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現在回憶起當時自己的心情,有什麽感想呢?”


  “我覺得當時是一片真情,至少我是這樣……”


  “一度邂逅相遇,也許純屬偶然,但後來又相會數次,是誰主動相約的呢?”


  “不好說是誰主動,互相都說——下次什麽時候再見麵呢?”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她是有夫之婦的呢?”


  “第一次見麵那天,詢問她的身世時知道的。我們分別以後,已經相隔十五年了。即使過去我們有過婚約,對她的變心我也沒有恨她的理由,何況我們根本就發有過婚約呢。”


  “那麽,你們發生關係,是被告誘惑對方的嗎?”


  “假若是強奸的話,我就得負全部責任。或者對方若是自己沒有過性生活體驗的處女的話,話也可另當別論。可是對方是一個洞知其中一切的已婚婦女,恐怕不能說全部責任都在我一個人身上吧。”


  從另一意義上說,村田和彥好象是在氣得發抖——但從他說出這樣反擊的話,可以想見這個被告不是懾於死刑的命運而在戰栗。


  “那麽,被告是說康子對你表示過使人一沾她就要陷進去的媚態嗎?”


  “對您這樣的用詞雖然不能完全同意,但從客觀效果來看,也可以說是這樣。”


  “那麽,被告怎麽知道她有那種意思呢?”


  “在我們第二次見麵的時候,康子又把我十五年前贈送給她的瑪瑙衣帶簽子帶在身上了。當然,這是我當時能買得起的東西,值不了多少錢,和她現在穿的衣服反而是不相稱的。這點東西她竟然保存了十五年,而且在和我重逢的今天,又把它帶在身上,我從這裏感到了一個女人的愛情。”


  “你說你們發生關係,不好說是誰誘惑誰,那麽最初是在什麽地方呢?”


  “在千馬太穀的‘若葉莊’旅館。”


  “當然,在通奸罪已經廢止的情況下,你們的這種行為,並不觸犯刑律,但是和有夫之婦發生肉體關係,被告精神上沒有一種罪惡感嗎?”


  “多少有這種感覺,但在現實的喜悅麵前,那種罪惡感就被衝到一邊去了。”


  “是為了肉休的喜悅嗎?”


  “不僅是肉體的,也有精神的。”


  “康子死後,在她的遺物中,發現了好幾封被告寫給她的情書,現在已作為物證交上去了,其中有這樣兩首詩:‘愛戀他人之妻的悲愁,若能為稱所體察,哪怕叫我罪人,我也欣喜若狂。’‘我的內心深處,藏著難言秘密,舍身而戀的本性,隻能對你傾訴。’這詩是被告寫的作品嗎?”


  “是從島崎藤村的詩集中摘引下來的。我覺得這詩最能表達我當時的心情,所以就抄錄在信裏邊了。”


  “你們那種關係,一直繼續到下半年,一個星期相會兩三次,而且在一起摟著睡吧?”


  “是的……”


  “假若是那樣相愛,你們沒有想雙方都清算一下自己過去的結婚生活而正式結婚嗎?”


  “我是想這樣做的,康子也說想這樣做,隻是在這半年當中時機還沒有成熟。”


  “被告在十一月和內妻注②順子開始過分居生活,就是采取的第一個步驟嗎?”


  “我已經產生‘往者不可追’的心情,不能說在內心深處沒有過這是一個機會的想法,但是導致我們分居的直接原因,是與我和康子的戀愛沒任何直接關係的。順子對我們的戀愛關係也許已經有所察覺,但一直沒有表麵化。”


  “你和順子的結婚生活,持續了幾年?”


  “從我回到東京的一九五〇年開始,大約有四年了。”


  “在這期間,你們的夫妻生活還算圓滿吧?”


  “是的。”


  “突然出現這樣的破局,是什麽原因呢?你們的戀愛若不成為問題,那麽什麽問題是直接原因呢?”


  “這個我現在不想說。”


  我想,他是在行使沉默權。即便是與本案無關的問題,被告若是執意拒絕回答的話,檢察官和法官是不能強迫他作出回答的。


  但是,他采取這種態度,決不會使審判變得對他有利。這時我看到三位法官都微微皺了皺眉頭。


  “那麽,今年一月十六日第一次事件發生的時候,被告采取了什麽行動?”


  “那天晚上我一直呆在家裏,在畫行情曲線表。到了半夜十二點左右,康子掛來了電話。”


  “在十二點以前,被告一直是一個人在家裏嗎?沒有人能證明你當時不在現場吧?”


  “沒有。”


  “康子的電話是什麽內容呢?”


  “她的聲音完全變了,沙啞得簡直不象是康子平時的聲音。她說:‘我馬上想看到你,這裏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你馬上開著自用車來一下好嗎?’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她也不回答我,她隻是哀求我什麽也不要問了,叫我馬上就去。我也不放心起來,馬上準備了一下就開著車去了。”


  “東條家的住址你知道嗎?”


  “雖熱沒有進去過,但地址是知道的。”


  “當時你知道東條預定在哪天出差嗎?”


  “在前一天的中午聽康子說過。”


  “那麽,被告到東條家以後情況怎樣?”


  “到門口迎接我的康子臉色刷白,她什麽也不說,拉著我的胳膊就往裏走,一直把我拉到裏屋去了,一進屋就看到東條的屍體躺在那裏。”


  “在他生前,你沒見過他嗎?”


  “沒見過。”


  “那時,被告怎麽樣了?”


  “我想我一定也變得臉色刷白,記得當時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但是過了一會兒,我恢複了平靜,問道:‘怎麽啦?怎麽死的呀?’奇怪是覺得有點奇怪,不過當時我還以為是腦溢血或心髒麻痹忽然發作而突然死去的呢。”


  “康子是怎樣回答你的呢?”


  “她死盯住我的跟睛看著我,她那可怕的眼神,真使我有點毛骨悚然。過了一會兒,她開口說道:‘殺死的,是我殺死的。’”


  “被告當時是什麽感覺呢?”


  “當時眼前一下變得模糊起來,好象是一片雲霧,各種胡思亂想掠過心頭,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康子當時怎麽樣?”


  “她一直沉默不語。也許是為了使興奮鎮定下來,她把威土忌酒注入杯中一飲而驚—雖然她平時在我眼前從來沒喝過酒——把酒杯遞給了我,喃喃地說了聲‘永別了’。


  我的頭腦清醒過來以後,喝了一杯酒,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這時康子怎麽說呢?”


  “叫我按著順序再現她當時的話,是不可能了,總之,她說過這樣的話:東條憲司不知在什麽時候覺察到了我們的關係,他好象是為了在現場抓住確鑿的證據,使了一個說坐夜車去大阪的計策,又偷偷地回來了。他大概推測到,他一出去旅行,康子一定會把我帶到他家裏來的。”


  “這真地隻是康子說的話,而不是事實本身嗎?”


  “康子確實是這樣說的。但事實本身不是這樣,我在家裏一直呆到半夜十二點。”


  “但是,什麽事物都有一個常識問題。說東條憲司覺察到被告和他妻子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於是以出差為口實,給他們以幽會的機會,然後再闖入現場,抓住確鑿的證據,這種心理在某種程度上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假如實際上他沒有發現被告在他家裏的話,恐怕不會發生致命的搏鬥吧。比如,他說明一下計劃變了,改在明天早晨坐飛機出發,不是就可以把自己的真正意圖掩蓋過去嗎?若是一般人,一定都會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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