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九章虛偽自尊
楚都前左司馬府其實也就是前司空府子基的府邸，畢竟那時的斬鬼還是左司馬，而且世人所認為他的父親依然還是楚國司空子基，而非後來的令尹子西。
司空府的院落也是十分龐大，只是現在卻已變得更加蕭條。
雖然子基當年被斬鬼親手斬殺以表對楚王及子西的忠心之後，可楚王卻並沒有因此而罪責於子基的另外兩個兒子，只是他們都一直呆在其封地上，少有回楚都。
也是因為其父有罪，直接參与了當年撫江樓刺殺秦國少庶長以及鄭國使臣之事，而後來的子節又領兵叛亂，若算起來罪及三族都不為過。
楚王因與子基、子西皆是伯侄關係，與子節又是兄弟關係，所以並沒有因此而罰處子基的其它兩個兒子，只是他們自覺愧意失了顏面，所以子基府既沒有被收歸楚國公有，依然留存著，只留有所剩不多的幾個奴僕照管。
而整個後院更顯蕭條破落，而在後院的破敗房舍之前卻建有三座墳墓。
最早一座是當年子基在時為他的夫人所建。
而第二座就是子基自己的墳墓，是子節當時斬殺子基之後，不便宣場喪事而自行在其母墳邊所建。
第三座則是現在的斬鬼為被他親自殺死的楚國令尹子西所建。
當時他受了巨大刺激，失神落魄之際，抱著子西的屍身奔出數十里之後，又再次潛回自己的府里，在後院之中悄然安葬了子西。
而這三座墳的主人皆是斬鬼這一生最為密切的三人，一個是他的生母，一個是他的養父，一個則是他親生的父親。
一個受辱而自絕，兩人被他親自斬殺，若說這個地方所埋三人，一個給予他生命，一個給予他成長，一個給予他權勢。
可最後的結局也給予了他這一生最在的恥辱。
此時斬鬼已經釋然，帶著楚王來到此地，雖然面目全非，可他卻十分熟悉。
自小他就常來此地祭拜他娘，而這個地方也是整個府里的私隱之地，普通奴僕丫頭侍女都不允許來此，畢竟當年幺妹的死也是子基一生的恥辱，他不會讓人輕易知道他的恥辱。
而斬鬼也有數年未來此地，當他葬好子西后，在此三座墳前日夜守候，清洗著子己的罪責與榮辱。
最後當他看到三座墳不再有愧可以坦然面對之後，他也就離開了楚國，沒有任何人知道。
更沒有任何人想得到當時喪失理智與心性的左司馬子節竟然藏身於自己的府中。
斬鬼再次來此，還是為三座墳點上了青香，雖然他現在已是萬毒之身，妖邪之人，可他的內心深處還留存著那麼一絲人性。
「你看到了吧，這就是我恥辱一生的來源與終結，是他們造就了我，成就我的榮耀，也終結了我，成就了我一生的恥辱。
可我現在全然不恨他們，生我之人為我而死，損我之人受我而死，他們三人一世的恩怨其實只剩三座孤墳而已，並沒有什麼。
現在的我已非當年的子節，當年的子節在我離開此院之時已然死去。
雖然現在我還保留著不死之軀，可這軀體之中流淌著的是萬毒島內數萬毒蟲的毒血，我是斬鬼，萬毒之尊的斬鬼。」
斬鬼緩緩說著，卻在最後狂傲的大聲笑著，笑聲里充滿了譏諷與自嘲，同時也充滿了對世人的恨意，包括眼前的楚王。
「不錯，他們是你這一輩子最親之人，生你之人為你而死，扶你之人被你所殺，你的一切恩怨已了，可你為何還如此仇恨楚國，這裡是你的家，至少算得上是你曾經的家，也給你留下了不少回憶。
你當年作為一個楚國王族，試想過沒有，這一切其實都是咎由自取，與人無關，就算是本王處置子基的陰謀，處置你與子西伯父的叛亂已可稱得上仁致義盡。
而且當年鬼谷先生所做一切，只是為還楚國平穩之態，重回中興，為的也是楚國萬千百姓，縱然你們叛亂失敗均是由他鬼穀神謀所造成，可你不該恨他。
現在的楚國內無禍亂，外無強敵，這於一個真心為楚國謀略的王族子弟來說，應該心有感激而不是仇恨。
可你此次來楚，又是為何？
這讓本王也是難與理解！」
楚王雖然此時經脈受制，坐在三座墳前，可聽著斬鬼的話也不得不心有同情之感，心裡反而沒有畏懼，更多的是感嘆，感嘆生於王族命運的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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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平王開始，當年的太子建一直受著恩寵，也是列國聞名的王族公子，胸懷大志，意氣風發。
可結局卻也是讓人不敢苟同，不僅因此而招致兄弟妒嫉，夾在列國爭霸的大勢之中成為犧牲品。
而且後來走了魔道，走上了一條報復的不歸之路。
