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四 電話殺人4
“徐老師，你們老兩口兒這麽早就出來鍛煉了呀？”
“是啊，是啊，年紀大了，睡眠少，就早點兒起來運動運動！”
說話的這位徐老師，名叫徐立達，今年已經七十歲了，退休前，他是一所知名高中的數學老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真可謂是桃李滿園，每年的教師節，春節，他的學生們，都會從世界各地為他送上祝福。他常常說，這些學生們，都是他的孩子，能看著他們一個個的成材，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徐立達年輕的時候，家裏條件差，再加上他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所以一直到了三十八歲那年，才結婚。
老伴兒叫薑桂花，當年是他們高中校辦工廠的一名普通工人。和徐立達結婚的那年，她也已經三十五歲了。其實在這之前，她曾經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姻，隻可惜，結婚才一年不到，那個男人就碰上了交通意外，去世了。機緣之下，最終，她和徐立達走到了一起，兩口子結婚三十多年來，始終相敬如賓，從來沒有沒和對方紅過一次臉。
到了徐立達四十歲的那一年，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兒子。中年得子，徐立達對這個兒子，真是視如珍寶，從小到大，真是一根手指頭都不舍得打他一下。他們兩口子對這個寶貝兒子，就像別人說的那句，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自打有了這個兒子，這兩口子所有的精力和關愛，全都放在了兒子徐斌的身上。
可能也正是因為這老兩口兒對這個兒子太過溺愛的原因，這個徐斌，從小就讓這老兩口操碎了心。
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徐斌就學會了逃學，每天早上也像模像樣兒的背著書包去上學，可是走到半路上，就偷偷溜進了遊戲廳，等放學的時間到了，他再背著書包晃晃悠悠的回家。最後要不是老師請家長談話，他們對此事還一無所知呢！
除此之外，小偷小摸，打架鬧事，更是家長便飯。一輩子沒和別人紅過臉兒的徐立達，這些年為了他這個兒子，沒少給人家賠不是。
好不容易熬到了徐斌上了高中，徐立達他們兩口子下了狠心，把他送進了一所寄宿學校，想著能讓他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的鍛煉鍛煉。可是開學還不到一個月，徐斌就因為和老師動手，讓學校給開除了。
沒辦法，徐立達隻好拉下來自己的老臉，找到了以前自己的一個學生幫忙，他的這個學生，這會兒已經是教育局長了，看著徐立達的麵子，人家又給徐斌安排了另外一所高中上學，而且還是市裏的中點高中。可是，徐斌一樣沒有安生多久，一個學期都沒上完，就又因為和同學打架，在寢室裏放火，再次被這所高中給開除了。
無奈之下，徐立達隻能又找到了自己那個當了教育局長的學生，跟人家說盡了好話，終於又把徐斌安排到了一所私立的高中，這學校雖然學費高了一些，但是人家的教學水平還是相當不錯的。
到了這所學校以後，徐斌終於安生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到了高二下學期，徐斌在校外打架，把別人打成了輕傷，最後還進了派出所。結果不用說，學校一得知此事，便立即讓徐立達把兒子帶了回去。
就這樣，徐斌上了三年的高中，一共換了五所學校。為了他，從來不喜歡求人的徐立達，不止一次拉下了老臉，到自己的學生家裏，又是送禮，又是說好話的，才勉強讓他混到了高中畢業。
