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同一時間,我在通往埃斯克拉芒莊的私有道路上目擊讓·諾迪埃的雷諾。


  五點二十五分妮可離開客廳走向圖書室。


  五點二十六分我抵達山莊,立即進入無人的客廳。


  五點二十七分前後資料室的玻璃破碎。在圖書室內打開門的妮可、室內的吉賽爾和西蒙娜三人聽到聲音:書齋裏的索訥、羅什福爾兩人聽到聲音。


  五點二十九分開始下起滂沱的雷雨。


  五點三十分前後先是西爾萬從餐廳回到客廳,然後吉賽爾從圖書室回到客廳。


  五點三十分前後索訥前往洗手間,離席約五分鍾。


  讀到一半我愕然了,因為紙上寫著我完全未知的新事實。


  五點二十六分,朱利安抵達山莊,走進客廳時,裏麵是無人的。


  還有,五點三十分前後西爾萬是從餐廳那邊走回客廳的。


  “這是真的嗎?”我拿著紙片叫道,“你抵達的時候,西爾萬沒在客廳裏?”


  可是昨晚詢問的時候,是朱利安自己做證,他在五點三十分前後一直跟西爾萬待在客廳。當然,西爾萬也是這麽說的。


  “是真的。發現德國人的屍體之後,西爾萬把我叫到一角,跟我這麽說。他本人跟這起事件當然是毫無關係的,可要是他五點半之前曾有極短時間走出客廳的事讓當局知道,可能會卷入什麽麻煩事。他不想被煩心的警察糾纏,希望我做證,直到吉賽爾來到客廳之前我跟他一直都待在一塊。他這麽求我我也不好拒絕,就照他說的去做了。西爾萬還有其他奇怪的地方,我聽我姐說,這半個月裏他好幾次深夜拜訪保羅·索訥的家。可昨天那兩個人卻是一副初次見麵的態度。不隻是西爾萬,就連索訥也顯得想隱瞞他們倆的關係。”


  我對著麵露微笑,臉色平靜的朱利安問道:“那為什麽你又變心了?幹嗎拿這個時間表給我看?”


  “我跟西爾萬的約定隻限於麵對警察,而你不是警察。就是說我改變主意了,但沒有違約。”


  今天調查的焦點多了一個。在五點二十七分前後,打碎玻璃,闖入資料室的嫌疑人列表裏麵,我不得不添加了一個西爾萬。還有索訥神父與西爾萬秘而不宣的關係……·這兩人到底在隱瞞著些什麽呢?


  “走吧,從哪兒開始看起呢?”朱利安站起身來。


  “我想先把握整體構造。”


  在朱利安的帶領下,我觀察到的埃斯克拉芒莊的內部情況大致如下所述。


  這棟建築物,從上方俯瞰的話呈一個大“コ”字形。“コ”字的豎線是山莊的正麵部分,靠近正中央處有玄關。上方的橫線是右棟,下方的橫線是左棟。右棟與左棟都有跟一層同等麵積的二層,但正麵部分因為那片巨大屋頂的影響,沒有二層。


  走進大門就是前廳,右側有個小客廳。昨晚讓-保羅他們就是在那裏商議搜查事項的,也是羅什福爾與費斯托秘密談話的地方。客廳右側是巨大的陳列室,收藏著大量中世紀的古董。再往裏走就抵達通往右棟二樓的樓梯,還有一道門通向右棟一樓的遊戲室,裏麵空間廣闊,擺著桌球台等設備。


  從前廳往左走,就進入了與陳列室幾乎一樣大小的客廳,跟陳列室一樣,客廳內側也有通往二樓的樓梯。客廳跟陳列室都呈複式躍層,天花板隨著正麵屋頂的傾斜度越往裏側越高。不過隻有客廳和陳列室是複式結構,前廳、小客廳則有著通常高度的天花板。客廳往裏走是餐廳,再往裏是一條走廊,左側為配餐室、廚房,右側是糧倉和酒窖。在左棟一樓最深處的這條走廊的盡頭往右拐,有一道側門通向中庭。我大致地看了一下一樓,來到這道側門的前方,停下了腳步。


  “通往中庭的出口就這一處嗎?”我向帶路的朱利安發問。


  “不,你剛才也該看到了,從右棟的遊戲室也能到中庭。不過那道門應該不用怎麽考慮吧,長年鎖著,今年也還沒開過。鉸鏈生鏽得很厲害,沒有最近開過的痕跡。”


  “發現屍體之後,你從外側繞到資料室時,也是用了這個出口吧?”


