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幺媽的心思
王幺媽的稀罕物讓她記憶猶新。
她還記得小的時候，是四五月份吧，幺媽拿著一把蒜苔興衝衝地找到家裏來，對媽媽說：“朱師娘，朱師娘，我家的蒜苗子出蒜苔了，這可是個稀罕物，你家拿去嚐嚐鮮吧。”
以前哪裏等到出蒜苔喲，蒜還沒長大就已經拔來吃了，也就是朱霞爸爸多了句嘴：幺嫂子，你家蒜苗長得好，可以等到出蒜苔哈。
這不，蒜苔來了。
媽媽推辭道：“不了，你留著自己吃吧…”
幺媽：“我們……我們不喜歡吃這個……吃不慣，我想你們大城市的人才吃得慣……”
媽媽還要推辭，爸爸從屋裏走出來說道：“幺嫂子，蒜苔我們要了，回頭我喊大兄弟他們去抓幾條黃鱔來炒起，嚐個鮮…”
幺媽：“對頭，對頭，還是你們城裏人懂得吃，曉得怎麽做菜…”
見媽媽還要說什麽，爸爸衝她搖搖頭。
朱霞眼尖，看到爸爸一手接過蒜苔，一手把一張毛票塞到幺媽手裏。
幺媽：“……嘿嘿……不好意思，小見了哈，本來是送給你們嚐嚐鮮的，你看，朱先生你還硬要給錢……”
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張毛票緊緊地捏在手裏。
爸爸：“應該的，種點稀罕物也不容易。看來我還是有口福的……”
“你們都是有福之人，有口福，有口福……那我先回去了哈，朱先生，朱師娘，以後要吃啥子，盡管到我菜園子裏來摘哈……”
等幺媽走了，媽媽嘀咕道：“虛情假意，這不是強賣給我們嗎？要賣錢不曉得拿到集市上去賣，巴巴地拿到我這裏來。都曉得我們家是掙工資的，有現錢給，算盤打得叮當響……”
爸爸：“你懂什麽？要過幾天才趕集，等到那時候蒜苔都老了，還賣給誰呀？
還有，為著一把蒜苔跑一趟鄉裏，幾十裏路來回耽誤一天功夫不劃算呀，又不是很多的蒜苔，所以他們才就近推銷給我們呀。
他們認為在這青峰村，也就我們家吃得起蒜苔，而且我們不會白吃，會給錢的，所以，他們有點小心思也不足為奇。”
“我不懂？蒜苔是好吃，但是必須得有油有肉才好吃。我當然知道他們不是吃不起是舍不得吃。你倒是大方，吃得起哈，錢就這麽給出去了，以後還過不過日子了？我們家也不富裕。”
爸爸：“行了，我知道你想說地主家也沒餘糧啊。”
媽媽被逗笑了：“你曉得就好……開門七件事哪樣不要錢？我們家在這裏既沒有田，也沒有地，就連住的都是堂叔家裏屋子，說是寄人籬下也不為過……現在就靠我們倆的生活費……已經捉襟見肘了，還要打腫臉充胖子麽？”
爸爸：“好了，好嘞，鄉裏鄉親的，人家幺嫂子也是看得起我們，才巴巴地把蒜苔送來……
媽媽：“是看得起我們的錢吧？”
爸爸歎口氣：“知道何必說穿呢。我們再不富裕，也比村裏人好吧？能幫就幫吧！一頓蒜苔我還是請得起的，大不了我下個月的煙錢不用了。”
媽媽：“你說的啊，最好是徹底不抽。”
“徹底不行，減量可以……”
爸爸跟媽媽討價還價。
後來大堂叔帶著二堂叔去田裏抓了鱔魚，媽媽做了鱔魚炒蒜苔，幾個人把一盆菜吃得幹幹淨淨，連湯湯都不剩一滴。
為此媽媽念叨了好久，那可是耗費掉了全家一個星期的油啊。
而朱霞的記憶中那是吃過最好的鱔魚炒蒜苔，沒有之一。
現在想來，那時大家都困難，特別是村民們，自己種點菜或者養點雞鴨下的蛋都舍不得吃，都要拿去換點鹽巴錢……
唉，一個字都是窮呀。
所以一個個都把自己的東西看到賊緊。一個個又都賊精精的。
朱霞還記得那天爸爸念了一首詩給她聽。
昨日入城市，
歸來淚滿巾。
遍身羅綺者，
不是養蠶人。
————
————
今天雖然幺媽說了好幾次菜園子裏的菜隨便砍，朱霞也開玩笑說要她貢獻，但是她打定主意，等下還是要給幺媽錢。
兩人砍完菜，背著背簍來到小賣部。
小賣部從外觀看和以前的代銷店沒什麽兩樣，不同的是售貨員已經不是當年的長辮子姐姐而是短頭發的大嬸了，也就是王主任的老婆李金鳳。平時隻有她一個人看店，忙的時候才找人幫忙。
看樣子剛剛進了不少貨回來，正在忙著清理上架呢，小賣部裏麵的貨物也比當年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儼然一個小超市。
看見朱霞進來，王進發老婆李金鳳停下來招呼，“朱老師，快進來，來買東西呀？需要什麽你慢慢挑，我這沒有的，你告訴我隔天我去鎮上給你捎帶回來。”
朱霞：“大姐，今晚借你家的鍋灶多煮點飯，肖書記請客……嗯……王校長和肖書記沒下來說嗎？”
李金鳳：“沒有呀，就看見肖書記的車開上學校去了，沒見下來說呀？好，多少人吃飯，我這就去準備。”
李金鳳放下手裏的商品，準備去廚房。
朱霞：“恐怕有十幾號人吧，那些去幫忙推車修路的都要來，你家主任還跟他們在一起呢。
我請了幺媽來幫忙，我們把菜都砍回來了。”
李金鳳：“有你們幫忙就莫問題，走，去廚房，幺媽，你把菜背進來。”
說著就去把旁邊的那間房門打開。
廚房就在後麵，幺媽熟門熟路地帶著朱霞進去了。
外麵還有一個小天井，那裏有水井，還有石板搭建的洗台，洗什麽都方便。
朱霞和幺媽先打水把菜洗了。
李金鳳家裏的廚房很寬敞，東西也齊備，她不光是開著小賣部還兼搭著給學校的老師孩子蒸飯。
離家比較遠的孩子中午不回去吃飯，就自己帶了米糧過來，學校沒有煮飯的地方，中午在這裏蒸飯，湊合著吃一餐雜糧飯就鹹菜。
都是鄉裏鄉親的孩子。王進發這個村主任也不好意思收什麽錢，就讓各家自己帶柴火來，或者是有時候到小賣部來幫幫忙。
幺媽就經常下來幫忙燒火。
她可是王家的隔房幺媽，幫自家侄兒媳婦，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