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萬裏行沒塵埃
雖然境界未達無劍,但周歸璨並不急,掐指一算,已過去了七日,李紅秀想必也是要回來了。
他收起長劍,突然伸手一點,長劍倏地出鞘,劍開百尺外。他伸手奪劍,腳下仿佛踩了祥雲,一劍貫穿巨石,化作了劍氣。他挺劍一刺,似乎生出了萬劍齊飛,身後漸漸出現了六道劍影,但並不凝實,隻不過短短數個呼吸之間,便消失不見。
周歸璨心想,這拔劍與拔刀,並無差別,一刀辟易端是厲害非常,遙想當年刀放空那一句天下共此刀,更是熱血沸騰。但,一劍虛天,劍生萬物,又不比一刀辟易差。心中必有法道,而劍在外,出手殺敵,不可差了半分。
他細細冥想,不覺天色已黑。
花零見他這幾日都苦練拔劍,便不打擾,李紅秀在當晚已到了山穀,也沒有告訴他。
他冥想許久,突然想起了描霜圖裏,那最後一幕。
這一劍,誅心!
那女子的法道,當是無人能比,若是那一劍刺的是吳描霜,而聽聞吳描霜又是天下第一,那女子豈不是比天下第一還要厲害幾分?
想必,是快到了極致,便是吳描霜,也來不及躲避,這一劍已經刺入了心髒!
快!
他抬起頭,目中露出思索之色,右手五指來回抖動,不知是做了什麽勢。
身邊幾塊碎石慢慢的震動起來,隨著他手指的勢,來回飛舞。
不遠處,獨孤半城探出半個光頭,搓搓手道:“娘的,我怎麽這麽想和他幹一架呢,這一招是什麽,是什麽,我要知道!”
周歸璨心中浮現過往的一幕幕,師父、師兄、夏珺格,道鑒、青燈、道遠……掌門,等等眾人。遭遇如此,怪不得誰,隻得奮發圖強!
他中指一彈,一塊碎石飛速而去,但因真氣與法道均不算太高,這飛石在十丈外便掉在地上。
他心中輕歎,說道:“天地冰冷,上天無好生之德,這雪若是化了,春天可否會暖和一些?”五指無規律的轉動,一塊又一塊飛石彈去,雖力有不逮,但終歸是一次比一次要遠一些。
天下間,淺野劍閣雖是劍道至尊,但這劍一字,卻不是他們獨有的。
半夜,隻聽呢喃之聲傳來:憐蒼生,淒風雨,青雷起,心如霜,龍脈之氣有龍戰於野,吞七千河山。那是東上的氣運,是玄祖當年承天之德降下的福霖。既有七千河山吞盡,便就有萬裏劍光不平,我這法道,可稱之為:平萬裏。
清晨,嘯聲起伏於山野之間。
平,多麽容易的一個字,可要做到平這一字,卻又是極難。
世間,僅僅隻有路見不見,所以按劍之說,天下不平,何止萬裏?
周歸璨麵露微笑,說道:“但求,無愧於心。”
正邪之分往往是一己之言,身在正道,殺邪魔小醜便是替天行道,不怕遭譴。若是身在邪山,殺正道亦是天經地義,也不怕老天爺。但憑心中這一道漩渦,眼中一雙劍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罷。
入夜,篝火再起,周歸璨豪飲三杯,酒量在這些日子,竟長了不少。
穆念、小斑子、許青池、陸尋雲、半城等都在此,飲盡這壇酒,明日,就上淺野山!
