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四 電話殺人14
“剛才帶你看了這麽多，都是你母親的記憶。看到你小時候，你母親這麽疼愛你，你現在有什麽感想嗎？”我隨手就把徐斌扔在了地上。
“嗯，嗯，嗯……”
我忘了，我剛才封了他的嘴，怪不得他這會兒隻是嗯嗯不說話呢！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徐斌從地上爬了起來，盤著腿坐到了我的麵前：“你也看到了，我從小到大，一直就是這樣，他們兩個給我的教育方式就是這樣的，所以這也就怪不得我了！”
真沒想到，這個小子這會兒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還真就不信了！走，我再帶你去看看你死後的這幾天，你母親又是怎麽過的！”
我真的不相信，這家夥的心腸是怎麽能夠硬到這個程度的，雖然說他父母給他的愛，是一種溺愛，但這溺愛，也是因為他們真的是太愛他們的這個兒子了，所以他們才會無視他所做過的錯事，甚至想盡辦法為他的錯誤找理由開脫。可是為什麽，這個家夥就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呢？
我拉著他，剛走到圓環的中心，本想找到他母親這幾天的記憶，突然我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是小斌來了嗎？”
我們兩個明明已經隱了身了，為什麽薑桂花還能知道我們來了呢？難道，這也是母子連心的一種表現嗎？
我趕緊脫先掉了自己的外套，扔給了薑桂花，然後趕緊拉著徐斌轉過身去：“阿姨，您先穿上衣服再說吧！”
徐斌剛才一直低著頭，剛聽到他母親的聲音，我就把他拉著轉過了身來，他硬撐著身子：“幹什麽呀？你能不能別一直這樣拉著我行嗎？”
“我穿好了，你們可以現身了！”薑桂花跟我們兩個說道。
我和徐斌現了身，轉過了身來。
薑桂花一臉慈愛的表情，看著徐斌，眼神久久未曾離開。
“阿姨您好，實在是抱歉，我不是有意來打擾您的，我隻是想讓這小……想讓徐斌進來看看您二老這些年，是如何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的，好讓他能有所反思，所以……”
“這位小夥子，你能帶著小斌來到這裏，想必也不是凡人，我明白你的苦心，你不用解釋，我都能理解。”
徐斌白了他母親一眼，然後扭頭看著半空，一臉的不屑。
“小斌，你不用這樣對我，我其實並不是你媽媽薑桂花！”
徐斌仔細看了看她：“騙誰啊？我又不傻！這一定是你和這個鬼差聯合起來給我設的局，你們也太低估我徐斌了，就你們倆這點兒小伎倆，我早就已經看穿了！”
“你聽我說，我其實並不是薑桂花本人，而是她的內心！我和她，其實是兩個獨立而又相互關聯的個體，或者說，我就是她內心當中理性的一麵罷了。”
“你說的什麽啊，我根本就聽不懂，我跟你說，老家夥，我活著的時候，就沒有真正感受到一天你給我的母愛，現在，我人都已經死了，我更沒有理由在這兒聽你囉嗦了。要不是這個死鬼差，我才不會來到這個黑了吧唧的地方聽你在這兒瞎囉嗦呢！”
薑桂花的內心搖了搖頭：“唉，我本以為你死了，就能懂事一些了，可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是這樣，一點兒也沒有改變。”
“老家夥，你說誰呢！”
徐斌說著，抬著手就想往前衝。我伸手一把就掐住了他的脖梗子：“站在這兒，老實點兒，聽你媽說話。”
“她自己都說了，她根本就不是我媽，我為什麽還要……”
我手上剛一用力，這小子就趕緊改口：“行，行，行，我聽，我聽還不行嘛，你快鬆開我，我又跑不了！”
我鬆開了手，這小子就像個無賴似的，往地上一坐：“行，我給這個鬼差麵子，你有什麽話，就趕緊說吧，反正你以後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這小子還真的是太欠抽了！
“當年，你媽生懷著你的時候，好幾位大夫都曾經勸她，不要冒這個險，因為當年的醫療技術也有限，再加上她的年紀也大了，如果硬是要生你，很有可能，她根本就下不了這個手術台。可是你媽真的是太想給你爸留個後了，所以她就一直瞞著你爸，沒敢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硬是堅持著把你生了下來。後來，他在手術台上就大出血，差一點兒，就把命給丟了。”
“哼，那是她自己願意，我又沒求著讓她生我。”
我實在是沒忍住，一巴掌就抽到了徐斌的臉上：“你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打完了他，我才意識到，薑桂花的內心就在我麵前看著呢，所以我趕緊衝她點了點頭：“對不起啊，阿姨，我這……一時沒忍住。”
