諷一樣,依然笑臉相迎,舉杯相邀。
“來來來,我敬子基司空大人,白城主,還有楚國青裳公主,祝二位寵圖大展,一路順風。
同時也祝青裳公主心想事成,鴛鴦成雙,馳馬江湖,意氣風發。”
“看你小子還有些門道,竟然能算準我們有三人,而且嘴巴也甜了些,所以本公主也不跟你計較了,就應你的情,喝了這一杯。”
青裳還是十分爽快,也並非斤斤計較之人,舉樽與王禪一碰,仰頭一飲,到已有幾分俠女風範了。
“請!”
王禪卻是對著子基與白公勝舉了舉樽,也一飲而盡。
“有什麽事,你就說吧,聽說你在越國還戲弄過勝哥哥,可既然同朝為官,同為楚國,想來勝哥哥也不是小肚雞腸之人,定會承你所托。”
青裳到是直爽也不避諱,到替白公勝應承了王禪,而且言語之中有意抬高白公勝。
“有青裳公主在,事情就好辦了,想來白城主也會承公主的情吧,不會讓公主失望的。”
王禪也是打蛇順棍上,就著青裳公主如此爽快,順口就把白公勝套了進去。
“鬼穀先生謀算在先,既然早就算好,又何必繞圈子呢。”
“不錯,可若說本人有什麽要求白城主的,卻一時又想不起來了,可本人對巢邑三城之治有些想法,不知道白城主想不想聽。”
王禪見白公勝一口承全,又沒有可求的了,反而又想給白公勝治城出主意,想賣白公勝一個人情。
“聽聞鬼穀先生權謀無雙,不曾想對治城治國也有一套高招,白某自然願意洗耳恭聽。”
子基一聽,嘿嘿一笑,看了看王禪,到是更加喜歡王禪,甚至於比他對親侄兒白公勝還在意一些。
“巢邑三城這些年久經戰亂,實是民不撩生,可楚國境內任何城郡都有一些權貴把持,許多城民實際上都是這些權貴一族的奴仆,沒有多少自由戶籍的農戶。
可想而知,若白公去到三城,這些權貴自然已經又開始盤剝買賣流離失所的百姓,而在戰亂之時,這些權貴世族卻躲得遠遠的,對這些奴仆的死活不管不問,甚至於對城池屬誰都不在乎。
所以巢邑三城若想城池穩固,而百姓富足,當然靠得還是那些有自由身的農戶,而不是這些見風使舵的權貴世族。
而且邊境之上,若百姓不心歸三城,不僅難與管理,而且若有戰亂更是難與防範,所以本人有個建議,那就是讓白公削減那些權貴大富的奴仆數量,對於那些流離而返的百姓,還他們自由之身,再以城主之名開懇荒蕪的土地,交由他們耕種,並給予他們安居之所。
如此一來三城周邊的百姓就會聞風而動,蜂湧來白公的巢邑三城,因為它們不怕再成為世族權貴的奴仆,而是有了新的身份,成為三城真正的百姓。
有了百姓,城池自然就會繁華,也就可以就著邊境與吳國相交的便利進行貨物買賣,城池也才會富足。
而白公也才有條件穩固城池,加強邊境軍備住防。
而白公此行,正是吳楚交接的好時機,舊城新主,一切都可以推到重來,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治理好此三城,想來沒有人會反對,隻是若欲行此策略,還要白公親自向令尹大人及王上提出。”
三人聽著王禪的建議,都覺得十分可行,並沒有個人私利,完全真的是為白公勝治理三城出謀劃策,若是普通之時,當真應對王禪感激泣零了。
“你出如此奇謀,確實是此時治理三城的好辦法,對於穩固三城,還有生養民生,實是不可多得之策,隻是我若如此做了,對你這個左相國有什麽好處。
