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死不離
花為三色,根莖金黃,葉子白色,而花蕊卻是血紅。這三色光華忽隱忽現,照亮了昏暗的地底,而那血紅的花蕊帶著一抹說不出的血腥,仿佛不是花為紅色,而是被鮮血染紅。
它靜靜綻放,忽然之間,一股狂風掠過,吹起了花瓣。一片脫落,掉在地上,竟是有一個十丈方圓的空間。
周歸璨突然睜開眼,伸手一扣,青石劍還在身邊。他一骨碌翻起來,猛然一驚,叫道:“李姑娘!”聲音回蕩在地底空間,卻無人回答,周歸璨隻覺渾身寒冷,心想李紅秀不會是被那什麽渾濁害了。一股悲涼湧上心頭,青石劍突然出鞘,一抹青色劃過,他正要劈出一劍,忽然看到地上有一片血色花瓣。
這片花瓣血紅,在漆黑的地底竟是如此矚目。
修煉之人在黑夜之中如白天無異,但這花瓣並無華彩,可卻能如此顯眼。他俯身拾起,突然感覺手心一痛,趕緊將花瓣丟掉,可那花瓣卻黏在了他的指尖。一時間天旋地轉,隻感覺全身的精血都噴湧而去,他內心驚駭無比,不過短短幾個呼吸間,全身就已經失去了力氣。
莫非今日要命喪於此?
周歸璨跌倒在地,隻感覺花瓣吸住了他的指尖,無論他如何使力,都無法將這花瓣甩掉。
忽然一聲傳來:“周公子!”
周歸璨聽出是李紅秀的聲音,大聲道:“李姑娘。”可聲音卻極為虛弱,他分明是大聲叫喊,但脖子似乎被人卡住了一般。
李紅秀卻就在不遠處,隻是她躺在地上,周歸璨不曾看到而已。此刻醒來見周歸璨氣息古怪,登時撲了上去,剛要抱起周歸璨,卻見他瞪著眼睛搖頭。再仔細一看,他手指上有一片血色花瓣,李紅秀眼裏掠過一絲殘影,藍刀突然一劈!
便是在這小小的空間,李紅秀劈出的一刀,都仿佛是將天空給劈了一道口子。
藍色刀影呼嘯而過,隔著周歸璨肌膚,從他的指邊閃過,刀鋒想要將花瓣劈走,但又不能碰到周歸璨。可一刀過後,竟是毫無動靜,周歸璨的臉色愈發蒼白,身體裏的血液似乎被抽幹了一般。李紅秀看的真切,急道:“周公子,你,你……這到底是什麽!”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花瓣黏在周歸璨指尖,她空有無數法道,卻不能幫到周歸璨。
周歸璨低聲道:“我,我不知是怎麽回事,李姑娘,隻覺得身體裏的血好像都要被這花給吸幹了。”呼吸愈發困難,說了一句就已經喘不上氣,趕緊守住心神,免得失去最後一絲神智。
李紅秀道:“你別急,我,我想辦法。”她盯著那花瓣,愈發妖豔,紅的欲滴血。心中各種難過紛湧而來,隻想若是周歸璨在這裏死了,她便也一同去了,再也不出去了。
如此一想,立即伸手抓住周歸璨,隻感覺有一股怪異的吸力傳來,身體裏的精血不由自主散了過去。
周歸璨見她如此,不由大慟,奈何無法動彈,厲聲道:“你瘋了嗎,何苦如此,快快走開些!”
李紅秀道:“不,你若去了,我,我也……”她一時難以開口,卻也不顧那麽多了,生死相依,不負一片真心。
周歸璨情急之下,雙目陡然一變,生出劍意。腹內漩渦瘋狂旋轉,其內的真氣瘋狂衝了出來,劍意橫空,青石劍脫手而去,撞在李紅秀的身上,將她彈開了去。
如此一來,周歸璨再也無力抵抗花瓣的吸力。
李紅秀眼眶一紅,淚水滴落下來,忽然看到遠處有一道光,再仔細一看是一株花兒,馬上想到了花子苗。翻身而起,道:“你,你等我,一定是這花子苗作祟,我去將它折了。”提刀而去,果然見到一株三色花,她竟是有些恍惚,念道:“好漂亮。”可馬上便又咬牙切齒,罵道:“你要傷周公子,哪怕你是什麽一萬年一株,我也要把你給毀了。”
一刀劈去!
