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哢嚓、哢嚓……輕微的金屬撞擊聲還是可以聽到的,那是用毛巾蓋著的手銬發出來的聲音,湯本全身在劇烈地戰抖。


  朽木接著說:“現在,100多名警察,正在七沼裏打撈那輛被你沉人沼底的皇冠車呢。”


  “嗚…?〃’湯本嘴唇動了動,但什麽都沒說出來。


  皇冠車肯定被湯本沉人了沼底。所有的物證以及大熊跟嬌娜琳的屍體都在車裏。湯本知道,大熊的臉被司機看見了,大熊早晚會被警察抓起來,緊跟著自己也會被警察抓起來。而且,隻要活著,就擺脫不了給大熊當小嘍囉的命運。湯本一咬牙,索性把大熊和嬌娜琳都殺了,隻有這樣才能保住自己。


  嬌娜琳被卷入事件丟了性命,然後被湯本利用做了不在犯罪現場證明。由於嬌娜琳已經不在人世,湯本就有了一張“沉默”的王牌。因為湯本知道嬌娜琳不存在了,所以他認為他的不在犯罪現場證明就算得不到肯定,也永遠不會被否定。


  “他媽的……”湯本的三白眼(黑眼珠偏上,左右和下部露出眼白,故稱三白眼。形容凶相。譯者注)裏布滿血絲,齜著的牙露出牙床,瘋狗似的喘息著。


  已經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湯本麵皮下的真相,堅定了朽木向七沼派出更多警力的決心,一定要把大熊的皇冠車打撈出來。


  “3000萬日元藏在哪裏?上絞刑架之前給我說出來!”


  朽木說完微微笑了一下,又馬上咬緊了槽牙。他皺起眉頭轉過身子,邁著大步向前走去。


  第三時效

  1

  實在對不起,昨天太慌亂了。今天心情稍微平靜一點兒了,請讓我把事件發生時的情況詳細地說一下。


  5號下午6點多,武內電器商店的武內利晴給我來電話說:“明天太忙,現在就去給你安空調。”我說:“那太好了,謝謝你!”連日來的高溫天氣讓人夜裏無法入睡,哪怕早一分鍾裝上空調也是好的。我老公是個出租車司機,那天他正好上夜班,第二天早晨才能回來。老公雖然不在家,我也沒往心裏去,因為我從小跟武內就很熟。武內上小學和初中的時候身材矮小,同學們都耍弄他,叫他“小妮子”。雖然現在他已經是個身材魁梧的大男人了,我也沒把他當作男人看過。


  空調裝好以後,武內說:“我再給你把電視和錄像機調整一下吧,這個是免費服務,不收錢。”我向他道謝之後,去廚房給他削蘋果。那時候大概快晚上9點了。我端著裝著蘋果和水果刀的果盤回到客廳裏的時候,隻見電視上正在播放黃色錄像。那是我老公借來的,看過之後錄像帶沒從錄像機裏拿出來。現在我隻能說沒有立刻把錄像機關掉太大意也太輕率了,可當時覺得立刻關掉反而尷尬,而且武內還是單身,我也想耍弄耍弄他,想在他麵前顯示一下一個結了婚的女人是多麽從容不迫。我隻笑著說了聲“男人都這德行”,就坐下了。


  但是,房間裏的氣氛馬上變得微妙起來。我看見武內默默地看著電視上男女**的畫麵,還聽見他的喉嚨口咕嚕咕嚕地響了兩三下。我說了聲“關了吧”,站起來要去關錄像機時,武內突然抱住我把我摁倒,我大驚失色,想叫卻叫不出聲。武內壓在我身上,開始脫我衣服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拚命反抗。


  武內從茶幾上拿起水果刀頂在我臉上,低聲吼道:“安靜點兒!一會兒就完事!”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令人恐怖的表情,他的眼睛充血,呼吸急促。我覺得如果我再反抗的話,說不定會被他弄傷,甚至被他殺死。我害怕極了,渾身發抖,隻能聽從他的擺布。我覺得時間太長了,心裏一個勁地禱告,快結束了吧。在他強奸我的過程中,我一直在哭。


  總算完事了,武內站起來,說了聲“對不起”就開始穿衣服。這時,我聽見大門那邊有聲音,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救命”,然後就聽見腳步聲,我老公闖進來,一看光著身子躺在榻榻米上的我,瞪大眼睛野獸似的怒吼了一聲撲向武內,兩人扭打在一起。我嚇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隻知道一個勁兒地喊:“別打了!別打了!”


