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五 鄉村教師9
“這個叫李中原的，其實也真的挺可憐的……”聽完了秦老師講的事情，吳綿不禁感歎。
“是啊，中原真的是個好孩子，原本應該有個很好的前途，可惜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
“秦老師，那之後，李中原又回來過嗎？”吳綿追問道。
“當然了，後來沒過幾年，他的舅舅和舅媽就相繼去世了，之後，這孩子就更可憐了，連個住的地方也沒有了，整天走到哪兒就睡到哪兒。我也到城裏接過他幾回，可是他每次在我這兒住不了幾天，就又跑丟了。不過也挺奇怪的，這孩子基本上每年都會到我這兒住上一陣子，來也是突然的來，走也是一聲不吭就不見了。我是真的喜歡這個孩子，要是我家嫣然還在……”說到這兒，秦老師的眼淚止不住的又流了出來。
我正準備再去給他讓根煙，突然聽到門外有人拍門：“叔，嫣然回來了嗎？”
不知不覺的，我們已經在這兒坐了一下午了，這會兒天都已經黑了，不知是誰這麽晚了，還來找秦老師！
“是中原！”聽到了這個聲音，秦老師立即便站了起來。
黃蜂趕緊站起身來：“秦老師您坐，我去給他開門！”
打開了大門，一個花白頭發，乞丐打扮的人直接就衝了進來，他的手裏還抱著一個已經看不出是什麽顏色的破枕頭。這人看起來，少說也有五十多歲了，身板兒幹瘦幹瘦的，個頭不低，但背卻微微有些駝。看他這樣子，體重一定不會超過一百二十斤。
他一進門兒就衝到了秦老師的身邊：“叔，嫣然回來了嗎？”
秦老師伸手拉過這人的手：“孩兒啊，你終於回來了！”
這人蹲在秦老師的麵前，眼睛卻四處打探著：“叔，嫣然回來了嗎？”
“三位老師，這就是李中原！”
啊？這個乞丐打扮的人，就是李中原嗎？剛才聽秦老師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一直覺得，這個李中原應該是個挺精神的小夥子，就算過了二十年，也不至於變成這個樣子吧？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李中原的樣子看起來，最少也應該有五十多歲了，頭發和胡子全都花白了，這背好像還有點兒駝，這一身的破衣服，就算是電影裏的乞丐都沒穿的這麽破的。這真的和我想象中的李中原，完全不一樣啊。
“叔，今天這兒怎麽這麽多的人啊？是不是嫣然回來了呀？”李中原進門之後，不停的問嫣然回來了沒有，可想而知，他的世界裏，好像隻有秦嫣然一個人啊。
“好孩子，嫣然還沒有回來，你這半年多，都跑到哪兒去了啊？叔現在的眼睛完全看不見了，你這次回來，就不要走了，留下來，給叔做個伴兒好嗎？”秦老師和李中原說話的時候，一臉的慈愛，看來他真的是把李中原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我想嫣然了，嫣然她什麽時候回來啊？”李中原往地上一坐，直接趴在了秦老師的腿上。
“三位老師不要見怪啊，中原這孩子雖然腦子不太清楚，不過他從不惹事兒，你們放心。唉，這孩子真的是太可憐了。”
黃蜂從李中原一進門兒，臉上就帶著一種很奇怪的笑容，這會兒他突然站起身來，走到了李中原的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中原，你是不是困了呀？”
他剛一說完，李中原就打了個哈欠，然後瞬間就趴在秦老師的腿上睡著了。
聽著他雷鳴般的呼嚕聲，我和吳綿都奇怪的看著黃蜂，不知道他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秦老師，這二十年來，李中原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黃蜂突然問了一句。
“是啊，他一直都是這樣，黃老師，不知道您能幫這孩子治治病嘛？我年紀也大了，這眼睛能不能看見，其實也不打緊了，可這孩子還年輕，您要是能把他治好，我真的……”說著，秦老師就要往下跪。
黃蜂趕緊上前扶住了秦老師，然後笑了笑對他說：“他的病，我可治不了！”
這黃蜂怎麽這麽奇怪呢？他的醫術不是很高嗎？傻妹傻了那麽久，他都可以治好，為什麽這李中原，他就治不了呢？
“黃老師，您一定要想想辦法呀！”
黃蜂把秦老師扶到了床上坐好，又奇怪的笑了笑：“不是我治不了他的病，而是這個李中原，根本就沒有病！”