薑桂花尷尬的笑了笑：“沒事兒，我不是他媽，我比她理性，我早就說，這小子就應該有個人好好的收拾收拾他了。”
“老家夥你說誰……”徐斌還想接話，我衝著他一抬手，他趕緊就捂著了自己的嘴。
薑桂花接著說道：“你爸四十歲的時候，才有了你，一方麵他真的是太珍惜你這個兒子了，另外一方麵，他那會兒也知道了，你的小命，是你媽媽她用命，換來的。所以他才會那麽包容你，因為他知道，如果他打了你，就如同打在了你媽媽的心尖上。”
說的有道理，雖然我沒當過爸爸，可是她這麽一說，我也覺得，這做爸爸的，還真的是挺偉大的，當然，做媽媽的，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來孕育自己的下一代，就更偉大了。
“你向來都喜歡說，因為你媽媽是大齡產婦，所以把你生的體質虛弱，可是你又知不知道，為什麽有了你之後，你媽媽再也沒有上過班呢？那都是因為生你，給她留下了太多的後遺症。特別是近十年裏，她連上咱家的這三樓，都已經非常的吃力了。這三十年來，你又可曾知道呢？”
徐斌還是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看得真讓人恨得牙癢癢。
“你打小的身體確實是不好，可是你媽媽她，也從來沒有讓你受過一點兒的委屈。你兩歲多的時候，常常都會半夜裏發燒，有幾次，你爸去外地學習，不在家。那會兒的交通也沒有現在這麽便利，什麽出租車啊，公交車啊，根本都沒有，你媽又不會騎自行車。那幾次，都是她抱著你，跑了半個多小時，把你送到醫院的。等到了醫院，她自己的命都丟了一半兒了，可是她依然寸步不離的跟著你，照顧著你，生怕你哪兒會又不舒服了。”
“哼，了不起！”徐斌的白眼一翻，讓我看著，真的是太想再抽他幾巴掌了。
我真的懷疑，這個畜生到底還是不是人啊，怎麽說什麽都不能打動他一丁點兒呢？
我小聲的跟他說：“從現在開始，隻要你敢再亂接一句話，我一定會好好的招呼你的。”
薑桂花的內心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我們兩個的對話，繼續往下說道：“你五歲的時候，你爺爺奶奶同一天晚上，煤氣中毒，住進了醫院，你的三個姑姑當時年紀都大了，隻能白天在醫院裏守著他們二老。到晚上，都是你爸和你媽在醫院裏守著。他們二老在醫院一住，就是四個多月，到了第三個月的時候，你那三個姑姑都已經頂不住了，沒辦法，這重擔就一下子壓到了你爸媽的身上，你爸爸夜裏值班，白天，你媽就在醫院看著。除此之外，你媽還得給你爸送飯，還要給你爺奶熬湯。她一天不知道要往醫院跑多少趟。就這樣，她還怕把你送到幼兒園裏，沒法接送你，會讓你受了委屈，所以就隻能把你帶在身邊。可你呢，那會兒還聽不太懂話，沒事兒還淨給你媽添亂。四個月之後，你爺爺奶奶還是走了。在那之後，你媽一下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勉強能下地，你難道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嗎？”
我小的時候，我爸的工作常常會到外地出差，所以一但我有個小病小災的，也都是我媽她一個人照顧我，和徐斌他們母子的情況非常像。所以我聽著這些事的時候，也非常有感觸。可是我身邊的徐斌，到現在還是一副無他無關的表情。要不是礙於薑桂花的原因，我早就又抽到他的臉上了。
“其實我跟你說了這麽多，並不是想給你媽表什麽功。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她和你爸，是多麽的愛你。我真的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麽，你明明就是被他們兩個寵大的，可是你卻一直說，你從來沒有得到過他們的愛呢？”
“他其實就是把父母給他的愛，當成了理所當然！”我忍不住接了一句。
“我想，也隻能這麽解釋了。其實這些年來，你媽媽她也不是沒有想過，他們兩個這麽溺愛你，早晚，都是會害了你的。可是每次你做錯了事，他們還是忍不住會幫你找著這樣那樣的借口。因為你媽她每次想動手打你的時候，都會想起你小時候受過的那些罪，她內心裏，總覺得對你有所虧欠，所以每次，她都沒有舍得動過你一下。我想，你爸，應該也是一樣的想法吧。”
“你說完了嗎？”徐斌突然問了一句。
“嗯，我說完了，那你也跟我說說你的內心想法吧。”
“行，這可是你讓我說的。鬼差，這可是她讓我說的啊，我說了，你可不許再跟我動手啊。”
