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獻藝
兵部的事情申時就已經忙完了,元泓坐著馬車回家,路過憶慈閣的時侯又想了一會兒,交待輕寒現在先回王府把芳官給接上一起去。
憶慈閣不是在正街上,門口也寬敞路也順,後面的院子又大,張映雪最喜歡帶著些名媛小少婦在這裡喝茶聊天,若夕有時侯會陪著她們聊上幾句,更多的時侯還是在前堂忙著照顧生意。
彼時元泓的馬車到鋪子前面的時侯,若夕正在二樓的窗口打理一盆小玉蘭,玉蘭花兒本不是這個季節該開的,只是這屋裡暖和,若夕刻意叫養了這一小盆,單取那花蕊中的一小抹清香細金花粉作引,佐香料用。隔著窗子卻見從靖王府的車上走下一名男子。身上穿著一件灰鼠皮裘,頭髮披著,頂上只簪了一根碧玉的頭簪,站在樓上也能看出這名男子容顏俊美得很,那兩道濃眉下一雙深遂桃花目再配得那厚重的雙睫,姿容艷麗得比那女子還要強上幾分。
打眼一看就知道這是誰了,不知道此時他來這裡做什麼。
若夕心下正自詫異,突然身後一雙手就摟了過來:「看什麼呢?」
「怎麼又是這般神出鬼沒的?」若夕一轉身就被他摟了個滿懷。
元泓今天穿的是件銀狐的皮裘,頭上配著一頂白玉冠,看上去更加英朗挺拔。若夕替他把那皮裘取下來掛在一旁,給他倒了杯熱茶遞過去。
他接了茶卻把她的手腕一捏又把人攬進了懷裡。
「傻丫頭,想我沒有?」他捏著她的下巴問她。
「大白天的就起膩?」她羞紅了臉頰看他。
「猜猜今天是誰叫我過來的?」他的眼神里浮出一絲得意。
「是誰啊?」她用一雙盈盈美目看著他,伸手撫上他的鬢。
「是娘,今天特地叫我過來的。」他抵著她的額頭甜笑「你猜她是為什麼叫我來?」
若夕斜著眼睛看了一下樓下,笑著嗔他:「裝斷袖把王妃給裝急了吧?你也是,玩笑歸玩笑,只是……」
想到這裡若夕又回頭看了窗外一眼:「那個芳官的眼神真是和個女子是一樣的,若是他真的對你有了心思,你這樣對人家可不好。」
元泓的嘴角輕輕勾了勾:「早先我聽說了他和六王爺的事情,知道他是個男兒的身子女兒的性子,本是心裡討厭他的。只是這一陣子他在王府里住著,我和大哥還有大嫂與他相處了一陣子,發現這個孩子倒也有不少好處。一來是真心喜歡戲,每日里都用心地在練著學著,閑下來也從來不與人扯閑事生是非。二來,他其實也是個本份孩子,知道感恩,常日里不管我和大哥如何護他,雅欣如何把他嬌慣著,也從來在府里沒有做過什麼沒規矩的事情。這樣的人,我們將來定然是要幫他謀個好出路去的。放心吧,他是個聰明人,有的事兒,他能看得明白。」
「當真嗎?」若夕還是有點不放心。
元泓又笑了,把她往懷裡狠狠地一摟:「傻丫頭,你還當真吃他的醋啊?」
若夕還來不及笑,又被他捉住嘴唇吻了起來。
樓下芳官進了鋪子里的大堂,立時引來不少賓客側目,平日里逛香料鋪子的多是些女客,芳官一個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出現在這裡,立時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夥計來招呼著,問想要買些什麼。
芳官如實說了,是要過年給府上的賓客隨禮用的,一定要些成色好的,包裝也體面的。夥計會意,自去取幾份上好的香料拿來給他看。
芳官是個細緻的人,拿著那香料左右看了,又比較了價格,這才不緊不慢地細細挑揀起來。
其時張映雪正和一眾少婦在後堂喝茶說話,忽見兩個小丫環說著笑著跑進來,嘴裡一個勁地嘀咕著:「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好看的人?竟然還是個男的?活活地亮瞎了咱們的眼睛。」
張映雪便隨口問這兩個小丫頭:「你們兩個可是在嘀咕什麼呢?」
兩個小丫頭便過來行了個禮道:「前堂來了個賓客,生得那般美的相貌,我們兩個過去看了,雖說是個男子,卻是比個女子還要好看呢。」
在坐的少婦聽了這話都有點奇怪,倒是張映雪想了一會兒,有點猜出來是誰了,便自站起來道:「各位姐妹先在這裡坐會兒,我出去給大家看看,該是什麼樣的美人兒能好看成這樣。」
張映雪進了大堂,一眼就看到芳官正在低著頭挑東西,長長的睫毛垂著,襯著象白玉一樣的臉,一對眸子又深又亮,淺紅色的嘴唇抿著,襯著那一身體面的打扮,的確是好看得緊。張映雪笑著上前打了個招呼:「你可是芳官嗎?」