藍色刀影順勢一滾,砍在其上。
李紅秀陡然後退數步,這花子苗的反彈之力竟是如此可怕,她提氣再劈,又是一刀。
聽到數聲大響。
李紅秀竟是後退了數十步,到了周歸璨身邊,此刻周歸璨已然毫無力氣,莫說動彈了,便是開口都已經做不到。他眼裏充滿了愛憐,看著李紅秀又衝上去,提刀劈砍。每一刀落下,都有極強的反彈之力,數刀過後,李紅秀輕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周歸璨不忍去看,卻又不舍不看。
李紅秀半跪在地,握刀的手也略有顫抖,她不甘的盯著花子苗,滿眼都是不願。
她回頭看了一眼周歸璨,見他艱難的動了動眼珠,她知道周歸璨想讓她放棄。可她不願,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去將這花朵劈碎了,便是不碎,死在這裏也就沒有了遺憾。
可真的沒有遺憾嗎?
李紅秀回想過去一幕幕,好多的遺憾啊。
啊!
李紅秀身子一晃,周歸璨隻看到一抹紅色仿若飛蛾撲火,衝向了花子苗。他眼角劃過淚水,隻看著這一抹紅,他要將這一抹紅牢牢的記在心裏。去了念橋,入了大寒,也不願忘記。隻盼有來生,若是記得,定然要記得,再找到它。
李紅秀化作了刀,刀作了光,光入了影。
她是那一抹世間最鮮豔的紅,沒有光彩能夠遮蓋,沒有生死能夠隔開,沒有永恒能夠抹滅。
藍刀之光,劈入花子苗,一股強烈的修為勢道卷入四方,四周竟然震顫不止。這一刀劈過去,自然是忘了年華,滅了念想,再也不會去記得。
周歸璨遺憾而滿足的閉上眼睛,他無法掙脫花子苗的束縛,隻是在這最後一刻,還有李紅秀生死與共,夫複何求?
李紅秀這一刀,既是劈了花子苗,也是劈了自己。
她跌落在地,衣如血,與那花蕊相映,紅了雙鬢。
正所謂光陰一寸心,年華相思引,一葉女兒心,盡付眼前人。春明發白冬日霜,朝朝暮暮候人尋。
李紅秀的血,染上了花子苗,使得花蕊上的紅,更是亮麗起來。它兀自搖晃,卻沒有風,方才一刀過後,這裏又變得安安靜靜。
周歸璨已經感覺不到溫熱。
他看著李紅秀。
李紅秀亦看著他。
兩人對視,再無一言。
李紅秀看了片刻,突然大喊道:“周歸璨,我不甘啊。”她突然站起來,“我將你的這根手指斬了,莫要怪我。”她流著淚,藍刀就要砍下。
先前不曾想過斬斷手指,此刻發現無法救回周歸璨,她才想起要這麽做。
但一根手指,雖說比起生命來無關緊要,但很多人卻寧願死了,也不願斷掉手指,去掉胳膊。她一刀剛要碰到周歸璨的手指,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你,很倔強啊,這就是人嗎,為靈眼,為至尊,為情,為命,為名。”
這個聲音,似男非女,似少年,又蒼老。
李紅秀驀然回首。
花子苗華光大盛,頓時將這黑暗的空間照亮,花蕊上露出一張人臉,它好奇的看著李紅秀。周歸璨突然咳嗽一聲,竟是能說話了,他立即道:“李姑娘,你,你,你何苦……”
李紅秀聽到周歸璨說話,心下大喜,道:“我,我哪裏何苦了,我,我是高興。”
花子苗上的人臉咧嘴道:“這就是了,真,真的,有趣。你,你要救他,我可以讓你如願,但是,你,你必須,必須答應我一件事。”他不但聲音怪異,這說話的語氣也甚是古怪,好像很久不曾說話,已然不知該如何說了一般。
李紅秀道:“什麽事?”
周歸璨道:“李姑娘,切莫輕信。”
人臉道:“我,我三百年,很孤單,你陪著我。”
周歸璨立即搖頭道:“不要。”
李紅秀道:“是麽?隻要陪著你,就可放了他麽?”
周歸璨掙紮一下,發現還是無法動彈,道:“李姑娘,可不要信他,我死便死了。”
李紅秀道:“閉嘴!”
周歸璨一愣,李紅秀從未對他如此說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人臉道:“是啊,我雖然不是人,但,但知道你們,一言既出的事情。你啊,隻要陪著我,解解悶,去這個我從未,從不過來的地方啊,走一走,我就會放了他。但是啊,你陪著我,你就要融入我,我的這蕊中。”
周歸璨道:“你妄想!”
李紅秀看著周歸璨,笑道:“你啊,現在可沒資格說話呢,我怎麽做,你也管不著了。”她又看向花子苗,道:“我本是不信你的,可誰讓你抓著了別人的生命呢,便是假的,我也要信一信了。”
人臉道:“我,我可不騙人。”
李紅秀為了周歸璨,隻要有一線生機,無論如何都要去試一試,她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這個男人,往前一步,道:“要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