  “對,我跟日本人從客廳穿過走廊,從這兒出到中庭。我問西爾萬五點半左右到哪去了時,他說是去了那間酒窖。”


  按照這個布局,客廳裏的人可以完全不讓廚房裏的兩個人察覺就走到酒窖。不僅僅是酒窖,從側門走進中庭,再穿過中庭走到資料室的下方也是做得到的。我正在思索,朱利安對我說道:


  “五點二十五分左右,妮可離開客廳後,西爾萬能在僅有的兩分鍾內走到資料室嗎……你是這麽想的吧。還真的走得到。我今早實驗過了。從客廳走到資料室玻璃門外麵,隻需要走一分四十秒。現在我們走一趟看看吧。”


  我們從側門來到了中庭。麵前有著通往左棟二樓露台的中庭內側的樓梯。穿過小樹林一般的灌叢,從涼亭的一旁經過,就來到了通往右棟露台的樓梯下。轉身一看,位處左棟二樓的書齋,其窗口被樹木繁茂的枝葉遮擋著,完全沒法看得見,隻在樹頂隱隱約約看見其上方的閣樓房間用來取光的飄窗。也難怪書齋窗邊的索訥神父沒法發現中庭行蹤詭異的人影了。


  朱利安沒理會我,徑直走上了露台的樓梯,我趕緊從後方追上他。


  “從客廳到這兒,兩分鍾綽綽有餘,問題是之後。雨剛開下,再晚不過五點三十分前後,西爾萬就回到客廳來了,這點我可以做證。也就是說,西爾萬離開客廳的時間僅有五六分鍾。可是光看往返的時間,去時花了接近兩分鍾,回來時再怎麽趕也得花掉一半時間即一分鍾吧。加起來三分,就是說再怎麽算,西爾萬能待在資料室裏的時間也隻有三分鍾左右。三分鍾能幹得出那麽多事情嗎,打破玻璃闖入,敲碎德國人的腦袋,用弓箭射穿屍體的胸……姑且不論殺人的專業行家,我多少知道西爾萬的性格,那人是絕對辦不到這事的。我自己實驗的結果是,包括移動時間在內,總體上最少也要十分鍾。”


  資料室的玻璃門還是碎著的,一副淒淒慘慘的樣子。可是窗簾拉上了,讓人沒法窺見室內的狀況。我試著在露台上再走遠幾步。在資料室前方,還有兩個房間麵向露台。靠近我的那個房間開著窗,帶蕾絲花邊的窗簾愜意地在風中飄蕩。


  “那是我的房間,從昨晚開始。”朱利安麵露微笑。這個青年總喜歡搶在我的思路前麵,讓我有點不悅了。


  右棟的二樓有一條長長的走廊,延伸到通往一樓陳列室旁的樓梯。走廊的盡頭是儲物室。左側從近到遠是化妝室和兩間客房,再過去就是成為殺人現場的資料室。右側近處是兼用作起居室的寬廣的圖書室,再往裏走也是客房。


  “從上個月開始,西爾萬住的就是右側那間圖書室隔壁的客房。麵向露台,也就是說能夠通過露台走到資料室外麵,讓人可以隨心所欲敲碎德國人腦袋的這兩間客房,很遺憾地,今年夏天還一次都沒用過。門從去年開始就鎖上,窗戶也是關得牢牢地。警察好像也調查過了,在昨天傍晚,並不存在有人使用這兩間房間中的任一間來到露台上的可能性。兩間客房的窗戶都沒有打開的痕跡。好不容易得到警察的許可,讓我能躺到這房間的床上,都是昨晚快午夜的時候了。”


  多虧了朱利安的說明,我受打開的窗戶啟發所得出的假設,頃刻間就已經分崩離析。我原以為謀殺發生的前後三十分鍾的時間帶裏,在右棟二樓的三名女性,吉賽爾、西蒙娜、妮可都有單獨來到走廊的機會。西蒙娜去過洗手間,這段時間裏吉賽爾是孤身一人的。妮可也不一定是從客廳徑直走到了圖書室。這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或許有機會從客房經露台來到資料室前麵,再打碎玻璃……·可是,看來這份可能性也消失了。


  “圖書室裏的三人同時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敲碎玻璃的是她們之中的誰這一點本來就是不可能的。還有,她們三人擁有的作案時間充其量也隻有五分鍾,西爾萬這個男人花三分鍾辦不到的事,一個女人就算有五分鍾,恐怕也難吧。”我就像想說服自己一般自言自語,可是多多少少有點逞強的意味。


  “不過……”


  我正想說些什麽,卻又噤聲了。想在三五分之內殺死德國人都極其困難。我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意想不到地在我的思考中激起了一絲漣漪。那裏麵有著微妙的抵觸感,雖然還是曖昧而混亂,某種重要的構思卻已在孕育中了。要是能把這個構想,跟殺人現場本來沒有必要敲碎的玻璃之謎結合在一起……可是,我還不能充分地整合自己的思維。


  “到左棟的二樓看看吧。”從我口中說出的,是完全南轅北轍的內容。


  左棟和右棟的二樓沒有直接連接的通道。想在這家的內部往返左右兩棟的二樓,必須先下樓梯,通過建築物正麵部分的一樓,再登一次樓梯。另一個方法是來到麵向中庭的露台,利用中庭一角的樓梯下樓,再橫穿中庭來實現,這樣的話就得暫時走到建築物的外麵了。


  “書齋的兩個人之中,比起羅什福爾,索訥更有犯罪的可能性。要是排除了某個假設,索訥上洗手間是下起雷雨之後,大概五點十五分的事情。那是玻璃碎裂聲響起之後七八分鍾了。他大概夠時間去到資料室的,不過也就落得個屍體第一發現者的戲份了。”


  事到如今,腦子笨如我也漸漸明白了。那份時刻表,還有朱利安帶路時那種冷嘲熱諷的語氣,一切都證明,他在上午已經完成了山莊內的所有調查。到底是為什麽,這位青年物理學家難道有意要當個業餘偵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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