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那人腳上穿的是皮鞋嗎?”


  “啊,像是皮鞋,又像是拖鞋。”


  “汽車的聲音你還記得嗎?”


  “什麽?請問車跟車的聲音還不一樣嗎?”


  朽木輕輕點了一下頭:“引擎不同,聲音也就不一樣。”


  “這我可不知道。我根本聽不出來有什麽區別。我一心學攝影,對車不感興趣。”


  “關車門的聲音呢?是沉重的聲音,還是輕盈的聲音?”


  “您饒了我吧。我對關車門的聲音輕重也不感興趣,加上是突然聽到那麽一聲,誰還聽得出是重是輕啊。”


  朽木慢慢站起來,走到牆邊,像剛才安田那樣,雙手撐地跪下去,從那個小孔往外看。


  就像是通過一個圓筒往外看,外麵黑乎乎的。太陽已經落山,再加上下雨,什麽都看不清楚。不過可以看到弓岡家的大門外邊亮著燈,燈下有兩個人影,那個看上去傲氣十足的人影大概是村瀨吧。


  朽木站起來看著安田:“明天在這裏做實驗,你得在場!”


  “實驗?”


  朽木沒有對安田說明具體怎麽做實驗,把臉轉向了森隆弘。由於房間太小,森隆弘進不來,打著傘在開著的門外站著呢。


  “誰負責找的派出所那個姓南的?”


  “殿村。”


  “我這就過去。田中呢?”


  “正在附近了解情況。”


  朽木又把臉轉向矢代:“你!跟我走!”說完就從暗室裏出來了。


  從森隆弘身邊走過的時候,朽木在他身邊站下,小聲說道:“給我好好折騰折騰這個學攝影的小兔崽子,不管怎麽說,他沒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


  “是!”


  朽木在雨中向警車跑過去,矢代趕緊跑到前麵去,給班長拉開了副駕駛座那邊的車門,恭恭敬敬地請班長上車。


  5

  在弓岡家裏,吉池正要向村瀨匯報。


  “班長!”


  “等等!”村瀨做了一個製止的手勢,把視線轉向窗外。他看著朽木和矢代的警車開往的方向,自言自語道:“他們去派出所了。”


  “班長,我可以匯報了嗎?”吉池的表情很緊張。


  “可以了,說吧!”


  “弓岡家的固定電話,最近這三天隻通過兩次話。”


  村瀨的小眼睛多幾分好奇的神色:“哦?是打出去的呢,還是打進來的呢?”


  “都是打出去的。前天晚上8點13分和8點19分。”


  “隻間隔了6分鍾啊?是不是打給同一個人的?”


  “不是,是分別打給兩個人的,這兩個人都是深見町的……”吉池說著從口袋裏把記事本掏了出來。


  村瀨毫不客氣地湊上去看。


  3丁目2區28號,久米島良夫,32歲。


  1丁目5區12號,持田榮治,32歲。


  “都是32歲呀,”村瀨笑了,“受害者弓岡洋子也是32歲,這三個人是同學吧?”


  “很可能是同學。三穀正在確認。”


  “久米島和持田是幹什麽的?”


  吉池趕緊翻開記事本:“久米島是中學老師,持田是架子工。”


  “這兩人都成家了嗎?”


  “都成家了。”


  村瀨運氣似的緊了緊皮帶:“帶我去見見他們!”


  “現在就去嗎?三穀正在外圍調查他們呢。”


  村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懂什麽?偵破這個案件,時間決定勝負。就是晚了一秒鍾,都可能被一班把功勞搶走!”


  深見町派出所門口圓圓的紅燈淹沒在蒙蒙煙雨中。


  朽木和矢代的警車開到這裏隻用了三分鍾的時間。


  頭發都白了的南巡查長立正迎接朽木和矢代,他的老婆也一起立正迎接。女人身上穿著大圍裙,大概正在派出所後邊的宿舍裏做飯。


  “二位辛苦了!”