  兩人的身體分開了,武內抓起水果刀,衝著我老公連吼了好幾聲“躲開”,那是因為我老公堵在了門口。隻見我老公向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直奔冰箱,去拿冰箱旁邊放著的一根金屬棒球棒。武內也看見了棒球棒,意識到我老公要用棒球棒來打他,就追了上去。我老公的手剛剛摸到棒球棒,武內的水果刀就深深地紮進了我老公的後背。我老公“啊”地大叫一聲,癱倒在地上。


  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了,後來的事情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大概是一直哭叫著喊救命吧。


  2

  時間,支配著“霞光公寓”的102室。


  房間裏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著電視旁邊一個鬧鍾。已經走到白色表盤左側的秒針在一秒一秒地向上移動。9……10……11……當秒針與分針、時針在12的位置上重疊在一起的時候,不知是誰的手表發出了“嘀”的一聲電子音。午夜12點,“出租車司機被殺事件”過去了整整15年了。


  本間雪繪的視線落在了榻榻米上,從身體深處吐出來一口氣。她的肩膀窄得可憐,本來很豐滿的身體看上去小了一圈,不,也許是兩圈。


  男人們——F縣警察本部重案組的刑警們依然非常緊張。桌子上的電話方位探知器還處於開啟狀態,準備隨時探知對方是從哪裏打來的電話。逃亡中的武內利晴也許會誤認為時效已經成立,給雪繪打電話的可能性不能說沒有。


  真正的時效成立應該是7天後的午夜12點。武內利晴殺死本間雪繪的丈夫本間敦誌以後到台灣去了7天,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55條的規定,逃亡中的嫌犯出國期間,時效中斷。這條規定在新聞報道或小說上經常被提及,很多人都知道,但武內利晴不一定知道,所以從現在開始的7天時間裏,是逮捕他的最後的也是最好的時機。刑偵一課的刑警們把今天稱為“第一時效”,7天以後稱為“第二時效”,在全縣範圍內秘密撒下天羅地網,準備隨時逮捕誤認為時效已到的武內利晴。


  淩晨1點了,房間裏隻能聽到電扇轉動的聲音。女刑警催促了好幾次,雪繪才躺在榻榻米上。她怯生生地把夾被拉到胸部,利用女刑警的身體遮擋住自己,背衝著男刑警們躺著。


  電話依然沉默著。


  森隆弘靠著牆盤腿而坐,習慣性地撫摸著自己的頭發。已經在這裏蹲了兩個星期了,他標誌性的小平頭已經長長了,摸上去很不舒服。不過對於等待,他早就覺得無所謂了。他當刑警多年,知道這就是工作。


  淩晨兩點多,隔壁的推拉門開了,身穿T恤衫和短褲的本間亞裏紗出現在走廊裏。她是本間雪繪的女兒,初中二年級,14歲。她連看都沒看刑警們一眼,走進黑咕隆咚的廚房,拉開了冰箱門。借著冰箱裏的燈光,可以隱約看到她的側臉很像她的母親本間雪繪。


  不,也不是完全像。


  負責跟蹤亞裏紗的森隆弘,視線落在了亞裏紗的耳朵上。雪繪的耳垂很小,打個掛耳環的孔都困難,亞裏紗的耳垂則很大。不過,她的大耳垂跟本間敦誌的形狀完全不一樣,跟照片上:武內利晴的耳垂卻是一模一樣的。


  武內大概也注意到了。所以,三年前武內給雪繪打電話時問過這樣一句話:


  “亞裏紗是我的女兒吧?”


