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絕望到無法悲傷
周正領著南希回到工廠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
他剛推開工廠的大門,日光燈的燈光就順著門縫露了出來。
還有人在工作?周正有點兒好奇。
奧利弗拉起來的這個工作小組裏的人都是拿錢辦事,常常是到了時間就下班。而奧利弗因為他老媽的要求,一般不會在這個地方過夜。
所以平常都是周正一個人晚上待在這個地方。
今天是怎麽回事兒?這又是突然轉性想起來加班了。
周正推門走進去,就看見奧利弗埋頭在成堆的文件裏,還在和工作較著勁。但令人吃驚的是,費莉希蒂也在這裏。
如果沒記錯,他們兩個將來還會有一段情,雖然有點狗血,但最後的結果也還不錯。
周正在心裏小小八卦了一番,然後招呼著南希坐下。
與此同時,周正的動靜也引起了奧利弗和費莉希蒂的注意。
奧利弗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抬頭看了看周正,又看了看風塵氣很重的南希,心理先是吃驚,周正竟然會帶一個妓*女回來。
但看著周正並沒有避諱他們,還招待那個妓*女坐下。奧利弗意識到這恐怕周正在搞他那個什麽調查當中的一環。
意識到這一點,奧利弗就低下腦袋又去忙他的工作。
費莉希蒂雖然和周正共事了一個多星期,但因為在工作期間的周正總是一副嚴厲的樣子,兩個人並不熟悉。所以她很懷疑周正到底是想幹什麽。
但看著奧利弗這個老板都對周正的行為沒什麽意見,她這個做員工的也就不好先跳出來說什麽。
而南希則是戰戰兢兢,察言觀色是每一個底層人必備的技能,所以一進來她就認出了奧利弗這個星城最近最出名的人。
但這個“熟悉的人”並沒有給南希帶來多少安全感,作為生活在星城社會最底層的一員,奧利弗這個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對她來說有著一種不可企及的遙遠感。
尤其是剛剛奧利弗那匆匆一瞥中隱藏著一種看不起。
盡管這一點連他自己並沒有注意到,但混跡街頭已久的南希卻敏感的察覺到了這種傲慢。
有時候,貧和富的差距要遠遠超過世界上一切的隔閡。
為此,南希寧願靠近周正這個變幻不定的外鄉人,也不像麵對奧利弗這個有錢的“同鄉”。
最起碼周正還把她當成是個人!
周正注意到了南希目光和表情的變化,再看看盯著著自己這邊不放的費莉希蒂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什麽。
周正又怒又無奈,自己身邊的奧利弗雖然也蹲了幾年監獄,學會了反思。
可這樣的衝擊遠不如原著裏那樣經過了大量磨難的那個綠箭俠更明白人間疾苦,從小接受的精英主義教育讓他在麵對地位比自己低的人的時候,總是會無意間流出那種憐憫的傲慢。
周正幾次向他說明,希望他能改正,但積習難改,收效甚微。
“不用在乎他們,”周正隔在南溪和奧利弗之間:“是我要問你問題,不是他,你放鬆點兒就行。”
周正一邊安慰南希,一邊給她倒了水。怕工廠裏太冷,還給她拿來一條毯子。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南希總算擺脫了那種緊張的狀態,頭腦也恢複了清醒,意識到周正先前的凶狠是在詐她。
意識到自己遭了騙,南希沒有哭也沒有鬧,她裹在毯子裏,雙手拿著周正倒的熱水,抽抽鼻子問:“我答應回答你的問題。但你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沒問題,這個簡單。”周正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她,還幫她糾正了幾次發音。
南希點點頭:“我準備好了,你問吧!”
周正掏出自己的筆和本,重複了他問過的問題。
南希統統做了答複。
周正和先前的答案作對比,發現兩者並沒有什麽大的出入。他心裏暗呼一口氣,高興自己沒有白費這麽大的功夫,總算是得到了一個可信的調查來源。
平複了一下心情,周正開始深入:“你能說說你的工作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南希忍不住看向周正,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出那種嘲諷神情,但最終她看到這這有一張像石頭一樣冷酷的臉。
南希的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回答說:“我們都是按天算的,每天賺的錢都要向領頭的媽媽繳納一定的份額。有多有少,看她的心情。”
看來古今中外的掮客都一個樣子啊!
周正忍不住把這個情況和自己曾在書裏看過的些舊社會的場景作比較。
掮客作為中間商,利用手上的信息、人脈等等,向上媚迎,向下壓榨,不事勞動就能很大的利潤。
當一個實力或者組織不能把完全掌控自己的勢力,但又要把自己的意誌貫徹到底層時,自然就會滋生這樣的空間。
但同時也會帶來一個問題就是,掮客無法獨立存在,他必須依附於某一個勢力,否則就會變得一文不值。
於是周正又問道:“那你的媽媽是屬於哪一個黑幫的。”
“磚牆。”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周正沒有說話,南希苦笑著說:“我們這些在磚牆庇護下的姑娘還算是好的,隻要交錢就能好好生活下去。而其他黑幫手下的姑娘,就……唉!”
南希沒有明說,但周正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那些人會是個什麽樣子的生活情況。
同時,周正也為南希的話而心驚,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社會,才會讓生活這當中的人覺得出賣身體才能存活,是在好好生活呢?
實景就在眼前,一向自認為冷漠周正心裏的怒火也壓抑不住的竄了起來,整張臉也變得陰沉可怕。
但他還沒有忘記自己要幹什麽,深出一口氣之後繼續問:“我知道你不想回憶自己的過去,但我還是要問。你為什麽會走上這樣一條路?”
南希的臉色變得很不自然,近乎淒苦的笑著回答周正的問題說:“我父親過去是個鋼鐵工人,一輩子都在星城的鋼鐵廠裏工作。但90年代,星城所有的公司開始大量的關廠。我父親眼見賴以生計的工作突然沒了,原公司還不願意負擔下崗的補貼。家裏的生活一下沒了支撐,但一家人還要生活,所以我就幹了這行。”
南希幾乎是昂著脖子說出的這段話,她不願意讓別人可憐她。
可麵對周正這個幾乎是唯一願意平等對待自己的人,南希還是忍不住說:“我常常想,如果沒有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我現在會是個什麽樣子?”
周正明白南希想說的是什麽。
他看著女人那張布滿愁苦的臉,想的是安慰,但話到嘴邊卻又不忍欺騙:“過去是不可更改的,人能把握的隻有現在和未來。”
南希一下子泄了氣,她並沒有傷心或者失望,因為這種情緒早被過去十年多的時間消磨的一幹二淨。
“你的問題問完了沒有?”
“完了。”周正看著南希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實在不忍。
但南希對周正沒有任何情緒,她起身禮貌告別道:“那我要離開了!”
周正沒有攔,隻是默默地送走了這個可憐人,站在門口看著夜晚黑暗完全吞噬了南希的背影,他才深深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