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夠了
茶樓裡面最隱蔽的那一間,一壺粗茶正滾得好,秋氏將那壺提起來給春娥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春娥就著那杯子抿了一口,皺著眉說了一聲:「苦。」
「這個茶,本就叫作苦丁,清心敗火的。」秋氏道。
「宮裡傳出話來了,齊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掉了,叫太醫左右查了,硬是沒有查出什麼來,你的人當真可靠嗎?」春娥問道。
秋氏的眼眸一動:「齊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會無緣無故地掉,您覺得還會是因為別的原由嗎?」
春娥皺了眉:「按你說的,那這事兒早就該引到她們身上去了啊?怎麼到了這把功夫,他們還是坐得四平八穩的?」
秋氏沉吟了一會兒:「難不成是當時送進去的香料剛好燒完了?這才叫沒了證物?」
春娥嘆了一口氣:「前個我入宮去見我姑母,閑聊時還說起這個事兒,我姑母是個小心的,當時就暗示我不要多問,直到身邊的下人們全都退下去了,她才與我說起,齊娘娘的事兒宮裡都按著不叫往外說,陛下也只叫太醫們暗地裡查,現在別說這香爐里的香灰,飯菜里的剩渣子就連那平日里用的所有衣物都給拆開了看,確是沒有找到一分痕迹來,如今陛下是疑心這齊妃娘娘自己身子不行,護不住孩子這才使勁鬧呢。我一聽這個話也就不敢多問,按你說的,你的人若是已經動了手腳,怎麼著也不可能查不到他們身上去啊。」
秋氏想了想道:「但凡是去查爐子里的香灰的事兒,定然是因為這香料已經被使完了,何況當時我放進去的那個人向來小心得很,每次只敢往裡面加入一點點那個東西,這都燒成灰了,還能驗出個多少來?昨個剛聽說,她們又在往宮裡補貨呢。我叫那個人把那香料里的東西加得多一些,好驗一些,這一批貨一入宮,可不就有了證物了?」
李春娥就嘆了口氣:「行吧,那等那個人把貨送進去了,你就給我捎個信兒,別說,我還真是有點等不及了。」
李春娥隨手又灑了幾張銀票在桌子上,轉身出了門。
中午的陽光照得人身上發暖,春娥上了車子,叫個車夫趕著往門外走,轉過了街角,春娥信手把車簾挑開,看著一街兩旁的鋪子,春娥眯了眯眼睛,突然聽得不遠處的地方有個脆聲聲的女孩子在喊:「我要這個,表面撒的有黑芝麻的。」
順著那聲音看,只見芳官笑眯眯地從懷裡掏出錢來問那個小姑娘:「你還吃哪個?我再給你買。」
「停一下。」李春娥喚停了車子。
二丫歪著頭想了想:「我還想吃個紅果兒的,芳官哥哥,你吃什麼?」
芳官就笑:「你只管吃你的,我不吃這個,我怕倒了嗓。」
「倒了嗓子怕什麼?我回去采了黃菊花給你泡水喝。」
芳官就笑了:「行了,你自己吃吧,還想吃什麼?哥哥給你買。」
「那我就不要吃的了,我要個小人偶,你給我買嗎?」二丫又把眼睛看向一邊的攤子。
「小姑奶奶,只要你不給我提那個事兒,今兒個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買,成不成?」芳官笑著從懷裡掏出錢來,遞到二丫手裡「去吧,想要什麼自己挑去。」
「好咧。」二丫伸手接了錢,歡天喜地的就去買東西了「那我就多買個小花鼓了啊。」
芳官看著她的背影一邊搖頭一邊笑。
春娥默默地看著芳官,慢慢的嘴角浮起一絲笑來,對著那車夫說道:「走吧。」
車輪軋軋往前走動,芳官下意識地回了回頭看向那輛車子,莫名其妙地心神一動,下意識地想邁腿往前走兩步看看,卻被二丫一把扯了袖子:「芳哥哥,你快看,那兒還有小麵人兒呢。」
芳官哭笑不得:「啊喲,我的小姑奶奶,說好了一個糖葫蘆的,你這一下子就買了多少東西了?」
二丫嘟了嘴:「我都不學我娘管你要房子要車馬要僕役了,就要了這些個小東西,你還和我急啊?」
芳官趕快抽了手:「一碼歸一碼啊?我可沒有本事娶你,你可不許多想。」
「芳官……」
轉眼二丫的眼眶裡又含淚了,芳官趕快轉身:「喲,前面那個賣頭花兒的挺好,我去看看……」
「有頭花?唉,你等著我啊。」二丫一路小跑地追了過來。
張掌柜的把那些上好的香料都給擺在桌子上,瑣兒和青苹兩個分別都給仔細驗過了,這才沖著若夕點了點頭。