什麽？李中原沒有病？怎麽可能？秦老師明明說他已經瘋了二十年了，而且看他現在的這打扮，這狀態，不瘋的話，誰會願意這個樣子呢？
“什麽？中原他沒病？這怎麽可能？”秦老師先替我說出了我心裏的疑問。
“他確實是沒有病，如果真的要說病的話，可能是他的心裏有病，他這是害怕，他怕麵對現實，怕麵對您，所以他才裝瘋賣傻的。”
“不可能，不可能，中原他怎麽可能會沒病呢？再說了，從嫣然的事兒發生到現在，我和嫣然她媽，從來也沒有埋怨過他一句，他為什麽會不敢麵對我呢？”
“正是因為您沒有埋怨過他，他的心裏才會更加的自責，如果您當年，真的打他一頓，或者好好的罵他幾句，也許他的心裏就能舒服一些。其實剛才在您說起當年的事情時，我就已經有了這個懷疑。他‘瘋’了之後，第一次來您家裏，一直沒有出過這個門兒，那是因為他不想讓村裏的其他人都知道他已經瘋了，他還想給自己留一點兒麵子。可是您和他舅舅喝過酒之後，到了您女兒的房間，拿著她的照片，自言自語的畫麵剛好讓李中原在門外看到。所以他才會轉身跑向後山，強烈的自責，迫使著他，想要回到後山的山頂，替您找回女兒。打那之後，他之所以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來住一陣子，就是因為如果他不回來，就會擔心您，所以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回來看看您是否一切都好。可是真正見到您，他又會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所以他呆不了多長時間，就又會跑掉。李中原，我說的，都對嗎？”
黃蜂最後說這句話的時候，又拍了拍李中原的肩膀，剛一拍了，李中原突然一下就坐了起來。他看了看秦老師，又看了看我們三個，突然就大哭了起來：“叔，叔，我對不起您，我對不起您啊……”
秦老師慈祥的摸著李中原的手：“孩子，有話慢慢兒說！”
吳綿趕緊把自己坐的小椅子挪到了李中原的身後，他扭頭衝吳綿點了點頭，然後便坐在了秦老師的麵前。
這一個小動作，讓我看出，這個李中原果然沒有真的發瘋！
李中原一邊哭一邊跟秦老師說，原來他真的一直都是在裝瘋，因為當年，嫣然的母親打了他一巴掌，讓他陷入了極度的自責，他一方麵想留在這裏，和秦老師一起找尋秦嫣然的下落，另一方麵，又不知道應該怎麽麵對秦老師夫婦。所以當年他便留下了一張字條，然後就離開了，之後，他一直徘徊在這附近的山裏，他想要找到秦嫣然，就算是找不到她，隻要能碰上那頭野豬精，他也一定要給秦嫣然討回一個公道。他做的最壞的打算，就是自己也被那頭野豬精吃掉，最少那樣，他的心裏也能好受一些。而且也許那樣，他就可以在某一個地方，和秦嫣然再次團聚了。
可是他找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都沒有找到一點關於秦嫣然的消息。
後來的某一天，他就下了山，回到了姚家村，不過他那次，是半夜三更偷偷的回來的，他翻牆進了秦老師家的院子，他知道秦老師家的大門從不上鎖，就輕輕的把門推了開來。可是大門一開，映入眼簾的，卻是秦嫣然母親田玉華的遺像。他馬上就聯想到，田玉華的死，一定和秦嫣然的事兒有關，因為之前田玉華的身體一向挺好。他想到，因為自己的錯，連累的秦老師一家三口，接連失去了兩個人，他跪在田玉華的遺像前麵，照自己的臉上接連打了十幾個耳光，然後又給田玉華叩了幾個頭，轉身便離開了姚家村。
離開之後，他原本是想著要回到城裏，回到舅舅身邊的，可是他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回去之後，又要怎麽跟舅舅解釋這幾個月失蹤的事情。於是，他就想到了裝瘋，隻有這樣，他才可以逃避一切，逃避所有的現實。
“叔，我真的不是有意騙您的，真的……”李中原趴在秦老師的腿上，不停的哭了起來。
“好孩子，好孩子，這二十年來，真的是苦了你了，叔不怪你，叔自始至終都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真的受苦了！”
“叔，您別這樣說，您還是打我吧，你打我幾下，我這心裏還能好受一點兒，叔，您就打我吧，打我吧！”李中原拉著秦老師的手就往自己的臉上扇。
秦老師上去就摟住了李中原，這爺兒倆摟在一起，便痛哭了起來。