  冰箱門關上了。亞裏紗拿著一瓶可樂走回她自己的房間時,瞥了森隆弘一眼,留下輕微的腳步聲,消失在旁邊的房間裏。


  誘餌……


  刑偵二班的楠見班長這樣稱呼亞裏紗。楠見那張蒼白的臉閃現在森隆弘眼前,讓他感到一陣惡心。“第一時效”已經成立了,楠見今天也沒在這裏露麵。楠見的外號叫“冷血”,以前當過治安刑警。他從來不告訴部下自己在哪裏,當了二班的班長以後,就更不可能了。


  天邊出現了魚肚白。


  “霞光公寓”104室裏,隻有三套被褥和10個人的手提包。104室以前沒有住戶,半個月以前,刑偵一課租借過來,把重案二組——通稱二班——塞了進來。隔開一戶就是本間母女住的102室,刑警們前往102室不是走大門,而是走朝著鍍金工廠圍牆開的後窗戶。


  森隆弘迅速脫掉襯衣和褲子,在靠牆的被褥上躺下。他得趕緊睡一覺,3個小時以後還要跟蹤去上學的亞裏紗。既然武內利晴認為亞裏紗是他的女兒,就很難說不悄悄來看她。


  本來森隆弘現在應該跟一班的同事們在高音町偵破一起女職員被殺事件。雖說到這邊來隻能充當支援二班的角色,心裏有些不舒服,但森隆弘絕非對這起“出租車司機被殺事件”不感興趣。


  森隆弘跟這起案件有著不淺的淵源,15年前他就支援過這起案件的偵破。那時候他剛從派出所調到一個警察署的刑偵課,接到報警之後,他立刻跟老刑警們一起趕到現場展開調査,出人意料地立了一功。車廂上寫著“武內電器”字樣的小卡車在一家彈子房的停車場裏被發現,森隆弘在那家彈子房和當時本間夫婦租的房子之間的一個兒童公園裏,遇到一個目擊者。目擊者稱,他看見一個男人在公園的自來水管前衝洗滿是血汙的手。


  剛當上刑警就嶄露頭腳的,森隆弘是非常幸運的。如果沒有立那一功,後來還真不一定能調到縣警察本部來——已經是一名老資格的刑警了,森隆弘還經常這樣想。


  15年前,為年輕的刑警森隆弘開辟了成功之路的就是這起“出租車司機被殺事件”。遺憾的是當時並沒有抓住凶手。武內利晴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對父母說了聲“我去趟東京”,就再也沒有回來。如果當時的刑偵一課能想到武內利晴出國了,就一定能在他回國的時候在機場逮捕他。


  “喂,大森。”旁邊有人叫了森隆弘一聲,是比他早躺下來的二班刑警宮島。宮島負責跟蹤在附近的超市當收銀員的本間雪繪。


  “有事嗎?”森隆弘一邊往自己的肚子上蓋毛巾被一邊問道。


  “武內利晴不來電話,是不是那小子知道出國期間時效中斷啊?”?

  “還說不好,要打也得天亮以後了。”


  “你怎麽看?你認為他知不知道啊?”


  森隆弘考慮了幾秒鍾,答道:“知道和不知道的比例各占一半吧。”


  武內高中畢業以後就在父親幵的電器商店上班了,雖說沒有學習法律的機會,但在森隆弘本人的記憶中,不止一次地在電視劇裏見過刑警利用時效中斷抓住凶手的場麵。


  “也不知道本間太太是怎樣一種心情……”宮島自言自語地說。


  森隆弘也正在想這個問題。


  15年前,雪繪從醫生那裏知道自己懷孕之後,一時精神錯亂了。是丈夫的孩子,還是……雪繪哭喊著:“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呀!”她在自我譴責。丈夫被殺,懷上了誰的孩子也不知道,這都是因為自己不注意,讓武內鑽了空子,說嚴重一點,是自己引誘了武內。當時,她的精神狀態到了需要看心理醫生的地步。據說她接受過30多次心理輔導。


  雪繪最終決定把孩子生下來,這肯定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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