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假象
五十多年前,殺了狂神,挫了銳氣,傷了根基。邪山高手隕落眾多,而隱世不出的眾多高手早已看淡是非,不問世事。可若是真的要滅了整個邪山,那些人可不會坐視不理。
千百年來,東上格局已然定格,護國一戰後,邪山被皇朝所認,隻是邪山畢竟是邪,無法堂而皇之的入主南方。
不知要追溯到多少年前,出現了邪山一脈,而這一脈,又如何與正道廝殺,正道又是如何被稱之為正道的……
或許,是在數千年前,大族林立的時代……
那個時候的東上,還未有外族入侵,極南與極北之地,無人踏足過。
歲月滾滾,碾過無數滄桑,一個個時代崛起,一個個時代結束。真正屹立不倒的,唯有子午穀,傳聞東上大地,第一個修煉得道,踏足虛空之人所在的山穀。
大寒之地,風雪飄搖。
夜星裹著雪白大氅,邪魅一笑,道:“你剛才那番話當真是嚇到我了,我常常在想,什麽是天賦之子。但想來想去,也就想到我一人,你想做這個天之子,對吧。”
周歸璨道:“天之驕子誰不想做,苦苦修煉,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天下驚麽?”
夜星搖頭道:“但你不是,你是一個迂腐頑固的人,和驕子可不搭。隨我來吧,帶你去看一看往生湖,或許你也會喜歡那裏,日後一輩子,便都呆在那裏吧。”他往前走去,周歸璨望了望遠方,拍拍青石劍,跟上夜星。
大寒之地不見天際,望不到盡頭,兩人走了一陣,前方出現一個大湖。
夜星走到湖邊,看著蕩漾的湖水,笑道:“你說這寒冷的四月天,大地生冰,寸寸凍土。一個人的心凍住了,光和溫暖,能不能融化掉呢?”
周歸璨看著湖水清澈,雪白一片,湖底卻是朦朧,似乎有不少人影在內劃動。他從寒七尺那聽過往生湖的故事,裏麵的可都是攝魂之人,無死無生,困在往生湖不見天日。這些人影,怕就是那些人吧。他兀自一笑,看著夜星道:“你可還有心?”
夜星道:“我沒有,難道你就有了麽,這世人,誰又真正的有心呢?”他搖頭一笑,道:“往生湖裏,埋葬了多少有心之人,虛妄山渡無邊苦海,自詡渡外之人。可是,這渡的是心,還是魂,還是……”他目光一閃,看著周歸璨,緩緩道:“還是,那些第一的貪欲?”
周歸璨道:“我不懂,想必你也是不懂的,你若是懂,就不會搬弄是非了。”
夜星哈哈大笑,一甩大氅,冰冷地道:“是麽,世人都想爭第一,我想爭又怎麽了?”
周歸璨道:“人人都有第一的心,這世道方才有了一絲趣味。”
夜星略有意外,又裹在大氅裏,點頭道:“你小小年紀,卻也知道這些瑣事,人生在世,總要有一些想要爭奪的。若是沒有,豈不是無味之極,活著便就有活著的念想,而不是渾渾噩噩,虛度一生。”他望著湖水,突然間,寒風從北吹來,湖麵蕩起漣漪,驟然間掀起大浪。
周歸璨隻覺冷到了骨子裏,哪怕運行真氣,也無法抵禦這股寒冷。
他道:“聽聞虛妄有念橋,其內住了一位大人,我之前聽說這位大人已經三百年不問世事。大人掌控虛妄山,但隻是安於一隅,白白浪費了虛妄山的法門,分明是可以爭這第一的,甚至是世間第一。”
夜星道:“便就是了,大人迂腐,那手下的人,也都迂腐了。”
周歸璨笑道:“所以,你不甘於此,分明就是一個被攝魂放入了往生湖的人,卻成了渡外之人,甚至渡了念橋,讓大人放你出了往生湖。我在想,本已攝魂,如何出的來,若是出來了,那魂呢?”