白公勝心裏其實也有此打算,隻是王禪的計劃卻更為精細一些,管理此三城白公勝自然想依靠此三城建立自己穩固的實力,可若是沒有自由百姓,而城民大部分是一些權貴的奴仆,一旦有事,這些權貴不管城民的死活,卻反成了白公勝的累贅。
若是減少權貴大富人家的奴仆數量,再禁止權貴大家賣買奴仆,由城主賦與這些流民新身份,再開懇荒山荒地讓他們耕種,直接增加三城的收入,也多了一些受自己控製的人力,就算是征兵,那麽兵源也會更多一些,這十分符合白公勝的野心。
可他卻有疑惑,那就是王禪為何要為他如此出謀劃策,這其中定然有什麽把戲。
“白公多疑了,本人是楚國左相,此三城也因本人而歸,而本人與吳王夫差還算有些情義,不想此三城久治不盛,到成為吳國的笑柄,說我楚國不善治城,這些百姓還不如在吳國管治之下,那麽如此一來,楚國顏麵何存,小子當然也會被吳國朋友笑話,而這樣一來白公要管理此三城就會更加難了。
況且,白公並不需要過多關注對於本人的好處,巢邑三城與吳國相交,現在吳楚交好,可列國之交以利為重,想來白公十分清楚。
現在吳王夫差還掂記著本人與他的一些交情,而且吳楚越三國之間關係的微妙之處,誰也保不準將來時勢發生變化,三國的關係不會再變。
若是吳與楚再次交戰,那巢邑三城首當其衝,白公也不想自己辛苦得來的三城會付之流水吧。
而且此三城已歸楚,若能治理好此三城,對於白公在楚國的地位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兼之越國也十分看重此三城,若能治好,於越國也有好處,正是三國平衡之點,想來王上也好,還是令尹大人也罷,都不會希望此三城在將來得而複失。
白公是王族之後,得王上與令尹大人信任,守此三城,是不容有失了。
守好治好此三城,才能謀求更長更遠的發展,也才能實現白公胸中大誌,何樂而不為呢?
若說我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那也就是楚國的好處,也不損白公將來的威望。”
白公勝聽王禪一說,如此計策,實是治城良方,他不好拒絕,卻是看了看子基。
“勝哥哥,你現在是巢邑三城城主,而相國大人的計謀依小妹聽來,確實是治城良方,可以讓那些流離失所的楚人回歸故裏,而且不用顧忌當初不管他們生死的家主,讓他們有田地種著,他們也為更忠於楚國,一旦再發戰亂,也不會舍得拋棄,自然會奔起抵抗,而若還是奴仆之身,那麽再發戰亂,他們還是會遠逃他鄉。
相國大人雖然當初在楚國與你有怨,可現如今同朝為楚國而謀,他的計謀該不會害你,況且若與相國大人的本事,就算不為楚國效命,去到其它列國,反會成為楚國之害,勝哥哥何必猶疑,該當機立斷,接納相國大人的治城之法。”
青裳雖然是一介女流,卻也是明事理之人,並且心裏也常掛念著那些流離失所的楚國人,而王禪的計謀卻正好可以為這些楚國提供一個安家之所,有自己的田地,有自己的家業。
她也聽說王禪的治城之法,並不損白公勝利害,卻是處處為白公勝算。
而她也希望白公勝能通過此三城,建功立業,日後更有身份可以向她父親提親。
“老賈,你覺得相國大人之策如何?”
