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野杜鵑楓
淩晨五點多我下了火車,春末夏初的北方夜裏微涼,我加了一件外套進了車站的侯車室,這裏離我家還有一百多公裏的路程,坐車也要兩個多小時。以前一天隻有一班車,離開了三年,不知道有沒有變化。
看了一會兒書,天便已大亮了,車站開始熱鬧了起來。我起身背著背包,拖著行李去找車,剛一出車站的大門,就跑過來很多出租車和長途車拉客的,一排一排的車子停在停車場上,放眼掃過去,一下子看到“紅河-洪口”幾個字,小跑過去,站在車門口問著司機什麽時候出發,司機說還要等一個小時左右,等人滿了才能走。
“一天有幾班車?”
“隻有兩班,早上七點一班,下午三點一班,你如果這班不走,就要下午才能走了。”司機熱絡地說。
“哦。那我上車等吧。”
“好咧。”司機一麵應著,一麵幫我把行李放到了後備箱裏,我背著背包上了車。選了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好想好想馬上到家啊。
一南一北似乎是兩個世界,望著車站內外人來人往的人潮,驀然想起千裏之外的天易,不論我這樣的選擇是對是錯,但是至少我為他留下了選擇的空間,也給了自己時間去思索我今後的人生該何去何從。然而,對天易的思念始終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湧入心頭,似乎永遠也無法停止。這是不同於對楓的感覺,對於楓一如和煦的微風掀不起波瀾,隻溫馨如織,他是我童年至高中的夥伴,亦如兄長,而我一度以為對他的感覺就是愛,直到我遇到了天易,我才知道什麽樣的心是瘋狂。
手探進背包的袋子裏,掏出了公寓的房間鑰匙,輕輕把玩著,他的東西除了一套《飄》,我還拿了這把鑰匙,我不知道我拿著它還有什麽用處,隻是離開的那一刻,下意識地把它揣進了我的口袋。
“小妹,到哪裏?”售票員開始售票了。
“到終點洪口。”我喜歡北方的稱呼,南方的男生都稱“先生”,女孩子都稱“小姐”,我極不喜歡“小姐”這個稱呼,那稱呼曾讓我難堪。然而我卻堵不住悠悠眾口。
“十五元。”我拿了錢遞給售票員。
車終於開了,一路的風景是我熟悉且又陌生的。
就快到家了,心跳得極厲害,向窗外望了又望,隻盼能馬上飛到家裏。
“這不是水清嗎?什麽時候回來的?”一下了車就遇上鄰居張嬸。
“剛下車。”
“哎呀,那快回家吧,你媽經常念叨你呢!看得出來她特別的想你。”張嬸說著就幫我提著行李,同我一路回家。
幾個孩子跑過來,八九歲的樣子,我卻都不認識了。隻一味的加快腳步。
母親是永遠也不會嫌棄和抱怨我的。大門和窗戶都開著,我夜裏夢裏心心念念的家還是老樣子,四五隻雞在院子裏咯咯叫著吃食。
“媽!”我叫了一聲。母親一定在家,不然不會門和窗戶都大開著。
半響也無回應,我衝進屋裏,看到母親正坐在炕上織毛衣。
“媽,我回來了。”
“水清,你啥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事先跟媽講一下。”媽媽沒有歡呼,但是她織衣服的手卻抖了一下,忙放下了手中織了一半的毛衣,抓住我的手,我抱住媽媽,太多的委屈壓在心底,而此刻媽媽是我的安慰。
媽媽拉著我一起去市場買菜,逢人便說“水清回來了”,高興的合不攏嘴。
中午煮了六道菜,都是我最愛吃的。爸爸和妹妹也回來了,我拿出買給他們的禮物,試了試,除了妹妹的裙子稍大了一點,爸爸和媽媽的衣服都蠻合身的。
妹妹在讀高中,還未放假,北方的暑假比不得南方,隻有一個月的暑假,寒假卻有兩個月,這與南方恰恰相反。
這一天約了高中的同學曉芳和張梅一起去爬山,最想看後山那滿山的野杜鵑,粉粉的一山的花,好似少女綺麗的夢一般。
野杜鵑有一個很美的俗名為映山紅。
喘息地爬到山頂,舉目而望,映山紅盡收眼底。小時候常常與楓與夥伴們,一起在冰天雪地的臘月上山采了結了花苞的映山紅,插在溫暖如春的室內,這樣春節的時候它開得最好。這是我記憶裏最奇怪的一種花,總是在冬天裏就要開了,卻因著寒冷隻是結了花苞,待春暖花開時節它總是第一個開滿整個山穀。
“水清,陸楓在X市混得不錯吧!”曉芳問我。
“陸楓?”我奇怪曉芳怎麽會這樣問我,心理滿是問號。
“你上學走了半年多,陸楓剛好大學畢業,他就去了X市找工作了,你們應該經常在一起吧。”曉芳似乎沒有發現我的異樣,自顧自的說著。
“讀書很忙,隻見了一兩次而已。”我慌了,我已經三年沒見過他了。如果他在X市,那他豈不是知道我已經輟學了。轉而鎮定了,如果他說了,爸和媽還有這些同學就不會象今天這樣問我了。我又撒了謊。
不行,再待幾天,我要回X市,我要找到陸楓。讀大一時,一開始曾經每一個星期我都會收到他的信。而今那些信早已被我塵封,那一段初戀也隻是我過往的一個夢而已了。
我出事前的一個月他寫信告訴我:我們就分手了。之後我常常夜裏去喝酒K歌,而後就在那個春夜,我的噩夢開始了。我在酒吧隻喝了一小杯酒,人便不省人事,醒來後我已經沒了自由。我依稀記得,在我努力掙脫阿三的鉗製想要逃脫的時候,在窗外有一個背影極象陸楓。我拚命的叫著他,卻沒有任何回應。嘴裏被塞了手巾,我直望著那個背景消失在路口。之後的每一天我不斷地告訴自己,那個背影不是陸楓。而現在我知道那段時間他剛好在X市……
我記憶裏的那個少年他會采滿大把的映山紅送給我。這樣的美好過往我無法把他與罪惡聯係在一起。
在家裏住了半個多月,我告訴媽媽學校暑假有一些活動,我是校文學社的“成員”,所以要趕回學校。
悄然成行,我知道我心中的謎團總有雲開霧明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