夜星露出一絲魅笑,道:“你還真是一個喜歡追根究底的人呢,攝魂並非是取魂,而是壓製魂魄的力量罷了。我入往生湖,無意中獲得了參見大人的機會,對於我而言,隻要有一個機會,就會牢牢握住,粉身碎骨也好,碎靈散魂也罷,我都會去爭取。大人三百年不問世事,卻掌控天機,看千萬裏之物,測氣運玄機,渡蒼天眾生,一草一木都有情。”
他有一絲眷念,湖麵大浪隨風起,他卻平平靜靜。
又道:“大人座下有三童子,我說出了大人的念想,那念橋之下,萬古長青,但枯骨卻堆積如山。聽聞念橋彼岸,是大寒之地的門,人死於大寒,卻生於江南。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可知道……大人手中握著的,不是一座山,不是一座橋,不是一個門派,也不是他的生平,而是東上死去之人的,念想。”
周歸璨心神震動,道:“所以,是為念橋。”
夜星道:“過了念橋,不念過往,入了大寒,來世再見。”
他緩緩看向周歸璨,伸手一指,那手指雪白修長,毫無血色,可指甲卻鮮紅如血,道:“你,入了大寒,來世再見。”
周歸璨一臉平靜,望著滔天浪潮,往生湖的浪隨風盤旋,卻如何也無法濺出一滴水在他身上。這是幻境,而並非大寒之地,隻有死人,死去的人,才會來此!
寒七尺讓秋長老去虛妄山的念橋,尋虛妄大人,此刻想必已經到了。
他迎著夜星的目光,笑道:“大寒之地,眾生極樂,並非壞事。我算是看了這往生之地的貧苦,是再也不想來了,你看這湖水,它清澈透明,卻照不出我的模樣。我想,應該是我沒有資格來此,亦或者,大寒之地還沒有準備好,接受我的到來。東上萬載,不知多少人已經踏入輪回,這大寒之地,想必也有成千上萬的人在此了吧。”
夜星盯著周歸璨的眼睛,徐徐道:“萬載輪回,不過一念之間,你若想破了這障,就需入了這輪回。”
周歸璨眼神逐漸失去神采,四周風聲頓止。
夜星拂袖道:“大道至簡,人為道贅,死於解脫,是為無上。”
周歸璨喃喃道:“是麽,那你,那你……”他的眼神愈發潰散,無法集中在夜星身上。
夜星道:“你,挑撥離間,汙蔑虛妄山,罪該萬死。眾山兄弟眾誌成城,豈能被你所蒙騙,你三年前被正道追殺,入了咱們邪山,隻是因為劍閣需要你這一顆棋子。你利用楊姥姥,利用李紅秀,利用了邪山眾兄弟,為了從內分裂邪山,做了踏腳石。所以,你該死,你是正道的棋子,你是這一切的根源。今日,花子苗出世,邪山眾兄弟都來此天衢關,你時機已到,先殺楊疊,後聯合其他人,再殺北山海棠先生與陳差戎!”
周歸璨道:“我,我沒有,我,沒有。”他語氣著急,卻顯得十分蒼白無力。
夜星眼眸一寒,道:“混賬東西,還敢狡辯!”
周歸璨大聲道:“我沒有!”
夜星欺身上前,一手抓住周歸璨的脖子,道:“你就是這顆棋子,周歸璨,你就是。如果你不是這顆棋子,我又如何成全正道?大道至簡,天地無門,可知這大道究竟為何麽?子午穀內有高人,玄祖之地有氣運,這才是東上的根基,才是我們這些修煉之人賴以生存的大道。”
周歸璨道:“你,你到底,到底是誰。”
夜星獰笑一聲,又複溫柔,道:“你反正也要變作一顆棋子,永遠釘死在這蒼天錄上,我是誰,你需要記住麽?”
周歸璨道:“你不是,你不是邪山兄弟,你才是棋子!”他眼神清亮了一刻,又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