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取骨灰
周歸璨聽這聲音極輕,幹淨清澈,隻聽人聲便能感覺此人定是光明磊落之輩,不作他想,當下推門而入。
房內擺設極為簡單,當前有一張桌子,上麵擺了一些茶具。而在桌子後麵,是一道繡花長簾,垂掛珍珠玉片,不知後麵是何物,正尋思間,一道青影閃過,出現了一名男子。見他長相儒雅倜儻、臉色溫潤如玉,相貌極為不凡,是俊美非常也不為過。他將鬢發一撩,坐下道:“前輩不敢當,叫我先生即可,請坐吧。”
周歸璨依言坐下,想了想道:“宋先生,晚輩來此是為了取回家師骨灰,不知骨灰現在何處?”
宋知玉泡上好茶,搖頭道:“此事不急,不如先喝一口茶如何?”
周歸璨暗自不悅,但若骨灰真是宋知玉保管,也算是恩人,怎能失了禮數,便道:“宋先生垂青,晚輩自是不能拒絕,隻是晚輩的師叔與師姐們都在下麵等我,我可不能讓他們等太久。”
宋知玉遞上茶杯,手指一轉一翻,動作煞是好看,嘴裏道:“耽誤不了多少工夫,一曲問,三杯熱茶,你便可以離去了。”
周歸璨正疑惑,卻見珠簾一動,走出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她也如安如一那般戴了麵紗,唯有一雙黑色的眼睛在外。她手中抱琴,對周歸璨行了一禮,靠窗而坐,古琴擺在雙腿之上,輕撫琴弦。隻聽到一連串的琴音嫋嫋而起,周歸璨不識琴曲,但也感覺分外好聽。再看那女子,她低著頭,不見那一雙如黑夜星辰的雙眼,頭發也如潑墨般垂落,發髻上刻了三朵金花,再看手指如白玉,無骨修長。
宋知玉道:“周歸璨,我有一事相問。”
周歸璨抬起頭道:“請問。”
宋知玉喝了口茶,道:“不知你對邪山有何看法?”
周歸璨道:“沒有什麽看法。”
宋知玉又道:“都邪山妖魔醜為非作歹,擾亂正義,吃人喝血,煉人骨學通,不知你又如何看?”
周歸璨不知宋知玉是何意,他心中快速的想過一遍,道:“下間,是非曲直的確是無人得清,便是我那掌門師伯也是如此。正道之士無非是一句公道,捫心自問,但求無愧。我曾見過一些邪山之人,若殘忍那是大大的殘忍,可要是他們擾亂正義,我卻覺得不然。正義到底是何物,我是不知,但我知道,清中有濁,清自濁,濁中有清,自難得。”想起劉承允、成不斐,又道:“便是東上正道,也難免會有一些宵之徒,我想那邪山之中,也有許多正義之士吧。曾聽聞,一百五十餘年前護國一戰,正道與邪山一並與外敵作戰,而刀放空更是舉刀號令:下共此刀。可據我所知,刀放空也曾胡亂殺人,這正義與邪惡,我認為,不過是問心無愧而已。”
宋知玉靜靜聽完,點頭道:“你問心無愧,若是他人卻認為你罪不可赦呢?”
周歸璨一驚,看著宋知玉。
宋知玉再道:“若是要殺你而後快呢,你便是再如何問心無愧,可抵擋得住那麽多口舌?一人一口唾沫,怕也是要淹死你了。”
周歸璨正色道:“生死有命,師父曾告訴我,死若是便讓人折了腰斷了骨,那不如自己上吊,免得遭人嫌棄。”
琴音一頓,而後忽然一急,宛如千軍萬馬。
宋知玉道:“若是你被人成是邪山之人,是那邪魔醜,你卻百口莫辯。要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便是死了,日後談起這周歸璨三字,不免讓人吐上一口唾沫,‘死有餘辜’。”
周歸璨笑道:“宋先生多慮了,晚輩之事,晚輩自會處理。”
宋知玉倒上熱茶,隨口道:“若是能處理就好咯,怕不是要抱著師父的骨灰,卻父子同葬,然後下間都認為,這師徒二人,可恥!”
周歸璨眼眸微微一顫,道:“宋先生,家師已仙逝,還望嘴下留情!”
宋知玉輕笑道:“這嘴上若是能留情,世間可還有那麽多的不公?是非曲直你無人得清,可就是有人得清,不但得清,還能的黑白顛倒,的物是人非!”
周歸璨背心猛地驚出細汗,再看宋知玉,見他目光精純,似有深意。
宋知玉再道:“你與李紅秀一事,你便是死,怕也不清。而人家要害你,隻需一個錦盒,幾句話,你便死無葬身之地,無法翻身。”
周歸璨道:“宋先生,你,你知道此事?”