若夕沖著站在下面的眾位女子說道:「宮裡的公公如今傳出話來了,咱們前陣子內貢給宮裡的東西很是不錯,如今想要再定一些,這一回的數量比上回還要再多一些,時間也趕得緊,這樣以來就得勞動各位加加工了,現在這些香料都已經攤在這裡了。由瑣兒和青苹兩個領著你們仔細做,我再說一遍,這一回的活一定要趕得又快又好,改天從宮裡得了賞,咱們每個人都有分紅。現在時間不早了,你們趕快開工吧,爭取三日之內將這些香料全都做好了。」
眾人領了命,若夕不動聲色地退了出來,安心回府等消息。
三天之後一批香料完了工,一個名字也被報到了若夕的耳朵里。若夕其時正與張映雪相對坐著喝茶,聽了之後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找人盯緊她了嗎?」
瑣兒答道:「活兒一忙完姑娘們便各自散了,挨個都盯著回了各自的家,只有那個叫玉蘭的,徑自去了北城的一個巷子里,卻是不見了。」
若夕眉頭一聳,映雪趕快按了她的手:「這便是她了,你也不必著急,這樣的人都是有備而來,肯定在心裡防著的。」
若夕問道:「她不是說過她與她姑母和表哥住在一起嗎?」
「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不過小姐您放心,我們一直叫人在她走丟的那附近盯著呢,仔細尋訪,相信她也逃不掉。」
張映雪看了看若夕:「定元也帶人過去了。放心吧,這裡是京城,她一個外鄉人,走不了的。」
若夕苦笑一聲:「這一回的事情真是兇險的很,若是真的牽連到我們,就連當初為我們努力鋪路的你和定元都會受了牽連,到現在我想起來都有后怕。」
張映雪也嘆了口氣:「當初我就說過,不是至親的交情我和定元才不攬這個事兒呢,既然如今事兒已經出來了,那我們就把這個幕後黑手給抓出來,直接給絕了後患便好。」
說到這裡張映雪又看著若夕笑道:「這回還真是生死至交的朋友,一個繩子上的螞蚱了。」
若夕輕輕地握住了映雪的手:「映雪,能交上你這麼個朋友,真是我的幸運。」
庵堂裡面燈火如豆,秋氏低著頭給劉水生補著一件舊衣。
「你也是,非得穿這一件嗎?如今咱們手裡有錢,你幾時空了去街上買一件新的不就好了?」秋氏忍不住抱怨。
劉水生笑道:「沒聽說過嗎?衣不如舊,人不如新。」
秋氏看了他一眼:「喲,這是惦記著新人了?」
劉水生抬頭看她:「秋兒,跟我走吧,你已經把事情做到了這一步了,結局如何看他們的造化就好,你如今也有了錢,出了京城咱們隨便找個地方便能安身。」
秋氏放下手裡的衣服,盯著眼前的燈火:「不親眼看著她血淋淋地站在我面前,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看著她與她的兒子一起死在我的面前才行。」
劉生水皺了眉:「秋兒,你這又何必啊!你過好你自己的日子行不行?」
「我還有好日子過嗎?」秋氏把手裡的衣服一甩「我好好的日子被毀了,好好的三品大員夫人做不得了,現在就連我那個從小寵到大的親生女兒都不待見我,這便是我的好日子?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不是拜那個死丫頭所為?」
劉水生不耐煩地把個酒瓶子對著自己的嘴角抿了一大口,緊緊地皺了眉,這麼久了,秋氏總是念念不忘著舊日的仇恨,聽得他也早就煩了。
秋氏站起來冷聲看向窗外:「如今,我的富貴榮華全都毀了,她呢?倒是坐定了世子正妃的位子,有男人有孩子,日子過得比誰都好?我呢?憑什麼我就得這麼過?」
「秋兒,你……」
劉水生還沒有開口,已經被秋氏一口打斷:「我怎麼了?你說我怎麼了?你說這一切難道我就不該一一討回來?你現在叫我離開?我憑什麼離開?你說我看不見她血淋淋的慘死,我憑什麼離開?」
秋氏的眼睛里噴著火,咄咄逼人地喊叫起來,叫劉水生心裡的煩燥更甚。
「哼,那個李春娥,她就是個笨蛋,一開始我就告訴過她,杜若夕不是個東西,她是個正妻她左右是可以拿死她的,可是她就是不知道下手,唉,這個女人,蠢得那麼狠,只知道處處藏著自己,這下可好,這下可好,她的一切都被那女人奪了去,害得一切還得叫我出手,她……」
「夠了!」劉水生忍無可忍地把手裡的酒瓶子往地上一摔。
秋氏突然被他給震住,直愣愣地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