  朽木向南巡查長夫婦表示慰問之後,立刻把殿村叫過來了解情況。


  殿村已經當了10年刑警了,是一班的中堅力量。


  “得到有用的情報了嗎?”朽木問道。


  “得到了。”殿村說著坐在了朽木附近的一個小圓凳上,“首先是受害者弓岡雄三的情況。10年前,他在原籍0縣以借錢為名詐騙,好像被人告發過。”


  “好像?”朽木瞪了殿村一眼。


  殿村趕緊解釋:“田中正在調查取證。”


  “還有呢?”


  “南巡查長說,在這邊也曾因為偷東西被扭送到警察署。”


  “偷了什麽東西?”


  “一個麵包,微釋。”殿村所說的“微釋”的意思是“罪過微小,當場釋放”。


  “好像是個無賴?”


  “是的。他哥哥介紹他去從事拆毀舊建築物的工作,但他根本不去上班,整天打麻將,還在人前誇下海口,說要靠打麻將賺錢養家糊口,結果輸多贏少,欠了一屁股債。他老婆洋子在花店裏打工,掙的也是杯水車薪,結果洋子也欠了一屁股債。”


  朽木用銳利的目光看著殿村問道:“高利貸?”


  “不是,都是跟朋友和認識的人借的。弓岡知道借高利貸不是好玩的,就讓老婆跟朋友和認識的人借,打定了主意賴賬不還。”朽木咋舌。


  靠小聰明騙老婆的朋友的錢過活,典型的吃軟飯的男人。


  “他老婆怎麽不跟他離婚呢?”


  “弓岡長得挺帥,更主要的是很會花言巧語哄老婆高興。”


  “鄰居們對他老婆評價如何?”


  “據南巡査長說,洋子是這一帶有名的大美人,但並不因此就覺得自己了不起,所以鄰居們對她的評價都很高。鄰居們還經常皺著眉頭議論:怎麽嫁了那樣一個男人啊?這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情啊,誰也說不清楚。”


  朽木點點頭:“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啊,不對,還有?

  殿村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膝蓋,“還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深見小學的一個‘跨越時代的密封艙’被人偷走了。剛才南巡查長正在跟我說這件事情,還沒說完班長就來了。”


  “把南巡查長叫過來。”


  殿村扭過頭去叫了一聲。


  南巡査長立刻小跑著過來了,身上的圍裙都沒來得及解。大概是在幫著老婆做飯。


  您找我有什麽事?”南巡査長表情和身體都是硬邦邦的。


  “別緊張,坐下。我想聽你說說‘跨越時代的密封艙’被人偷走的事情。”


  南巡査長在小圓凳上坐下,咽了口唾沫,認真地說起來。


  “是這麽回事。從這兒向西300米處,有一所小學,叫深見小學,在深見小學的校園裏,一個埋了將近20年的當時在校小學生們做的‘跨越時代的密封艙’,也就是一個密封的容器,不知被誰給挖出來偷走了。”


  “被人偷走了?”朽木盯著南巡查長的眼睛問道。


  南巡查長的喉嚨口咕嚕響了一聲:“是的。容器留在原處,裏邊的東西不見了。本來埋得挺好的,可是不知被誰挖出來以後,土鬆了,加上下雨,一個孩子在那邊玩的時候被絆倒……”


  “什麽時候?”


  “啊?”


  “我問你,‘跨越時代的密封艙’是什麽時候被人偷走的?”


  南巡查長肩膀哆嗦起來:“這……這我可不知道。學校的老師們說是今天中午發現的,昨天誰都沒注意。”


  朽木雙臂交叉抱在了胸前。


  很有可能是這個“一家三口被殺案件”發生以後被挖出來的。


  “當年埋那個容器的時候是怎麽約定的?”


  “啊,約好20年以後,也就是明年春天再挖出來看。”


  朽木盯著半空中的某一點問道:“弓岡洋子是深見小學畢業的吧?”


  “是的。”答話的是殿村,“那時候她是深見小學六年級的學生,與此事有關。”


  朽木點點頭,把臉轉向南巡査長:“容器裏裝的是什麽?”


