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人間荒唐
那是一對母子,而且是一對特別與眾不同的母子。
這與眾不同,不僅在於他們相對於廟會其他人來說顯得很是窮苦的樣子,還在於那對母子之間格外違和的氛圍。
就如此時,那位母親把在浴佛節上得到的結緣豆往那孩子手上放的動作。
那孩子是左臂伸長,左手微彎成弧,手心向上攤著,那母親則是右臂伸長,右手微握成拳,拳頭豎直而立。
那位母親的拳正垂直對著那孩子的手心,但拳頭和手心之間卻有明顯的距離。
那位母親就這樣將拳頭裏握著的結緣豆急切的漏灑在孩子的手心上,連偶有幾顆掉在了手心外麵也不管。
待手裏的結緣豆漏完,她便立馬舒了口氣,像是做完了什麽大事一樣。
漏完了結緣豆,她又立馬後退了點,薑蟬想,如果不是人太多地方不夠,她怕是還要退得更遠。
看到這裏,薑蟬也明白了這位母親對於那孩子的嫌棄。
隻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竟然讓那男孩在如此重男輕女的背景下得到如此待遇。
薑蟬根據自己前世掃過的那些極品小說不斷在心裏排戲:“也許是他母親生他時,遭遇難產,差點沒命,現在有了其他健康的孩子,便便格外嫌棄他;也許是這孩子得了什麽傳染病;也許是這孩子做過什麽駭人聽聞的事兒……”
沒等將薑蟬將自己所知道的套路都過一遍,那對母子又有了新動作。
隻見那母親伸手指著遠處說著什麽,似乎是在告訴那孩子她要去那裏辦什麽事情,要他在此處等她。
那孩子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隻是睜著那雙沉靜的眸子看著她。
那位母親似乎很是害怕與孩子對視一樣,總是虛眼亂晃,不往他那裏看上一眼。
她自顧自地說完話後,沒有絲毫的猶豫擔心,便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她幾大步踏出,便泯滅在了人海裏。
她走得那樣急,活像身後有什麽凶禽猛獸在追她一樣。
現在就隻剩了那孩子還呆立在那裏了。
那孩子的身量不高,不過五六來歲的樣子,被人群一檔,他便看不見他的母親了。
雖然那孩子看不見,但薑蟬卻是可以看得很清楚的。
薑蟬所站的位置,正好總覽全局,所以她看見那位母親離開不遠後,便在另一個轉角處與一位同樣窮苦的男子匯合了。
結合男子的長相,不難猜出他便是那孩子的父親。
作為孩子的父母,行事卻如此鬼祟,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他們做的必定不是什麽好事。
果不其然,那二人匯合後便立即離開了,那架勢根本沒有接回男孩的打算。
那可是個男孩!
能傳宗接代,被古人視為命根子的男孩!
那對夫婦居然舍得丟掉!
究竟是有什麽不可言說之事,居然讓一對古代父母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舉?
薑蟬想:“如果有什麽不妥,那孩子總會表現出來的。”
於是她更加細心的觀察那孩子的言行舉止,不對,沒有言,薑蟬就沒有見過他開口。
這一細查,薑蟬便發現了更加令人驚異的事情。
她發現那男孩的神態並不像是什麽都不知情的樣子,所以,那孩子又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母將自己設計扔掉的呢?
他又是如何保持這種不吵不鬧的心態的呢?
要知道,他還那麽小!
不過,薑蟬知道,這孩子雖然小,但心裏注意正,所以她便沒有過去摻和,隻是站在那裏繼續觀察事情的走向。
時間過了一陣子子,至少足夠讓有心人確定那孩子是落單的。
這不,一個麵容普通的男人靠近了男孩。
男孩直覺很好,察覺到了男人的危險。
雖然察覺到了,但他的神情並沒有絲毫變化,他隻是伸出了先前藏在袖子裏的右手。
在男孩伸出右手的瞬間,薑蟬便明白男孩為什麽會被拋棄了。
但也不是沒有疑問:既然嫌棄,為什麽沒有在男孩出生之時就扔了,養到現在再扔,不是多此一舉嗎?
但暫時沒有人能回答她的疑問,她也沒有繼續想下去,因為她第一次見到了古人對於這些異於常人之人的排斥忌諱。
首當其衝的便是先前準備行惡的那男人,隻見他看見男孩伸出的右手後,立馬嫌惡地撇開眼,如同看到了什麽髒東西一般。
不僅如此,他還使勁兒往地上唾了一口痰,道了聲晦氣,才罵罵咧咧地離去。
至於周邊原來離他比較近的人,也在瞬間遠離,生怕慢了一步,便會沾上什麽。
到底是什麽讓人如此的忌憚呢?
原來是男孩右手拇指處多長出了一指,所以他的右手是畸形的六指。
而六指,會被古人視為什麽呢?
在他們看來,這六指之人生來就是晦氣不詳的象征,是怪物,是猛獸,反正就是不是人!
他們習慣於將發生的一切不好、不順之事都歸因於他,所以,六指於他們來說,還是一個萬能的背鍋俠!
其實,薑蟬一直都很迷——人為什麽就這麽奇怪呢?
他們總是自相矛盾又不可思議。
就如先前那準備作惡的男人,他明明都在做惡事了,居然還去迷信!
既然迷信,那就別去作惡啊,難道不怕報應嗎?
如果不怕報應,那還迷信做什麽!
薑蟬細細地想了想,也許這類人迷信也是要分時候的。
當與他利益衝突時,他自己就是比惡鬼還要可怕的存在,所以不需迷信;當於他毫無利益所言時,迷信便是他的遮羞布。
作為被視為晦氣不詳的焦點,男孩並沒有因為周遭人群的變化而有任何變化。
他除了先前露出右手的動作外,之後便再也沒有任何其它的動作了。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周邊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帶,但這些並不能影響到他,他還是默然不動如山石。
他的模樣隻是清秀,那平靜無波的表情與附近人群臉上那嫌棄不屑卻又糾結著害怕好奇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果有人肯用一顆平常心去觀察那孩子,他便能在瞬間發現這孩子的不凡。
薑蟬覺得自己很幸運,不過是隨便挑了一座寺廟來過浴佛節,便能好運的遇到如此人物。
那孩子雖然還小,但並不妨礙薑蟬對他的欣賞。
她覺得那孩子是一名智者,能利用自身劣勢為優勢;她也覺得那名孩子是一名仁者,不怨天,不尤人,心境平和。
如此年幼,便已具備了不俗的才智品格,就如同蒙塵的明珠,未琢的璞玉。
薑蟬越想便越覺得他潛力無窮。
雖然如此想著,但薑蟬還是沒有立馬動作,她準備再看看他的後續行動,反正她在這裏,不會讓他出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