宋知玉點點頭。
他心中亂如麻線,再看撫琴的女子,琴聲肅殺,隱隱含有詭異的曲陣,心中更是五味雜陳,拱手道:“多謝宋先生提醒,還請將師父骨灰交與晚輩。”
宋知玉又道:“待我去拿。”他起身走回珠簾後。
周歸璨心思全無,若是死了便也就罷了,他並不是很畏懼死亡;隻是死去卻還帶著如此莫須有之罪名,不定還會連累師父,被成大奸大惡之輩!更可能會牽連到道鑒師叔,還有安如一與蕭逸風,他們可都是一心幫著自己。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撫琴女子抬起頭,十指散開按住琴弦,隻見麵紗動了一動,又低下頭去。
宋知玉拿出一個黑色陶罐,道:“這便是了。”
周歸璨抬頭,恭恭敬敬的接過罐子,道:“宋先生大恩大德,晚輩銘記於心!”
宋知玉哈哈一笑:“這算什麽大恩大德,莫要太容易付之真心,哦對了,此事若是李紅秀回來清,不定便能脫罪,但如此一來,李紅秀必死無疑。若是她不來,你卻要想個法子了,我覺得那劉承允顛倒黑白,如此可惡之人,留著也是禍害,不如殺了。邪山占據北方,高海闊,年輕人應當縱橫逍遙,而不是為俗世累了一生。”
周歸璨捧著骨灰,後退幾步,躬身道:“多謝宋先生焚骨之情。”他轉身便走,到門口突然一頓,又道:“晚輩修為低微,便是想殺也殺不了。”
撫琴女子抬頭,美目中本是毫無生氣,此刻卻有了一絲光彩。
宋知玉忽然輕聲道:“殺他,不難,我宋知玉也是最恨這種顛倒黑白之人。”
周歸璨心中一動,了句“多謝”,出門而去。
宋知玉露出笑臉,輕輕關上門,道:“如此,甚好。”
周歸璨捧著骨灰下樓,道鑒鬆口氣,心中開始尋思要如何為他辯解左丘殺人一事。眾人商議一番,認為此刻還是先在這裏住下來,隻是現在群雄齊聚,怕是沒有客棧空房。
管事在賬房喊道:“宋先生了,這裏可騰出三間房讓給諸位。”
道鑒拱手道:“如此,多謝了。”
安如一雖是不悅,但也好過在外露宿等待,眾人分了房間,開始商議對策。
道鑒所想便是一口咬定殺人與歸璨無關,且劍閣還其他師兄師姐會來,總不成不幫自己的弟子,卻幫外人。攬月朝闕便算中立,口舌之辯怕也不會輸給蒼雲尺。萬一事情不對,他便挑起紛爭,打不了便打上一架,鬧大一些,將事情的性質徹底改變!
夏珺格與玲瓏也認為隻能如此,召紅萃隨口敷衍,此事她並不關心。
成不斐坐在一旁,拿起熱茶喝了一口,心道:‘現在周歸璨已經背負了極大的罪名,可這麽一來,道鑒師叔據理力爭,卻有可能將大事化事化了。’他五指慢慢握拳,又想:須想個法子,要讓周歸璨翻不了身。若是現在,他又做出一些人神共憤的事,便是道鑒師叔,怕也沒借口幫他了吧?
他慢慢站起來,出去了一趟,不久便回來,對夏珺格道:“夏師妹,我有些話想與你。”
夏珺格和他出了門,成不斐道:“夏師妹,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對周師弟那件事,是我錯的離譜了,更是侮辱了道貳師叔,心中萬分自責。”
夏珺格道:“成師兄,你要能如此想,可是最好不過啦。”
成不斐笑道:“是啊,所以我為了補償周師弟,便把這凝劍丹送給他吧。”
夏珺格啊一聲,道:“成師兄,這劍丹何其珍貴,你真舍得送啊?”
成不斐道:“隻要能補償周師弟,這算什麽,你幫我送給他吧。切記,這劍丹我已促過藥效,你也知道,本門劍丹若是藥效開啟,便需馬上服用,否則便浪費了。我想周師弟怕還是不肯原諒我,你幫我送給他服用。他修為不高,此劍丹他服下後,雖無法讓他青雲直上,但也有莫大好處。”罷,拿出一品名丹。
夏珺格接過劍丹,點頭道:“好,成師兄你放心,我會讓他服下,不可辜負你的一片心意。”
成不斐待她走遠,笑臉一凝,嘴角冷冷上揚。
夏珺格推開門,玲瓏見她與成不斐出去了一會,問道:“去做什麽啦?”
夏珺格道:“成師兄心中愧疚,要補償周師弟呢。”罷,便將贈丹一事了。玲瓏聽罷心中也是高興,便讓夏珺格快去找周歸璨,以免浪費藥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