芳官抬了頭,看到眼前的這位美貌少婦有些眼生,便點頭給施了個禮:「奴家正是芳官,不知道這位少奶奶是……」
張映雪看他一副嬌柔女兒態,也覺得可親,一時竟然忘了他的男子身份,微微一笑道:「說起來你大概不知道我,我卻是知道你的,前番時日二世子因為你的事情與六王爺起了爭執,還是我家夫君陸定元前去幫他二人說合的。」
「哦,原來是陸家少奶奶,失禮了。」芳官彎腰福了福。
張映雪看他這般有禮又是這樣嬌美的樣貌與體態,一時心下便將他當個女子來喜歡了,也沒有想太多,上前虛扶了一下道:「芳官不必多禮,我現在與幾位姐妹正一起喝茶呢,要不然你也來?」
芳官看這位少奶奶如此平易近人,便不推辭,隨著張映雪一起進了后宅。
張映雪喜滋滋地引著芳官往後堂走,邊走邊道:「姐妹們來看看,我可把這畫上的美人兒給請來了。」
芳官一聽這話就羞紅了臉:「少奶奶您真是說笑了。」說罷彎腰一福道「各位姐姐好。」
各位貴婦一見芳官這樣的行止,一個個心裡都喜歡得緊,沒有哪個拿他當男兒的,叫人給他讓了座,又叫上好茶。
芳官自己是個有分寸的,自在靠著亭子外面些的地方坐了,抬頭沖著各位貴婦笑了笑:「奴家愚魯,適才陸家少奶奶招呼一聲我便來了,不知道這麼多貴人都在這裡,我這唐突地一坐,不會擾了各位說話吧?」
「不會不會,」座下一位婦人趕快將手搖了搖「適才我們聽得丫環們說外面站著一位美人兒,還打量著是誰呢,不想卻是您,這引進來了一看啊,還真是生得這般好的相貌,倒是把我們幾個都給比下去了呢。」
芳官看她說話和氣,便也笑了:「這位少奶奶是給我說笑呢。」
張映雪便笑了,一邊給芳官添茶一邊問道:「如今你還是住在靖王府嗎?常日里這個戲還唱不唱了?」
芳官接著茶就道了一聲謝:「如今承蒙二世子關照著,我一直住在靖王府里,常日里也是唱的,只是沒有人對板,全是自己清唱著,剛好大世子妃也好聽這口,閑了我便與她解個悶。」
張映雪便笑了,沖著各位少婦道:「各位不知道吧,這個芳官可當真是個角兒,以往在梨園裡,就數他那出遊園最好了,往常我娘去看了都要贊的呢。」
芳官忙淺笑著說:「過獎。」
一旁早有少婦在起鬨道:「今個碰見了,也是我們有福,要不然,芳官您就給我唱上一曲?」
張映雪倒是先徵詢芳官的意見:「芳官,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你若想唱便唱,若是不想唱的,我們也不會說什麼。」
芳官巧笑一聲道:「各位姐妹若是不怕污了耳目,奴便斗膽給大家唱上一曲?」
各位貴婦紛紛說好。那芳官便起身給眾人行了一禮,清了清嗓子,擺正了身段就給大家唱了起來。
那一出遊園的唱詞,本就清婉多情,襯著這滿園冬梅盛放,清香撲鼻,芳官婀娜著身子,美好得如同個畫中的人一樣,施施然清唱道:
「夢回鶯囀
亂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盡沉煙
拋殘綉線
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欄。
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已吩咐催花鶯燕借春看。
雲髻罷梳還對鏡
羅衣欲換更添香……」
聲音甜糯婉轉,眾少婦不由得都聽得醉了。
樓上的若夕偎著窗子,透過那月白色的窗紗看向園內的芳官,聽著他那清婉的唱腔悄然出神。
元泓從後面輕輕地摟著她的腰,用臉頰輕輕地摩挲著她鬢邊的發。聽到那一句: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元泓又悠然地嘆了口氣:「總覺得哪怕是給你個貴妾的身份還是虧了你。」
若夕偎在他的肩膀上,抬手撫了撫他的面頰:「失之毫釐也是命,我只把我眼前有的,手裡握著的給仔細經營好了,將來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元泓又嘆了口氣:「我只怕眼下還要假裝與你冷淡著。其實,我真的很想親自去你門上求親,求著你的父親親口答應把他的女兒交給我,讓我好好呵護你一輩子。」
若夕轉過身子替他拉了拉衣領:「我本就是要讓你好好呵護我一輩子的,你可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