  “作文。當時深見小學從一年級到六年級所有小學生寫的作文,是老師布置的作業,其中有《寫給20年後自己的信》和《我的將來》為題目的作文。”


  朽木思考了幾秒鍾以後問道:“洋子也跟小學時代的同學借過錢嗎?”


  “差不多都是借的小學時代的同學。”


  “其中有男同學嗎?”


  “都是男同學。我認為肯定是弓岡雄三讓她這樣做的。弓岡雄三知道洋子在小學就是一個麥當娜似的存在,不管哪個男同學都願意借給她錢,所以他就指使洋子找男同學借錢。”南巡查長情緒高漲起來,越說越激動。


  此刻,朽木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鑽在被窩裏嚇得渾身發抖的膽小如鼠的男人的形象。這個膽小如鼠的男人殺害了弓岡一家三口之後,挖出小學時代的“跨越時代的密封艙”,把裏邊的作文偷走焚毀了。這是一條很有用的線索。當過多年刑警的人都遇到過這種情況:為了逃避法律的製裁,凶手就連一根毛那麽小的痕跡都想消除,結果是給自己挖了墳墓。


  半個月以前在某拘留所被執行了死刑的罪犯就是這樣的。他背著老婆在外邊搞婚外戀,開車帶著一個女人準備去情人旅館偷情的途中,女人心髒麻痹猝死。為了自己的麵子,他沒有報警,而是在女人屍體上墜上一塊大石頭,將其沉入海底。屍體沒有被發現,但是這個男人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他想起以前給過女人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情人旅館的名字,為這事他輾轉反側,就是放心不下,於是在兩天之後的一個深夜,他偷偷溜進女人家裏,想找到那張紙條銷毀。不料被女人家裏人發現,最後他殺死了女人的父母和姐姐姐夫一共4個人。為了一張紙條,竟然犯下如此彌天大罪。


  在“跨越時代的密封艙”裏,那個膽小如鼠的男人,寫下了對洋子的愛,甚至寫下了諸如20年以後洋子已經是他的老婆之類的語句。其實作文裏寫了什麽並不重要,因為小時候的作文跟這起案件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但是,那個膽小如鼠的男人越想越害怕,甚至認為明年春天再挖出來看的日子就是自己的末日。


  於是,膽小如鼠的男人趁夜深人靜,猶如一條喪家之犬,溜進深見小學的校園裏,拚命地挖起來,根本不知道那等同於自掘墳墓。


  “誰借給洋子的錢最多?”朽木思考了一會兒以後又問。本來情緒高漲的南巡查長猶如霜打了茄子——蔫兒了。


  “這……這個我還沒……對……對不起!”


  “不用認錯,這個工作應該由我們來做。”朽木說完把臉轉向矢代。


  矢代正高興地看著朽木呢。


  “把洋子小學時代全校學生名單和畢業影集都給我找來!”矢代雄赳赳氣昂昂地說了一聲“好”,又說了一聲“是”,轉身衝入雨中。


  朽木又把臉轉向南巡查長:“這個派出所管轄多少住戶?”


  “180戶。”


  “各家各戶的車都是什麽顏色的,你知道嗎?”


  南巡查長就像是要為自己挽回名譽似的,挺著胸脯答道:“這個我有把握,一輛不差,全部記錄在案!”


  晚上6點。


  村瀨的車正在從深見町3丁目駛向1丁目。他剛去過住在3丁目的久米島家。中學老師久米島不在家,到G縣參加今明兩天舉行的教職工排球比賽去了。


  “三穀,停車!”村瀨的視線離開放在腿上的地圖,向開車的三班刑警三穀發出了停車的命令。


  從車上下來以後,村瀨確認了一下門柱上的牌子。牌子上寫著“持田榮治”幾個字。


  在持田家的圍牆外邊,停著一輛很舊的白色日產天際線轎車。按下門鈴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個子女人開了門。看上去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大概是持田榮治的老婆。


  “持田先生在家嗎?”


  “你們是幹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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