白公勝也不回頭,話卻是問著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奴仆。
這個奴仆一直守在亭外,就站在白公勝身後,若不是白公勝如此問起,一般也不會注意。
可王禪卻早就注目著這位老奴了,因為他也一樣年歲大了,佝僂著身子,麵色枯黃,實是太過普通。
“回公子,老奴不懂治城治國之道,但看相國大人一片誠心,都是為楚國謀算,公子焉有拒絕之理,一切由公子自定。”
白公勝一聽,臉上也緩和許多,看著眾人道:“這位老賈自本人離開楚國之時就一直跟隨本人,也算是本人的貼身奴仆,讓各位見笑了。”
白公勝解釋完,看三人都並沒有過問,又接著回道。
“在下多謝相國大人,隻是此法還得與子基叔叔好好商議再定。”
白公勝說完也是看著子基,他不明白王禪為何幫他,而且是如此真心實意的,更不明白的是王禪為何要當著子基的麵把此謀說出。
“勝侄兒,你現在是巢邑三城之主,一切皆由你來決定,老夫此次一是送你入巢邑三城,之後老夫還要帶王上重禮入吳,傳達王上對吳國新王的謝意,治城之道老夫並不善長,日後治得好此三城也是你的功勞,治不好,也不可怨老夫,你自行決斷吧。”
子基說完卻是看著王禪。
“司空大人與白城主想來還有疑惑,為何我既然是楚國左相,如此良策卻不在朝堂之上提出,卻來此為白公獻策,難道說我不想邀功,不想立威嗎?
其實並非如此,本人先行在吳,後入越,兩個王上對本人也是禮遇有加,本人不屑於貪此小名小利。
而本人新任左相,而且年少無知,若在朝堂之上提出,縱是千金良策,我怕也未必能實施。
而白城主卻並不一樣,楚國國庫空虛,連年戰亂,王上都是捉襟見肘,也難有財力支持白公治好此三城,可沒以錢財,若想治此積弊已久的巢邑三城,談何容易,隻會是有心無力。
可由白公提出,那麽一來巢邑三城遠離楚都,並不涉及朝堂利益,所以大家自然不會橫加阻攔,況且白城主是令尹子西舉薦,那麽他自然希望你在三城早建威名,這樣也算是識賢才任賢才。
若你在此三城久無建樹,那麽就連司空大人與司敗大人都會顏麵無光,更別說令尹大人了。
當然白公也可拒絕本人好意,隻是本人為楚國而謀,當然也會在朝堂之上力爭,但那個時候,情況或許就不會如白公所願了。
至於白公對司空大人的顧忌,其實實在有些多餘,隻要你將來成就大業,不忘司空大人附議之恩,相千裏相送之誼,還有今日對你信任,想來司空大人也會支持於你,更不會把此事說出去。
是不是司空大人?”
王禪還真是謀略周全,把白公勝與子基的疑惑一次性說出,而且還把子基的想法道了出來,讓子基都不可否認。
最後再間接的讓三人保密,其實也就是把功勞讓給白公勝與子基,如此大禮,若是再不收,那真的由王禪提出,那麽白公勝就落了下風了。
“鬼穀先生真是神人,把老夫的心思都摸透了。
老夫確實是如此想的,勝侄兒如何治理此三城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治好此三城,為二哥爭光,同時穩固邊防,以保楚國無恙,至於名利之事,難得鬼穀先生如此仗義,實沒有辜負的理由。
此事老夫現在已經有些迷糊了。”
子基年老,每次喝酒就會上臉,而且滿臉通紅,話才說完,已舉起杯子,對著王禪一笑,像是在裝醉,又是真的糊塗。
而王禪也舉起杯子。
此時白公勝也雙手舉杯,青裳公主也不落下,一起算是敬王禪一杯。
“當然,本人也並非沒有所求,出此良計,自然會有求於白城主,隻是不在現在,而在將來。”
三人一聽,喝進去的酒都差點倒出來了,他們知道王禪決不會無的放矢,可他卻在像是已達成交易之時才說出自己的條件,這讓三人有些尷尬,若直接拒絕,那實是不通人情了。
