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綉工
不等若夕開口,元泓已經上前一步道:「杜姑娘怕是著了些風寒,一會兒還要勞煩張小姐請個大夫給他診治一下。」
「哦,怪不得呢。」張二小姐看了看若夕蒼白的面頰,回頭向站在自己身後的陸定元道:「你一會兒出去一趟,務必請個城裡最好的大夫來。」
陸定元趕快躬了身,半開玩笑地作了個揖:「是,小的馬上去辦。」
所有人全都笑了,張二小姐引著若夕去客房,陸定元引了元泓入書房上座。
「這一次真是要麻煩陸兄你了。」元泓道。
「二世子說哪裡話?」陸定元一笑「杜三小姐這般纖弱的女子,平白受繼母這般折辱陷害,我們怎可不施以援手?」
元泓不語,淡淡地抿了口茶。
陸定元又笑了:「映雪已經將杜三小姐的事情全數告訴了張夫人,雖然眼下張夫人還對此事懷有疑慮,但是聽說杜三小姐病成這樣都得不到醫治,心下也很是同情,不但同意讓杜小姐到園子里來住,還特地撥了幾個老到的人來照顧她,您就放心吧。」
「張夫人深識大體,想必會有自己的判斷,眼下只要先將她安置好了便好。」元泓道。
「那以後……」陸定元挑著眉毛看向元泓「她眼下的名聲已經被她繼母毀成這個樣子,而且此次又是私自離家,這名譽上畢竟受損。作為一個女孩子,這終歸是件大事。」
元泓抿了抿唇:「陸兄說的確是肺腑之言,我又何嘗不知,只是這事情要一件一件來辦,眼下要先看得她不受委屈才好,這幾日還是要勞煩陸兄和映雪小姐多多費心照料了。」
「哪裡哪裡,二世子真是太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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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一大早果然亂了套,婆子開了房門卻不見若夕,慌慌張張地報給秋氏。秋氏也慌了神,隨著婆子到杜若夕的房裡左看右看,屋子裡整整齊齊的,就連床榻上的棉被都給疊好了,沒有一絲一毫打鬥過的痕迹,又反覆查了門鎖,院牆,哪裡也沒有扳撬攀爬過的痕迹,偏偏這個人就沒有了。
婆子里有心虛的,出主意叫趕快報官,這平白的三小姐沒有了,莫不是遇到了傳說中的採花大盜?深夜入室採花,不落痕迹。
秋氏聽了婆子的話直接嗤之以鼻,採花大盜的傳聞早幾年就有,後來被官府親自辟的謠,說是有大戶人家的女兒與家裡書僮私相會好,相約出逃,被主家拿了回來。當夜這事兒鬧得動靜太大,引得鄰里圍觀。主家怕是說自己家女兒與人私奔不體面,便說是那採花大盜擄了女兒去,主家半路給劫回來的……等等……私奔?這個理由好。
秋氏正了顏色:「此事任何人都不許聲張,對外只說三小姐病著不能見人,待老爺回家,你們都只管說是三小姐不堪受罰自己帶著東西與人私奔的。」
婆子下人們都不敢說話,只得諾諾領命。
秋氏心中著實不安了幾天,躺在屋裡反反覆復地圓了一番若夕如何不堪受罰深夜上牆,似是路遇一過往商賈便央及著人家帶她出逃的一個故事,只等著杜老爺回家搪塞給他聽。
至於這個丫頭的死活,倒也不必過份在意,是杜老爺親自把她囚起來的,將來也斷然怨不到自己身上,只要把她為什麼突然消失不見這個事情給圓好了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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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的綃綾,楚地的紗,吳地的絲綢,蜀地的錦,奼紫嫣紅擺了一幾,看得張映雪目不睱接。
「到底是王府出身,這天家子弟出手就是不凡,看這上好的料子,全是市面上難尋的。」張映雪將一塊錦捧在手上左右看。
張夫人捧了茶到嘴邊淡淡一笑:「二世子這出手也好,這借口也妙,只說是你與定元大婚在即,先一步將這賀禮送來。實際上,他是為了誰送的這個禮,咱們還會不懂嗎?」
張映雪將那錦放在桌子上,抿著唇想了一會兒:「如此說來,這個杜姑娘實在是很入二世子的心,這些好禮只怕倒有一多半是沖著咱們照顧她這一場了。」
「所以就說這個二世子不簡單呢,將禮給你送了,將事情給你央及死了,卻又把人情給圓了,還順帶著把你和定元都給拉攏了。這般的心機,這般的為人,在這年輕後生裡面卻是不多見的。只是……」張夫人將那茶杯子放在桌子上,頓了頓又道「你覺得那個杜姑娘為人如何?」