畢業後，徐立達又拿出了積蓄，讓徐斌上了一所不太知名的大學。大學的四年裏，幾乎也沒有一個月，能讓他們老兩口不費心的。
高中還沒畢業的時候，徐立達基本上就已經管不住這個兒子了，好多次，幾句話沒對著徐斌的心意，他當時就把家裏的電視機給砸了。接下來的這些年，家裏的電視，最少也砸壞了五六台了，其他的，什麽手機，電腦，冰箱，隻要他一不順心，抓著就摔，拿著就砸。直到現在，他們家裏也沒敢再買過電視，平時閑著沒事兒，老兩口就坐在家裏臉對著臉坐著，一點兒娛樂的方式都沒有。電視，不敢買，手機不敢用，平時兜裏裝著的，也隻是兩個老年機。再說他們這幾年的退休工資，換了這些家電之後，剩的還不夠給徐斌吃喝的呢。
家裏有幾個親戚，也曾經勸過徐立達兩口兒，說孩子不能這樣溺愛，這樣下去，對孩子，對他們老兩口兒，都沒有一點兒的好處。可是徐立達和薑桂花呢？或許是當局者迷吧，他們倆根本從沒覺得自己這樣是在慣著徐斌，還總是替他找著各種的借口，學習壓力大，青春期，實在是沒有理由了，這老兩口寧可迷信的相信是有妖魔附在了徐斌的身上，也不願承認，這是徐斌的錯……
他們總想著，孩子還小，還小，等他長大了，慢慢兒就懂事兒了，可是這一轉眼，徐斌都已經快三十歲了，勉強的混到了大學畢業，之後他就一直這麽遊手好閑的，在家裏呆著。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連一份工作都沒找過。開始的幾年，徐立達也會偶爾催他幾句，可是徐斌每次的回答都是：“你別以為我這些年一直都是在家閑著呢，我其實一直都在想著做個什麽生意呢，我天生就是個做生意的材料，你放心，以我的腦子，不做生意則已，隻要我想做，一個月不掙個三五十萬的，那就不叫掙錢！”
徐立達沒事兒的時候，常常跟薑桂花說：“男孩兒，隻要一結婚就定性了！”
薑桂花其實心裏也一直都是這麽想的，所以這幾年她發動著身邊的好多老同事，幫著徐斌介紹對象，可是最終的結果，要麽就是人家看不上他，要麽就是他嫌人家這個不好，那個不行的。所以一直到了現在，馬上就三十歲了，徐斌還一直單著身呢。
最近這一年多，也不知是為什麽，徐斌突然喜歡上了喝酒，平時幾個月也不出一次門兒，一天到晚的煙酒不離口，平時也不洗澡，也不換衣服，整天就圍在那張床上，吃了喝，喝了睡，睡醒了接著喝，喝完了再躺下睡。
一天三頓飯，包括他的下酒菜，都是薑桂花給他送到床邊兒，就這樣的情況下，他還常常會跟徐立達他們老兩口兒動手呢。
已經過了七十歲的徐立達，又是高血壓，又是心髒病，幾次去醫院，大夫都強烈建議他住院調理一下。可是一來，徐立達實在是不放心，家裏的那個“大寶寶”，二來，就他們老兩口的那點退休工資，還不夠供著他們家的那個少爺呢。他哪還有錢，去住院看病呢？
實在是哪天有哪兒不舒服了，他就去門口的小藥店，買點兒便宜的藥，隻要能將就的，他一定不舍得多花一分錢。
這不是，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徐斌又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在家裏又是砸又是罵的，徐立達剛想上去勸說，就被徐斌照著頭上捶了幾拳。薑桂花一看情況不對，趕緊過去扶著徐立達跑出了家門兒。
出了門兒，這老兩口也不敢走遠了，生怕徐斌在家又鬧事，所以隻好在樓道外麵，裝做鍛煉，這會兒剛好一個鄰居出門兒買菜，見到了徐立達便跟他打了個招呼。
“桂花，我回去給你拿件外套吧，你看你穿得這麽薄，可別再著涼了。”徐立達跟薑桂花說。
“算了，算了，我不冷，你這會兒先別回去呢，我怕小斌再找你的麻煩。”
“唉，你說說，咱倆過的這算是什麽日子啊，人家到了咱們這個年紀，早就已經子孫滿堂了，可是咱倆呢？唉，沒有孫子也就算了，小斌這小子這麽大了，還這麽讓人不省心，你說說，要是哪天，咱倆都不在了，這小子可怎麽辦呀？”
“誰說不是呢，要我說啊，還是上次的那個王大仙說的對，想當年，咱倆人就不應該給小斌取這個名字，這一文一武的，相衝，要不然咱小斌怎麽會這樣呢！”
