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顧絨
顧絨睡的是唐鬱專用的病房。 夜深了。 她縮在幹淨的被子裏,沒有開冷氣也覺得冷似的,把頭和腳都蜷縮起來。 床頭亮著昏暗的燈,那光從被子外麵抹進來,覆在她的視網膜上,就像墜落時所見到的霓虹的光。 她把自己縮得更緊了。 腦海裏一片翻江倒海,每一條神經都在尖叫著叫她別想了。 可呼嘯的風聲還是不斷的往她的耳朵裏鑽,那種可怕的失重感也依舊殘留在身體上。 而她的眼前已經出現了陳舊猙獰的血跡,與城市盡頭的黑色落日。 她曾經那麽想知道的,從高處墜落時的感覺,她終於知道了。 可除了絕望和恐懼,別的什麽都沒有。 而最終會想到的那個名字,也隻會加重這種痛苦。 她會想到我嗎? 在墜落的過程中,她可曾想到過我呢?哪怕隻有半秒鍾,我可曾讓她感到痛苦和懊悔呢? 不會的吧? 能那麽毫不猶豫的在我麵前跳下去,她又如何會後悔?如何會想到我? 而就算會,也沒有用啊。 畢竟樓下可沒有軟墊接著她。 她死得那麽幹脆,就算有痛苦和恐懼,也隻是幾秒鍾的事而已。 顧絨以為自己想笑,冷酷的冷漠的笑。 可她卻嚐到了自己的眼淚。 她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眼淚已經把整張臉都淋濕了。 她徹底怔住了。 半晌後從床上爬起來,坐在昏黃的燈光裏發呆。 眼淚一刻都沒有停止過,從她的眼眶裏不斷的流淌出來,甚至在下巴上匯聚成水珠,沾濕了鎖骨和淩亂的衣領。 “我在幹嘛啊?” 她自言自語的擦了一下臉,又抹了一下眼睛。 然而這兩個動作之後,她就把腿蜷了起來,把臉埋進了掌心裏,靠在了膝蓋上。 “我在幹嘛啊?” 尾音終於顫抖起來,帶著一點微弱而克製的哭音。 “我和商夜可不一樣。” “我從來沒有拋棄過她。” “是她拋棄了我。” “我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我盡了我最大的努力。” “我很努力很努力了……我什麽都做了,是她放棄了我。” “我和商夜是不一樣的。” 她把臉埋進胳膊裏,聲音甕聲甕氣,連哭腔都發著狠般壓抑而倔強。 昏暗的燈照著她單薄的影子,肩膀微微顫抖,沉默時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好像這顫抖不是哭出來的。 夜晚漫長而寧靜。 她埋在自己的胳膊裏,在頭昏腦漲的黑暗中聽見思緒不斷旋轉碰撞的聲音。 她想要腦袋恢複一片空白,可還有另外不受控製的力量讓她不斷的思考著、思考著。 這些念頭與她想要停止思考的命令不斷纏繞相撞,把大腦攪得一團混亂,最終卻還是有那麽一些字句掙紮著浮現上來。 【你會害怕嗎?】 【你也絕望嗎?】 【哪怕隻有半秒鍾,你是不是很痛呢?】 顧絨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用力到指骨泛白,連遲鈍的神經也能感受到頭皮上傳來的疼痛。 像是一場與自己的沉默較量。 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可無論是不斷滴落的眼淚,還是用力按在頭上的手指,看起來都那麽歇斯底裏,那麽沉重而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