張映雪想了一會兒道:「昨天晚上太晚,我看她也累了,將她安置在後苑便早早地走了,話倒也沒有多說,只是看她言行舉止,絕非傳說中那般輕薄狠毒之人啊。」
「人心隔著肚皮,單憑看,早晚是看不透的,你只是與她說了不幾句話,我卻是親口聽她那繼母說了事情的整個來龍去脈。所以你啊,心下也早晚得存著個心眼兒,我們是托著二世子的情面多看顧看顧她,眼前可也不能和她走得太近了。」
張夫人歷遍人情,心下自是通達,知道別人嘴裡的話不能全信,卻也不能不信,既然外面有了這個傳言,平日里自己就得多長個心,該留的人情留夠了便好,一上來就和若夕走得太近,只怕日後萬一鬧出些事來,反倒不好相處。
張映雪沒有母親那麼深的心機,卻也是個靈透的人,將那布料和禮物叫下人仔細收好了,又道:「布料這麼多,我是用不完的,挑出幾匹給杜小姐也做幾身衣服吧。」
「嗯。」張夫人讚許地一點頭「看她來時衣著簡單,你就多做幾件給她吧。」
窗外的若夕本是來給張夫人請安的,無意間卻聽了這對母女的對話,想著此時自己也不便進屋,眼神略黯了黯,折身回房去了。
跟著她的小丫環盈兒以為若夕是為張夫人的話吃了心,趕快開解道:「小姐莫怪,我家夫人向來是個心腸好的,她那般說並無惡意,小姐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若夕反倒抿嘴一笑:「盈兒,我並未吃心,想我那繼母把我說得那麼不堪,換了是誰都會心下范嘀咕。張夫人不但並未因此討厭我,還要將我待若上賓,我感激她都來不及,哪裡會怪她呢。」
正說話間,若夕突然被身後一個人結結實實地撞了一下,若夕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那個人手裡的托盤也被撞在地上,紅紅綠綠的掉了一地。
那人顧不得拾東西,趕快過來扶住若夕:「啊喲,姑娘對不住啊,老婆子不濟事,走得太急,撞著您了。」
若夕趕快伏了身幫她撿拾地上掉的東西,笑道:「媽媽這麼著急,可是要到哪裡去?」
「嗨,這不是瞎忙嗎?」那婆子一邊苦笑,一邊揀著地上那些七色的線和錦飾「眼看這二小姐的好日子快到了,可是這綉品卻還是差著不少,京城裡最好的幾個綉行都跑遍了,偏都湊不齊整套的。」
「二小姐的好日子就在眼前,為什麼綉品上還能差著這麼多?」若夕將一條綉帶托在眼前仔細地看著。
那婆子苦笑道:「二小姐向來仔細,普通的綉工斷是看不上的,只要這京中朝一堂的才好,可是這朝一堂從年前開始,活計就排得做不完,只敢應承了咱們府上一半的綉活兒,還有一半就只得託了別的綉堂來綉,可是這活計不比還好,這一比啊。嗨……」
那婆子將兩條一模一樣的髮帶舉高了奉在眼前,道:「這單看是看不出什麼來,可是這一比,一眼就看出誰家是誰家的了?」
「可不是,」若夕迎著光線眯眼看那兩條綉帶「全是一樣的布料一樣的線,偏這工上就差著這麼些,怪不得二小姐看不上呢。」
「可是眼下時間都這麼緊了,也只能湊和著用了。昨兒個二小姐看了這兩條帶子就忍不住哭了一場,只說這一輩子的大事,偏在這綉工上差著了,心裡終歸是不美的。」
若夕奉著那帶子看了半晌,道:「二小姐的婚期不是還有兩個月嗎?」
「不到兩個月了,等著朝一堂的綉工是等不及了,只尋了別的綉工來做,緊趕慢趕,能趕出多少好的就趕出多少好的吧。」
若夕沉吟了一會兒,道:「這位媽媽,這兩條髮帶要不然先叫我拿去綉一下試試?我向來喜歡做綉工綉活,我先單做這一條,若是二小姐看得上了,我再做別的可好?」
「啊喲,那可好,只是姑娘是客人,勞煩了您只怕是不合適。」
「媽媽您太客氣了,我只把這兩條帶子先取走,明天給您送過來可好?」
「行行行,那可就麻煩姑娘您了。」那婆子千恩萬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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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攏新月掛上竹林,暈黃的燭光之下,兄弟二人對座博奕。
「聽說成恩這件事情,宮人都傳說是他自己失足落了井,陛下也並沒有多問,又從別處調了兩個好使的太監過來。」元澈道。
「他只是個弄臣,常日里也只是花言巧語而已,並無實權,這樣的人除掉一個並不麻煩。剛提起來的這兩個,也是我在宮裡打點過的,為人很是本份,斷不會在陛下面前亂說話。」元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