黃蜂看了看我，小聲的跟我說：“葉老師，你不是跟我說這姚家村的夜色很美嗎？要不你這會兒陪我出去看看呀？”
吳綿也趕緊跟著說：“是啊，是啊，我也想去看看！”
我這會兒正為這爺兒倆的感情感動呢，這倆人怎麽突然說要出去看夜色呢？
吳綿拉著我：“走吧，葉老師，外麵涼快一點兒！”
她和黃蜂一個拉著我，一個推著我，來到了外麵的小院兒，一出來，吳綿就說我：“你這會兒怎麽這麽沒有眼色啊？人家父子倆好不容易團聚了，你非得在那兒當電燈泡幹什麽呀？”
都怪我太投入了，剛才我怎麽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我衝他倆笑了笑：“不好意思，剛才沒迷過來，行，咱們三個坐在這院兒裏涼快一會兒吧，讓他們爺兒倆好好聊聊，這二十年沒有好好說過話了，他們一定有很多的話要說呢！”
我們三個坐在這小院兒裏，仰望星空，在繁忙的都市裏，真的不會有這麽輕鬆自在的時刻。在我記憶當中，上一次我這樣處在的仰望星空，好像還是我上小學的那會兒呢。那時候，我家的後麵有幾棵大楊樹，到了夏天，一吃完晚飯，家家戶戶都會卷著一卷兒涼席來到楊樹底下，一張席挨著一張席的鋪好了，有的坐在上麵聊天兒，有的在路燈下麵打牌。我們小孩子，就跑到黑影兒裏麵抓蛐蛐兒，那感覺，真的是太好了。有時候爸媽還會把我那張吊床帶出來，然後把它綁在兩棵大楊樹中間，我那會兒就像現在這樣，躺在夜空下麵，仰望著星空，那時候，還能看得見滿天的星鬥，真的是太美了……
我正陶醉著呢，突然吳綿在我身邊推我：“葉老師，醒醒，秦老師請咱們進去呢！”
“啊？好的！”我這才意識到，剛才我就這麽躺在秦老師家的搖椅上睡著了。
雖說還是正事兒重要，但我這一個好好的美夢，也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續的上了。
李中原這會兒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神態，我們一進門兒，他就衝我們三個點了點頭：“三位老師，剛才真的是失禮了。”
黃蜂走在第一個，他直接衝李中原擺了擺手：“沒事兒，沒事兒，不過你裝的還真的是挺像的，要不是我看到了你的眼神兒，可能還真的讓你給騙了呢！”
李中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不裝也裝了二十年了，有時候，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我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了！”
我們三個剛一坐下，李中原就問黃蜂：“黃老師，您剛才拍了拍我，我就睡著了，可是我的耳朵卻能聽的到你們說的話，後來您又拍了我幾下，我突然就清醒了，這真的是太神奇了，我真的很好奇，您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呢？”
黃蜂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三位老師，我冒昧的說一句，三位應該都不是普通人吧？”秦老師突然問我們：“黃老師進來就能看出我家的事兒，和妖魔有關，又能輕易的識破中原是在裝瘋，再加上剛才中原所說您拍他那兩下。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法術吧？”
李中原聽到了法術二字，顯得很是驚訝，不過他卻沒有說話。
“我們隻是姚遠的高中老師罷了！”黃蜂笑著回答。
“黃老師，我眼睛雖然看不見，我的心裏卻透亮著呢。您三位就不要再裝了，如果您說你是姚遠的高中老師，那麽我想請問三位一句，你們都是教什麽科目的呢？”
“這個嘛……”這一下把黃蜂都給問住了，我們之前確實沒有商量好這個問題。
“三位不必驚慌，我閨女當年就是被一個野豬精害的，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個世界遠不止我之前認識到的那麽簡單。不過這世界上既然有妖魔，就一定會有神仙，我猜測，三位應該就是神仙了吧？”
秦老師剛一說完，李中原突然就衝著我們三個跪了下來，連連叩頭：“請三位神仙開恩，幫我們把嫣然找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