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中求
雪夜冰冷,也不知那跪拜之人,是否感覺到寒冷?
夏珺格鼻子一酸,道:“師父,雖然道貳師叔的名聲不好,可他對弟子畢竟也是好的。他如今仙逝,弟子也應該祭奠他。”罷,拿起青燈仙子丟掉的白布條,想要戴上,忽而發覺似乎不妥,便恭敬的遞給師父。
青燈仙子讚賞的接過布條,道:“不錯,外人如何,是道貳師叔自己造的孽,可他畢竟是我劍閣中人,師兄們都恨不得他死,師叔伯也懶得管此事,當真是有些過分了。”
大家大眼瞪眼,隻是這等事上,她們人微言輕,不上什麽。
過了片刻,青燈仙子的神色緩了一些,道:“孩子得知了道貳師弟的死訊後,一直躲著不出。三日前大雪落下,他找到我,讓我為他師父報仇。師父死的淒涼,他身為弟子卻不能報仇,實在是罪該萬死。我疼惜他,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他卻認為我不幫他,便跑了。後來聽也去找過道寧師兄,師兄也不知和他了什麽,他就去了劍所外,跪下了。”
夏珺格啊一聲,道:“跪了,跪了三啊!”
玲瓏點頭道:“是啊,三,不吃不喝,也不曾動過。”
海織蹙眉道:“這人啊,就是傻,又固執,唉。”
青燈仙子道:“好了,也不早了,都去歇著吧。”
眾弟子一一告退,夏珺格拉住玲瓏,道:“咱們去看看他吧。”
玲瓏想了想,覺得也好,他不是受罰下跪,隻是大家都不願與他話而已。若隻是去看看他,也無妨,兩人便去了。
夏珺格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麽,道:“我回去一趟,拿點吃的,他三三夜不吃不喝,還隻是一劍魄石的境界,這樣會凍死的。”玲瓏看著她一路跑,不由笑道:“我這妹妹啊,就是心腸好。”
夏珺格拿起一床棉被,又裝了一些吃喝食物,腦裏閃過一個畫麵,那是最近一次見到這位師弟時,他在舞劍。
一劍魄石這層境界,隻是勉強發出一些劍氣而已,斬殺一些野獸與宵之徒不在話下,卻無法與人對敵。真氣也是極低,根本就無法長時間禦寒,這三日來肯定是凍壞了。她走到門口,想起過去與他話,他卻不理。夏珺格碰了一臉冰冷,心中不悅,便要離去,他卻在身後道:“師姐很好看。”
如今一想,那一句師姐真好看,定是發自肺腑,心中雖是無感,卻也好受一些。
她奔出南苑,與玲瓏一起走去。
遠遠便看到了跪在劍所階梯下的師弟,宛如雪人。
夏珺格快走幾步,來到他身邊,低頭一看,師弟的臉竟然也都被積雪蓋住,若不是鼻孔處有熱息,還真以為是死了呢。她伸手碰了下,冰涼刺骨,趕緊道:“周師弟,你這樣下去會死的!”著一掌按在周歸璨的肩頭,真氣激蕩,頓時將他身上積雪掃去。
玲玲走來,也是搖頭歎息,道:“周師弟,你又何苦,不如回去歇息吧。道貳師叔之事,掌門與眾師伯自會處理。”
周歸璨咳嗽一聲,卻不回答,隻見他膝蓋下已經濕了一片,原來跪拜許久,竟然結冰凍住了。
夏珺格看了一眼玲瓏,玲瓏知曉,一掌按在他的左肩,真氣輸送過去,將他的衣衫烘幹。夏珺格將被子蓋在他身上,又將食物一一拿出來,道:“周師弟,快吃一些吧,你又何苦跪在這裏。”周歸璨臉色青紫,已是不成人樣,但卻一直看著大門,對食物不聞不問。
如此固執的傻子,也真是讓人無可奈何。
走廊走過幾名弟子,一人喊道:“夏師妹,管他作甚,由他去吧!”另一人也道:“是啊,既然如此想念師父,要為他報仇,為何不自己去,隨他師父去了九泉,豈不妙哉?”
夏珺格氣道:“你們胡什麽呢,咱們淺野劍閣乃是東上第一大派,怎地門下弟子卻如此肚雞腸?”
那幾人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便灰溜溜的走了。
玲瓏道:“好啦,東西就放這吧,他若要吃自會吃的,如果不吃,我們就算強迫他,也無濟於事。一個人的心已經死了,你就算幫了他一時,又怎能幫他一世?”
周歸璨的肩頭微微一顫,慢慢垂下頭。
夏珺格與玲瓏站在一起,心中好生不舒服,不由道:“周師弟,若你真的想要為師叔報仇,就好好修煉。既然大家都不肯幫你,則靠自己,讓他人刮目相看!男兒漆下有黃金,豈能隨意跪拜?周師弟,我夏珺格在此答應你,若你修煉已成,無人與你一起去尋仇,我夏珺格與你去!下間無人幫你,我夏珺格幫你!”
玲瓏扯了下夏珺格的袖子,示意她別再了。
師父都不曾過,夏珺格怎敢如此多嘴?