“我就說,你不會如此好心好意幫勝哥哥的,有什麽要求就說,說不定我求求我爹就可以幫你辦了,省得勞煩勝哥哥。”
青裳此時再為白公勝說話,而語氣上似乎也對王禪好得多了。
“也沒有什麽,本人是楚國左相,為楚國中興而謀,而三位都是楚國王族,自然不會不願意看到楚國中興。
本人對楚國中興也有一些想法,可這些想法卻並不可能在楚國全麵施行,所以我想求的事就是在白公有條件的情況之下,試行本人的治國之策,當然也不會隻有巢邑三城,還會有其它城郡。
這些治國之策,日後白公自然會明白,對白公也會是百利而無一害之策。
比如說賦稅改革,比如說錢幣改革,都可以增加楚國國庫收入,那當然最直接受益的就會是施行的城郡。
而且這些治國之策誰先行,誰最得利,若是晚了其它列國就會效仿,到那時就已失奇貨之能了,不知白公可否答應。”
王禪說完看著白公勝。
“相國大人治國之策,在下已聽出一些眉目,雖然在下隻是一介無用書生,但這些年流落吳越,也看出吳國與越國的長處,想來先生的治國之謀,也是從吳國與越國兩國學習而來。
楚國雖大,但有些地方卻不如吳與越國,用他山之石,革興積弊,隻要是為楚國謀算,白某自然會支持先生,在巢邑三城試行先生治國之策。”
白公勝這些年當然也學到不少吳國與越國的優勢之處,同時也知道楚國積弊,而他也想借著機會,整頓朝堂,甚至於整個楚國,而此時有王禪衝在前麵,隻需在三城試行,如此良機,他怎麽會拒絕呢?
況且若他將來有機會,或者有機會一登楚王之位,那麽也算是王禪給他自己打下一個基礎,所以對王禪的提議,他並不拒絕。
“好,很好,有白公支持,本人也十分感激,在此祝白公治城有功,司空大人出使凱旋,到時本人再找大人喝兩杯,在此作別,一路珍重。”
王禪說完已舉起酒樽樟站起身來,三人一看也知道事已辦妥,也都舉樽一碰,算是承王禪的送別之意。
隻是青裳公主知道,送到此地已是終點,該分別的還是要分離,而她也該回楚都了。
此時看著白公勝,也是眼中含淚,臉帶悲怯。
“青裳公主,正所謂送君千裏,終需一別,白公誌在四方,當是來日方長,不若就由本人送公主回楚都吧。”
王禪喝完一杯,還是順便想做一回護花使者。
“我才不要你送呢,王上有護衛跟著,難道我還會怕嗎?”
“裳妹,不可任性,相國大人也是一片好意,這幾日楚都不平安,你若有相國大人相送,列國之中也少有人能傷你,我也才會放心。”
白公勝此時不得不狠下心來,語氣裏也有不容拒絕之意,也帶著對青裳的關愛,這一點青裳當然聽得出來。
“勝哥哥,裳妹這就回去了,你一路上小心一些,還有照顧好三叔,讓他少喝一些酒。”
青裳邊說著,卻是邊掉著眼淚。
“有勞相國大人,就此作別,後會有期。”
白公勝也是當機立斷,也怕青裳不舍,反而會傷了她的心,所以說完,向子基使了個眼色,就匆匆離開小亭。
“相國大人,有勞遠送,等老夫回朝,再登貴府以祝相國大人榮升之喜。”
子基還是懂世故人情的,新任相國相送,不管出於什麽目的,但至少在人情之上已經做足,而昨日楚王為王禪相國府掛牌,他縱然是司空身份,當然也得登門祝賀了。
王禪一笑,雙手作揖,卻是默而不語。
青裳看著白公勝的身影,淚眼蒙朧,卻隻得站在亭內,不想給白公勝徒添離愁。
白公勝的車隊已行出很遠,漸漸都看不見的影子。
“你為何又在喝酒,不是說要送本公主回楚都嗎,還不走?”
王禪剛才見公主呆看著,也不便打擾,所以白公勝一走,他反而又坐了下來,獨斟獨飲。
此時見公主吩囑,隻得站起身來,微微一笑。
青裳公主卻是自顧躍上馬背,向著楚都奔馳而去。
王禪也隻得馳馬跟在後麵,返回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