我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剛才也說了，我從小就體弱多病，這三十多年來，我吃過多少的中藥西藥，我受過的那些罪，你們誰又能體會得到？我上小學的那會兒，同學們不是買自動文具盒，就是買各種的玩具，可是他們兩個呢？就會問我，吃這個不吃，喝那個不喝，好像除了吃喝之外，我就不能有點兒什麽別的需要了。我跟他們說我想要個遊戲機，可他們卻總說，那麽貴的東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還不如給你買幾個豬腦吃吃補補腦呢！開家長會的時候，不管他們兩個誰來，別的同學都以為是我爺爺奶奶來了呢。等他們知道了，來的其實是我爸媽之後，他們又是怎麽取笑我的，你們又知道嗎？對，我是愛打架，誰讓他們敢取笑我呢？所以他們誰笑我，我就打誰，我打還就照著他們的臉上打，我讓他們沒臉再來上學。那個老家夥最討厭別人吸煙，我就偏要吸給他看，他想要什麽，我就偏不幹什麽，他不喜歡什麽，我就非要去幹什麽。我就跟他對著幹，我看他能把我怎麽樣了。從我二十二歲那年開始，他就總在我耳朵邊上嗡嗡，說什麽他都已經六十多歲了，他的同學同事，到了他的這個年紀，早就已經當上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了，他不就是想讓我早點兒結婚給他生個孫子嗎？我偏不，他們兩個給我介紹的那些女的，我根本就沒正眼看過一個。想當爺爺奶奶，哼，他們這輩子都別想……”
這家夥真的是越說就越沒譜了，薑桂花的內心這會兒也是一臉的難色：“孩子，你怎麽就這麽不懂事兒呢？你說你爸媽隻會關心你的吃喝，那是因為他們年紀大了，他們小的時候吃過那種沒吃沒喝的苦，所以在他們的眼裏，隻要你能吃好喝好了，能健康的長大，就比什麽都強。你要的遊戲機，要花你爸爸一個多月的工資才能買到，可是你爸每個月的工資，不但要養活你們一家三口，還要留下一些，給你和你媽看病，你難道從來就沒有注意過，他們兩個多少年才會給自己添一件衣服嗎？不說別的，你這會兒去看看你媽身上穿著的那件衣服，那還是你上高中的那件，你爸給她買的。是，我知道，他們兩個平時太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和你一塊兒出門兒的時候，總會丟你的人。可是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他們兩個為什麽會這樣呢？那還不是他們把錢都花在了你的身上嗎？你看看你自己，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件又比你同齡的人差了？你都已經三十歲了，大學畢業也這麽多年了，可是到現在為止，你連一分錢也沒往家裏交過。就這樣，你還三天兩頭兒的喊著要換手機，要換電腦。你自己說說，最近這三年裏，你前後一共換了多少台手機？就這樣，家裏的電視，電腦，你稍不順心了，拿起來就砸，你沒發現，家裏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買過新的電視了嗎？你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裏，玩兒著新手機，新電腦。餓了，就開門一喊，飯就會送到你門口，渴了，你也是一樣，隻管喊。可是你又何曾留意過，你關上了門之後，你爸媽在外麵，又在幹些什麽呢？他們都已經六七十歲了，電視本來就是他們唯一的娛樂方式，可是你前前後後，一共砸過多少台的電視，他們現在，每天沒事兒了，就是臉對著臉坐在陽台上曬太陽。早上，他們一起來，就給你做好了早飯，然後就開始不停的去你屋叫你起床，叫一次，你不起，叫兩次，你不起，叫到第三次，你抓著什麽就會用什麽砸他們。之後，他們隻好把給你準備的早飯，熱熱，當成他們的午飯吃了。吃完了，就趕緊給你準備好中午的飯，你不一定什麽時候起來了，一開門兒，就要吃的，要是他們送來的晚了，或者不合你的口味了，說不定就要挨上你的幾拳頭。你吃完了中午飯，就繼續躲屋裏玩兒，他們倆還是繼續坐在陽台上發呆。一直到太陽快落山了，就趕緊起來，給你準備晚上飯。你大學畢業後這些年，他們倆幾乎每天都是重複著這樣的生活。他們的苦，你又有過一點點的了解嗎？”薑桂花的內心，說到這兒，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雖然我一直喜歡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薑桂花夫婦，就因為對兒子徐斌過於溺愛，才會把他養成了一個白眼狼。可是這會兒聽到他們這些年來的生活狀態，我還是不免心生同情，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除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又有誰，會這麽無私的，為自己付出呢？
這樣的愛，就是一塊大石頭，也會被他們給暖熱乎了，可是為什麽，這個徐斌，在這樣的愛裏生活了三十年，卻依然是冷如冰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