周歸璨慢慢回頭,微微低下頭顱,聲音極虛:“多,多謝,多謝師姐……”
“回去吧,求人…不如求己。世間萬物沒有規則,師父過,人與人之間總有利益往來,人情冷暖,沒有陽光。”夏珺格完就和玲瓏一起走了,她想激起周歸璨的男兒心,隻是不知周歸璨是否能夠聽進去。
周歸璨望著地上的食物,一滴濁淚流下,哽咽道:“師父……”他身子一晃,差點跌倒,撐起一口真氣,卻發現體內空空如也,真氣早就無法凝聚。他不禁苦笑一聲,心想:我周歸璨跪拜三日,掌門與師伯們不曾理會,卻沒想到夏師姐有如此豪情。這些個前輩,師父的師兄們,自稱名門下,卻連女流之輩都比不上,我又求他們作甚?他拿起食物,冷冷一笑,我周歸璨為何不吃?
一頓狼吞虎咽,吃了個幹淨,又想:夏師姐的對,可我才第一境界,足足十年之久,卻連踏劍雙青的門檻都摸不到,又如何報仇?待我修煉大成,誰知是多少年後,若修不到那個時候,便死於塵埃了。倘若一百年,三百年我才有這個資格去報仇,萬一仇人等不到呢?我去找誰報仇?師父死的如此淒苦,他無兒無女,隻有我侍奉在旁,若不是師父,我三歲時便已經死了,就死了!我周歸璨這一生,都是師父賜給我的,那好!
他抬起頭,目光如炬,“我這一生,窮此一生,隻為師父報此仇,涯海角,上地下……”想起他們起師父死時的慘狀,一口氣提不上來,兀自昏了過去。
不多時,又冷醒,一抬頭,邊已是魚肚白,就要亮了。
他裹緊被子,雖已變冷,但想起夏師姐的一番話,心中不覺暖意融融,便也覺得不那麽冷了。
望著劍所上刻的四個大字:淺野劍閣,心中猛吸口氣,發力大喝:“弟子周歸璨,懇請掌門,諸位師叔師伯,太師叔師伯,為弟子師尊:道貳真人,報仇!”他不知如何話,一心想報仇,卻根本就不懂門派內的恩恩怨怨,以為多請求幾次就會有結果。哪知道貳在劍閣中,卻是人人喊打一般,他跪拜一日便已清楚,卻不得不抱有一絲希望。道寧師伯、青燈師伯都提醒過他,他不相信,隻認為如果堅持下去,一定會有結果。
劍閣人人都知這道貳的唯一弟子極為愚鈍,可卻不知,他心細的很。
第一日時,也有同門好心送過食物,卻被一些人兩腳踢翻,吃不得。
道貳在劍閣內人人可以罵之,那些長輩也是睜一眼閉一眼,不去管。任由周歸璨跪拜,任由同門羞辱,最好便是這個傻弟子趕緊走了,免得心煩。
周歸璨喊了一句,又接著喊了一句,無人理他。
他拿起夏珺格送的水壺,剛要喝上一口,感覺一道呼嘯聲傳來,手中的水壺登時破碎,冷水灑了一身。
兩名弟子身穿黑衣,飛撲而來,一人喝道:“大清早的吵什麽吵,還有水喝?”另外一人罵道:“不是很有脾氣嗎,怎地還喝水了?”走上前去,一把抓起棉被,大聲道:“不是不冷麽?既然不冷,蓋什麽被子!”
周歸璨緊緊抓著被子,但奈何真氣不濟,身子虛弱,被那師兄搶去,扔在一旁。
此時也有不少弟子早起,看到這一幕,均感覺好玩,也無人去幫助周歸璨。他抬頭看著那搶了被子的師兄,是道遠師伯的弟子,心中哼了一聲。那黑衣弟子見他臉色如此差,卻還這般高傲,冷笑一聲:“嘴巴還能吃東西啊,可要不得,你要絕食請求大家為你的師父報仇,最好不要吃了。”完,手掌伸過去,快逾閃電在周歸璨嘴上打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力道不輕,周歸璨隻感覺嘴巴火辣辣作痛,卻毫無知覺,一行鮮血流下來,也是不知。
黑衣弟子見他依舊如此,點頭道:“好好好,那再賞你一巴掌。”罷,揮手打去!
‘嗖!’的一聲。
黑衣弟子聞風望去,心中驚駭,立即後退,但速度太慢,被一塊白雪打在嘴上,登時鮮血橫流,連牙齒都掉了兩顆!
“黃師兄!”另一人趕緊奔去扶起受傷的弟子。
周歸璨似有所感,慢慢回頭,隻見一縷金光之間,一個灰衣身影慢步走來。他張張嘴,卻不出話,剛才那一巴掌可是帶了真氣。
“何人敢在劍閣撒野!”一名錦衣弟子躍出,長劍一劈,指向那灰衣身影。
隻聽到一個儒雅的聲音道:“何太傲,登門拜訪淺野劍閣,卻見到你們如此欺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而無人喝止,真是可悲可笑,枉為東上江湖泰鬥,白費了這一世名氣!”
錦衣弟子心驚,趕緊道:“快,請掌門!”
又有弟子大聲道:“快,告訴師父!”
何太傲走到周歸璨身邊,問道:“你是犯了什麽事,讓人如此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