距木林鎮一事,已過去了二十餘日。
周歸璨攜一把青石劍,手捧骨灰陶罐,與李紅秀、花零、宋知玉等人,來到了淺野山下。
望著高聳入雲的淺野俊峰,周歸璨心中一時有些茫然,但很快回過神來,笑道:“諸位朋友、前輩陪我上這淺野劍閣,置生死不顧,多謝了。”
獨孤半城摸著光頭哈哈一笑:“記得上一次來淺野山,已是五十年前,這一次故地重遊,可要好好看看啊。”
李紅秀站在周歸璨身側,望著他的臉龐,心中已是拋去了年齡之別,說道:“我未曾來過,今日來此,可是你長大的地方,要多看幾眼了。”
周歸璨道:“此番上山,隻是為了讓師父骨灰入土,若是能不動手,便不動手。”
宋知玉道:“自然,我是最不喜廝殺了,對人對己,皆是不好。”
花零看到李紅秀的眼神,也知她與周歸璨之間的情義,便道:“若是大張旗鼓上去,怕是到不了山頂吧。”
周歸璨心想確是如此,穆念卻道:“怎麽,你還怕上不了山頂?我們既然是來拜山,就要光明正大的上去。”
周歸璨心中一熱,對穆念拱手道:“穆念前輩說的極是,咱們,就從這山道上去。”
眾人應了,隨周歸璨登山。
待到了半山腰,忽聽到前方有動靜,隻見一人喝道:“你們是何人,竟…周歸璨,竟然是你!”話音落下,隻見五人持劍站立,擋住了山道。
宋知玉道:“諸位莫慌,我等是來拜山的,為了不讓劍閣的各位真人勞師動眾,隻能委屈一下各位了。”
那五人剛要喝問,隻感覺眼前一花,已昏了過去。
許青池淡淡一笑,上前將這五人拖入山林中,道:“這雪凍不死他們,咱們走吧。”
周歸璨見他們當真不殺人,心中寬慰,再踏過這九十八方石階,就到了劍閣廣場。他低頭看著骨灰,道:“師父,回家了。”
眾人剛走完石階,忽聽到一聲清叱,一道劍氣呼嘯而至!
獨孤半城一掌拍掉了劍氣,笑哈哈的道:“姑娘家家莫要動刀動劍。”
周歸璨見是一個師姐,甚少見到,她見對方隻是一巴掌便震散了她的劍氣,心中一陣後怕,再看到周歸璨,臉色頓時大變,喊道:“周,周歸璨上山啦!”
一時間,劍閣震動。
周歸璨最先,手捧骨灰,傲然站立。李紅秀與花零則在他左右,隻見李紅秀紅衣飄飄,藍刀扛肩,如冰山美人,冷冷望著那些驚慌失措的入門弟子。
花零懷抱古琴,悠然獨立,如在塵世之外。
宋知玉溫文爾雅、穆念端莊大方,獨孤半城狂野莽漢,那許青池如一代宗師,而陸尋雲則是半蹲在地,五指按在一塊青磚上。
小斑子雙手搭著長槍,橫跨肩膀,嘴角帶有盈盈笑意,瞧著那劍閣二字。
道遠與道致率先走出,見到周歸璨,道遠嘿嘿冷笑道:“逆徒周歸璨,也敢再上淺野劍閣!”
周歸璨大聲道:“劣徒周歸璨,今日送尊師道貳真人骨灰,身葬淺野,魂入劍閣,落葉歸根。”
“狗屁!”道遠怒罵一聲,“你已不是淺野劍閣的弟子,今日你既來了,那便好說,誅了你這魔心,免得讓你墮入萬劫不複之境。”說罷,就要動手。
道靜喊道:“道遠師弟,住手。”
道遠雖是憤恨,卻還是退了回來,道:“掌門師兄。”
不多時,四麵八方來人,青燈仙子與道寧真人也已趕來,當看到周歸璨與他身邊那一群人後,道寧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與青燈仙子相視搖頭。
道靜踏出一步,微微拱手道:“想不到今日,竟來了如此多的高人前輩,我淺野劍閣,當真是蓬蓽生輝啊。”
高人前輩?莫說那些弟子,便是道遠與青燈等人,也都迷惑不解。
卻見獨孤半城哈哈大笑,說道:“道靜,你這家夥,還是那麽的謙虛,要知若是謙虛過頭,便就是徹頭徹尾的大虛偽。”
道靜淡淡一笑,道:“獨孤半城,五十年不見,你卻還是如此快人快語。”忽地,他目光落在穆念身上,饒是他如此鎮靜,此刻也是有些驚訝,道:“竟然,竟然是穆,穆…仙子。”
穆念微微施禮,道:“原來道靜掌門,卻還記得本宮,還以為六十年過去,世事變遷,故人已忘。”
道靜道:“若是能忘,便可達到太上忘情之境,可惜,許多事卻是忘不了啊。”
道遠聽到穆仙子三字,渾然一驚,低聲道:“難道,難道她是……”
其餘真人、仙子也是驚歎不已,便是道寧,也是微微動容。
忽聞得一聲傳來:“是何人敢在我劍閣如此喧嘩?”聲音如含了一口水,口齒粘在一起,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