而子西呢，謀算深遠，心狠手辣，對待父子、對待兄弟一切都被王位的誘惑而迷失了正常的心智，變得無所不用極其。
最後弒父、弒弟者卻落得被其子斬殺的人間慘劇。
這些或許皆是因為名與利，權與勢的爭逐，可到現在的盡頭，如今的斬鬼卻依然還保持著這讓人著魔的慾望，這就是楚王所不能理解的。
「你不懂，當年你也只是一個溫順的公子，若不是因為子西錯算一步，讓你得李悝輔助，讓你去了越國，有當年越國作後盾，那麼你連當楚王的資格都沒有。
可這一切都是因為先祖，是先祖讓你父娶了越國公主，其實從那時起他就在謀算，為你謀算。
所以你這一輩子都在靠別人，年少之時靠的是李悝，後來靠的是鬼谷王禪，你沒有真正的作為一個男人想過，如何稱霸於列國，實現男人心中的志向。
剛才你問我，是因為你與本尊是不一樣的人。
本尊現在雖然並不想當什麼楚王，可本尊卻依然還有爭霸之心，不服輸的心。
鬼谷王禪所做一切如你所言，他並沒有因此得到什麼好處，而且似乎看來他也不喜歡這些好處，就連你這個楚王之位他都不屑於顧。
你知道這是為何嗎？
是因為他的心中有更大的野心，因為他足夠強大，是天賜之人所以可以支撐他的野心。
而本尊呢，以前雖然是楚國左司馬也算是位高權重，可卻難以實現心中之志。
現在本尊不同了，同樣得天地恩賜練就不死之身，而現如今的列國賢才之中，也只有鬼谷王禪才入得本尊法眼，就算是宋國墨翟於本尊而言也微不足道。
所以本尊要打敗他，打敗他這個讓列國諸侯恐懼的鬼谷王禪。
他用計謀讓列國為之恐懼，而本尊要讓死亡的氣息讓列國為之恐懼。
所以本尊一路行來迂迴曲折並沒有直接回楚國，就是要讓本尊所走過的地方充滿了死亡的恐懼，而本尊就是死亡的代名詞。
將來不論本尊是否要興兵北上，其實那只是本尊無意之間的一個小小想法而已，當有一天本尊可以傲視天下之時，別說你一個小小的楚王之位了，就算是大周天子之位，本尊也不會側目。
本尊並不恨鬼谷王禪，而且相反本尊十分看得起他，不論是武技與謀略，列國之中無人能及，本尊要達到巔峰，超越世間所有人，就必須打敗他，這是本尊的宿命，而他將來會成為本尊統領世間萬物萬靈的踏腳石。
這一點，像你這樣的人是無法理解的。」
楚王一聽，竟然也是陷入沉默。
他心裡明白一個男人真正的成就在於打敗敵人，打敗對手，所成就的非只是功名與利?，而是心中那點兒虛偽的自尊。
此時的斬鬼若還是當年的子節，已是身敗名裂，行走列國沒有人會正眼看他，不是因為他的武技，甚至於現在的妖法，而是因為背君弒父背棄人倫之常的行徑，過去的一切帶給他的只會是世人的唾罵與不恥。
所以他要打敗鬼谷王禪，打敗一個天賜之人，打敗一個讓私利的諸侯權貴恐懼，以同時受世間百姓傳頌擁戴的仁善之人，這樣才足以證明他的本事，證明他的存在。
「你不可能打敗他，因為你與他是兩種不同的人，他帶給列國百姓的是希望，生的希望，而你所帶給世間的是死亡，是毀滅。
走向生的希望才是天地之道所存，帶給世間死亡與毀滅與天地之道有違，你不會成功，本王可以試目以待。
你的毀滅最終毀滅的是你自己，毀於你無止盡而不知悔改的貪慾之中。
你可以說不貪慾於楚王之位，也可以無視天子之位，可你依然需要的是滿足，一種對身份地位虛榮的無盡貪慾。
其實這些東西，你真的覺得重要嗎？」
楚王的反問同樣說得十分緩慢，像是這慢慢浸落的夜色一般，卻讓人心裡莫名的煩燥與不安。
而這也是楚王的攻心之計。
他不知道鬼谷王禪會否真的出現，而他會否真的無恙，而且他更不知就算鬼谷王禪出現，會否能制住眼前已入心魔邪之道的斬鬼，那麼此時讓斬鬼陷入一種迷茫混亂之中，未曾不是一件好事。
「你閉嘴，一個將死之人竟然還敢在本尊面前大言不慚，這些說辭只是想掩飾你的膽怯與懦弱而已。
你們出來吧，找死這可是你們自己選的，本尊若是不成全你們，你們還以為本尊不知道你們如此鬼鬼崇崇的！」
斬鬼雖然受楚王譏諷，卻並沒有失了警惕，他的話音剛落，四個黑衣身影悄然落在院中，卻與斬鬼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而楚王也是有些驚異，他了解吳將軍的性格，不會再派人來，因為縱然是派普通高手也無濟於事，只會徒添傷亡。
而且看四人的身手，顯然非是普通之人，可卻又不是鬼谷王禪。
楚王心裡一時欣慰，卻又一時失落，甚至已生出一些悲哀，為這四個俠客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