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在這種情況下,說村田和彥犯有屍體遺棄罪,我是不好否定的。不過,他是受了康子的騙的,她沒有把殺人的實際經過全部告訴他。在這樣的條件下,殺人事後夥犯的罪名是不能成立的,這是法律常識問題。


  “弄清了第一次事件的真相以後,第二次殺人及屍體遺棄,他們倆誰的嫌疑大,不是不言而喻了嗎?


  “東條康子一方麵和津川廣基分擔了殺人的罪,又和村田和彥分擔了屍體遺棄罪;另一方麵,還要扮演一個被魔鬼奪走了丈夾生命的悲痛的遺孀的角色。不管她具有多麽出色的演員素質,在這一個月裏頭,那種消耗心血的戲也夠她演的了。她疲勞到了極點,被迫到了發狂、自殺、自首的十字路口,是不奇怪的。


  “津川廣基有一個比村田和彥有利的條件,他可以戚親的身分,出入於東條家,以觀察康子動靜。在萬一康子去自首的時候,殺人的夥犯和屍體遺棄的夥犯哪一個更危險,這是連中學生都能分辨清楚的問題。


  “這樣說來,他們在有樂町的茶館相遇,也絕非偶然了,或是津川廣基最初就安排好的一幕,或是他跟蹤康子而遭遇到的一個場麵。我認為是前者,即使是後者,也沒有理由把全部事實推翻。


  “在同案夥犯快要垮下來的時候,想把夥犯幹掉來保護自己安全的例子,是屢見不鮮的。何況今天這個案子,還有一千萬元錢的得失糾纏在一起呢!


  “這個犯人,可能一邊在和康子進行最後一次的**,一邊在冷酷無情地繼續考慮他如何殺死她的方法。恰好犯人又知道村田和彥這個人物的存在。——不僅容易把殺人的嫌疑嫁禍於他;而且他是一個在某種情況下決心自己主動去承擔殺人罪責的人。


  “把康子除掉,而且用和村田和彥處理東條憲司屍體同樣的辦法處理康子的屍體。這當然是一種危險的賭注。但是,這種心理,在曾經一度犯罪而末被逮捕的罪犯身上,是常有的。


  “那天夜裏**的地點在哪裏,用誰的汽車運的屍體,象這類問題,很遺憾,靠我的力量是無法調查清楚的。但是,關於第二次事件,除了津川廣基的證言之外,再沒有任何足以向村田和彥問罪的證據了。


  “村田和彥叫嚷‘說是我殺的?!’恐怕是事實。但是,在他說這所以前,津川廣基說了些什麽,有誰知道呢?

  “知道這一點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犯有偽證罪的犯人津川廣基,另一個就是由於心理受到猛烈衝擊而陷入呆然若失狀態的村田和彥。


  “當然,在普通情況下,證人的話比被告的話分量要重,但是象目前這種例外中的例外,二者的比重,恐怕要顛倒過來。至少。東條康子是被村田和彥殺害的證據,是完全不存在的。成為問題的那個打火機,津川廣基曾經有過弄到手的機會,恐怕是不需要證明的事實吧。


  “根據上述理由,我認為:關於第一、第三,第四這三個訴因,被告是無罪的;關於第二個訴因,希望體諒被告當時的心情,予以寬大處理。


  “就此結束我的最後辯論。”


  百穀律師說完,靜靜地坐下。整個法庭,鴉雀無聲。


  村田和彥又走到審判長的麵前。


  “被告人最後還有什麽想說的話嗎?”審判長的語調,比以前溫和多了。


  “我想說的話,百穀先生全都替我說了。我隻想說一句話:難道女人全都是這樣的嗎?!”


