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糾紛
黑雲滾滾,壓得人上不來氣。距鳳棲郡城不足一裏處,數十杆旌旗隨風飄擺。一隊錦袍官軍不急不慢地向著鳳棲郡城而來,為首的兩人一個是中年漢子,另一個則是英姿少年,二人並非別人,正是關振天同俞大猷。隻見俞大猷腰懸佩劍,身後幾名騎士圍在他和關振天身旁,若是熟悉關振天,便可知道,這些騎士沒一個是關振天的人。
此刻眼見天色漸黑,可俞大猷卻始終不急不慢,關振天時不時就偷偷望向俞大猷,似乎是在觀察他的神色。令他想不明白的是,眼前這個家夥馬上就要進了自己的地盤了,可卻始終冷靜的很。在他看來,強龍不壓地頭蛇,即便你俞大猷有再大的本事,進了別人的地界,也得規規矩矩、客客氣氣的;若是如他們倆這般的關係,隻怕是要加一百二十個小心,生怕被人加害。他哪裏知道,俞大猷早就已將一切準備妥當,隻是沒有知會過任何人而已。
俞大猷一行人又走了些許路程,走在前麵進行打探的軍士忽然折了回來。
那軍士似乎走得很急,故而說起話來也是斷斷續續。“報!報大人知曉,前方有府軍正向我部趕來,看樣子攜帶了不少輜重,一眾人馬不論職位尊卑,皆手持兵刃,意圖不明。”
俞大猷答了聲“知道了,退下吧!”,而後暗自忖道:“莫不是郡裏已然先行知曉了我們的行蹤,派府軍來要人?”
關振天此刻也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出來時指揮使沒說會派人來此,可如今探馬口中的府軍又是從何而來。他心裏當真是鬱悶不已,暗罵斥候無用,探子無能,郡內先後多出這麽多支人馬,竟然沒一個人上報的。
俞大猷將馬湊近關振天的馬,貼近了關振天的身子,低聲問:“先前交予你的那些話你可記得?”
“小的怎麽敢問!”
俞大猷“哦”了一聲,才要駁馬,卻又覺得有些放心不下,於是說道:“既然如此,你且與我說一遍看看!”
關振天本不願多說一個字,可既然俞大猷開口了,他哪裏敢拒絕,隻得有氣無力的說了起來。“本百戶奉指揮使大人之命,搜尋襲擊胡大人府宅的那夥匪寇。不想突遇匪寇襲擊,幸得遊擊營俞總旗及眾弟兄搭救,現已剿除匪寇,特回城來向大人交令。”
俞大猷見關振天說的沒什麽差錯,懸著的心這才放下,揚了揚馬鞭指向鳳棲,衝著關振天道:“我們弟兄進不進得了城,百戶大人您回不回得去府,可都要看大人一會兒得所作所為啦。萬望大人好自為之!”
“好說好說,咱也並非是那種糊塗人,再說了,若咱使詐,恐怕您那劍還沒等咱脫身,便已經要了咱的項上人頭。”
俞大猷笑了笑道:“這麽想就對了,再者說,大人的那位如夫人如今還在趙家村,您說萬一我們有個差池,她該怎麽辦啊。”
關振天本就是個伶俐鬼,又豈會聽不出俞大猷的弦外之音,於是諂媚的笑道:“兄弟隻管放心,咱絕不是那種兩麵三刀的人,不然也不會有這幫人跟隨不是。”
“不是最好!”
俞大猷的話才出口,關振天忽然用略帶驚恐地眼神盯著俞大猷,搞得俞大猷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什麽看?我有何不對不成?”
“沒、沒有。”
“那你這般看某家作甚?”俞大猷沒好氣地說。
關振天有些猶豫,但還是勉強開口。“您、您看啊,咱們也算是相識一場,況且一會咱要做的,也是關係重大的事。咱有句不當問的,您可否如實相告啊?”
“囉哩囉嗦!你想問啥,且說來聽聽!”俞大猷此刻倒也來了興致,對於關振天這人他雖然打心眼裏看不上,可對於他的那份小聰明,俞大猷還是認可的,故而在關振天發問以後,俞大猷也被激起了好奇心。
關振天盯著俞大猷,看對方雖然語氣嚴肅,卻並沒絲毫狠色,故而膽子也大了幾分。“說了您別不高興。依咱看,以您的本事,怎麽可能隻是個總旗。您該不會是土匪草寇派來偷城的吧?”
關振天的聲音越來越小,眼見也瞟向了別處,似乎生怕俞大猷發火。就在他戰戰兢兢的時候,俞大猷忽然笑了出來,那笑聲爽朗的很,卻讓關振天有些吃不準對方了。
“你看我像賊寇?告訴你,某家若不是脾氣不好得罪了不少人,惹出不少事端。隻怕如今位置的確不會還是總旗。你放心,我進城,絕不是想著什麽偷城劫寨。”
其實俞大猷聽完關振天的話,心裏就已經憋著笑了,平日裏自己沒少被人誤會,可被人當成土匪賊寇,這還是頭一遭。
關振天道:“有您這句話,咱也就放心了。您放心,隻要有咱一口肉吃,就絕不會讓您喝湯!您要是看得起咱,咱願與你義結金蘭!”