  法庭裏繼續保持沉默狀態。說這句並不期待回答的問話,是從村田和彥心靈的傷口迸發出來的,是誰也不會懷疑的。


  又過了兩個星期以後,七月十五日進行宣判。


  “判處被告徒刑三年,但……”吉田審判長將宣判書的正文念到這裏的時候,記者團喧嚷起來。


  這裏的“但”字下邊就是“緩期執行”。這是近似無罪的判決。


  吉田審判長向我們這邊瞟了一眼。


  “但緩期五年執行。”


  記者們都跳了起來。證人台上的村田和彥,驀然間晃動了一下身體。


  百穀律師哭了,我看見他的眼睛裏閃著淚光。旁聽席上的百穀明子,也在用手帕擦著眼淚。他們夫妻兩人的努力,終於結出了果實……宣讀判決理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進入我的耳中。我閉著濕潤了的眼睛,一幕一幕地回憶著開庭審判以來的場景。


  “關於訴因第一、東條憲司的殺害和訴因第三、第四、東條康子的殺害又屍體遺棄,認定被告無罪……“關於訴因第二、東條憲司的屍體遺棄,適用刑法第一九〇條……“但是,根據刑法第六六條的規定,酌情……”我暗裏注視首檢察官的側臉,發現他的臉上,好象泛起了微微的笑容。


  這一判決,對他來說,的確並不意外。不,他自己內心,好象在對這一結果感到高興。


  “不管我在法庭上對被告怎樣嚴厲,但在被告獲得自由以後,在馬路上相遇時,我還是願意笑臉相迎的。我也並不是妖魔鬼怪呀!”這時我想起了天野檢察官到任之初說過的這段話。


  這位檢察官忠實地完成了他的職責,這是沒有疑問的。現在連村田和彥本人,對這位檢察官大概也沒有任何怨恨的情緒……


  審判長宣讀完判決理由以後,用一雙大象般的眼睛盯視著村田和彥。


  “被告對這個判決如有不服,可於十四天內向東京高等法院提出上訴。屆時可與辯護律師商量,辦理法定的手續。”


  “謝謝,謝謝了!”


  三位法官麵部表情都很爽朗,他們對這一判決一定也感到驕傲和喜悅。


  沒等閉庭,我就先一步離開了法庭來到走廊。塚田允行為了和報社聯係,早就走了。現在,新聞記者的當務之急,是抓住百穀律師聽他談談感想。


  “太太,恭喜了!”我對在後邊出來的百穀明子說。


  “謝謝,全靠大家的力量。”明子站在右邊的門前又在用手帕擦眼淚。


  天野檢察官首先走了出來,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心情非常愉快。滿臉微笑地撥開人群順著走廊緩步出去。但是,我們沒有一個人想去追趕他。


  幾分鍾以後,百穀泉一郎走了出來。要不是在法庭,這一瞬間一定是鎂光齊放。但是,在法院裏原則上是禁止拍照的。


  “你……”首先說話的是百穀明子。


  要是在外國,按著一定是擁抱、接吻的場麵。


  我這樣想著,屏息無語。本來是毫不客氣的記者們,也沒有一個說話的。


  在泉—郎的眼睛裏,好象別的人他一個也沒有看見。


  “珮麗,是你的功勞呀!”他低聲細語地說。


  “先生,恭喜,恭喜!”


  “請您談談感想吧!”


  這是同時暴發出來的各報社記者的聲音。我雖然站在最前麵,但還是沒有作聲。


  這時,我在想“珮麗”這個詞是什麽意思。當然,這一定是泉一郎私下裏對明子的愛稱。現在,百穀律師當然比我們更加興奮,簡直到了忘我的境地。因此,在他見到明子的時候,就暴露了這個秘密。


  我忽然想起有一個電影的片名就叫《珮麗》,是美國迪斯尼的一部以鬆鼠為主人公的生態影片。


  片刻之後,我好不容易從我掌握的貧乏的法語詞匯中想起了這個單詞。


  女妖、仙女——就是這個單詞的意義。這也許就是百穀律師對村田和彥悲痛告白的直率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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