俞大猷強忍著笑道:“咱走一步看一步,先別說那沒邊的,讓不讓我放心,還得看你表現!”
話音剛落,俞大猷便駁馬向前,等同關振天拉開了距離後,臉上早已繃不住的肌肉忽然鬆開,狂笑不止。他萬萬沒想到,關振天在這檔口,居然說出這種話,但當著人家的麵,卻實在不好這麽無禮,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俞大猷還沒笑完,不遠處就已經浮現出了近千的人馬,人馬前列豎著一杆大旗,上書一行大字:鳳棲衛千戶胡。
俞大猷見此情形一時也無法判斷對方的動向,隻得停下腳步,靜待本部人馬和對方的到來。
不多時間,俞大猷的人馬便同關振天一眾趕來,俞大猷道;“關百戶,你看對麵的人馬你可認識?”
此刻雙方相距已不足百丈,若不是都穿著官家袍服,隻怕早已動起手來了。雙方都是停滯不前,看樣子,對方也在征詢意見。
“哦,那是咱鳳棲衛所的千戶胡偉胡大人。您要信得過咱,就讓咱過去和他說下,說不定他就是來找咱的呢。”關振天頗為自信的說,與之前那怯懦的形象簡直是大相徑庭。
俞大猷手裏握著關振天的又豈止是一個夫人和幾張銀票,故而他也不怕關振天使詐。“你去吧,某家向來用人不疑。”
關振天縱馬向前,奔向了對方隊伍。關振天才一上前,對方的隊伍便分向兩側,露出了為首的一個中年男人,那男人身材消瘦,鬢下三縷胡須,倒顯出了幾分儒雅來。俞大猷雖然認不出這人的身份,可對方身上那千戶的袍服,他卻是萬萬不會認錯的。
隻見關振天同那人說了幾句,那人便縱馬同關振天向前而來,隊伍也隨即開動。雙方相距不到百步時,那男人忽一揮臂,隊伍的步子也戛然而止。
俞大猷不慌不忙的看著對方的動作,心中暗自忖道:“這人架子也忒大了,來和我說話,竟把隊伍帶的這麽近,還搞出這麽一套陣勢。”
“胡大人請俞大猷,俞總旗上前答話!”那男人身旁的一個小軍士喊道。
俞大猷雖然心裏不悅,可礙於形勢,又考慮到朝廷的規矩,也隻得是從馬上躍下,將劍解下遞予副將,向著對方軍陣走去。下馬覲見本就是朝廷規矩,但解下佩劍,卻是俞大猷自度對方奈何不了自己,才以此表達尊重的。
他雖然不喜歡這種養尊處優、凡事講究排場麵子的人,可眼下想要進城,這種人卻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俞大猷來到陣前,中規中矩的行了禮。
那人也下了馬,滿臉的和善,拍了拍俞大猷的肩膀道:“俞總旗少年英雄,本官佩服,不必多禮。”
此刻這位胡大人的神態行為倒是謙遜有禮起來了,就好像這陣勢與他無關一樣,隻見他拉著俞大猷的手,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道:“聽說俞總旗是奉命巡視四處匪情的,不知可有收獲?”
“啟稟大人,卑職此來僅僅是遇到一夥流寇,後來就再沒見過世麵賊寇了,倒是差點傷了關大人。”
胡千戶點了點頭,一副了然的模樣道:“恩,我想也是這般。也罷,既然俞總旗奉命到本郡,那本官就先陪俞總旗入城。”
“如此勞煩大人,卑職惶恐,大人既有軍務,卑職同關大人一道入城便是了,不敢勞煩大人。”俞大猷垂著頭拱手道。
俞大猷這麽做倒不是謙遜,而是他看對方這麽反常,心裏生怕是關振天做了什麽手腳,故而才加倍的謙遜小心。
胡千戶笑道:“我哪有什麽軍務,若說是軍務,那把你帶回去,軍務也就解決了。”
聽對方這麽說,俞大猷有些心驚,還以為對方把自己當做了流寇,才想要辯解,隻聽胡千戶自己解釋了起來。
“前不久有悍匪杜三淍率眾夜入鳳棲,火燒了荊楚道按察使胡大人的老宅,還說擄走了胡大人的公子和侄子。郡守大人命本官負責此案,本官便派出了他關振天,可不想他走了沒幾天,竟然杜三淍的人居然又來了,還張貼了榜文在城門口。郡守大人震怒,因此本官才出城,打算親自擒敵,既然俞老弟你來了,那我不就有了給郡守大人的交待嘛。今後此案若能交給你來辦,本官想來也沒什麽可擔心的。萬望賢弟沒藥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