“我覺得啊，還是那個老和尚說的對，一定是咱倆上輩子做的孽太多，所以老天爺就派小斌下來折折磨磨咱們。唉，你說說，咱倆這就算是罪有應得，隻可惜了小斌，好好的一個孩子，被咱倆給弄成了這樣，唉……”
正說著呢，突然一聲巨響，徐立達趕緊回頭一看，一台電腦的顯示器就摔到了他背後不到一米遠的地方。
“這不是小斌的電腦嗎？”徐立達剛一台頭，從他家的窗口，又有一個黑色的東西飛了出來。
薑桂花趕緊上前拉著徐立達退後了幾步，跟著那個黑色的東西剛好就砸到了徐立達的腳下。原來是一台電腦的主機箱，幸好徐立達剛才跟著退後了幾步，要不然，這一下，這條老命就算是交待了。
徐立達來不及考慮，徑直就衝上了樓去，剛一進門兒，就看到徐斌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抓著手機，直接從窗口扔了出去：“什麽破電腦，什麽破手機，玩兒個遊戲都不能讓我安生……”
徐立達趕緊衝上前去扶住了徐斌，跟跟著薑桂花也進來了，第一時間就過去把窗戶關了起來。
“小斌，你這是怎麽了？”徐立達緊摟著兒子問道。
“怎麽了？還不是怨你？非要那麽大年紀了才要我，你知不知道，年紀大了生出來的孩子先天都會有缺陷啊？要不是因為這，我會天天頭疼嗎？你想著我是想喝酒嗎？我要是不喝酒，我的頭早就裂開了！”
“是爸不對，都是爸不對，你別衝動！”
徐斌一身的酒氣，說話的時候舌頭都硬了，明顯就是喝多了，就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拿起了酒瓶咕咚咕咚的又喝了幾口：“你們兩個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多舒服，你們有誰想過，我每天過的有多難受嗎？”
薑桂花也過來摟住了兒子：“你有哪兒不舒服，你就說出來，爸媽幫你解決。”
“你們兩個就會問我哪兒不舒服，你們什麽時候考慮過我的內心感受？”
“是啊，我這不就是在問你，你心裏想的是什麽，說出來，我們不就知道了？”薑桂花接道。
“我心裏想什麽？哼，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就是因為你們，那麽大年紀了才要我，讓我從小就體質弱，太陽曬久了會頭疼，幹點兒活兒就腰疼，我成現在樣，全都怪你們！”
徐立達緊緊的摟著徐斌，一個勁兒的點頭：“是我們不好，是我們不好！”
“你跟著我上街，別人都以為你是我爺爺，你知道別人看我的時候，都是用哪種眼光嗎？”
“孩子，那我不是也沒有辦法嘛……”
“所以我就不出門兒，我不讓他們看到我，我就想在家好好的玩兒個遊戲，可是你看看你買的這個破電腦，玩兒不了一會兒就死機，你們就不能讓我省點兒心嗎？”
說著，他還要再喝酒，薑桂花死死的抓著酒瓶不願放手。
“你給我鬆開，鬆開！”徐斌突然衝著薑桂花大吼了一聲。
薑桂花還沒來及反應，徐斌的拳頭就已經打在了她的頭上。她隻覺得眼前一黑，當時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小斌，她可是你媽，你怎麽能動手打她呢？”徐立達趕緊過去扶老伴兒。
“打她？我還打你呢！你說說你，你要是個省長，市長，我還用得著受這些委屈嗎？”說著，他的拳頭便一下下的打在了徐立達的身上。
“兒子，我可是你爸，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呢……”
不管徐立達怎麽喊叫，徐斌的拳腳，絲毫都沒有停頓。徐立達緊緊的摟住老伴兒，怕徐斌會再打到她的身上。
這個徐斌一直就這麽打到累了，才又從桌上拿了一瓶白酒，坐到沙發上，大口的喝了起來：“你們兩個，就是不打不行……”
徐立達顧不上身上的疼痛，不停的搖晃著懷裏的薑桂花：“桂花，桂花，你說句話啊，你可不要嚇我呀！”
他掐著薑桂花的人中，過了好半天，她才猛吸了一口氣：“小斌，小斌……”
“小斌沒事兒，小斌沒事兒，桂花，你睜開眼看看我，你還好吧？”
薑桂花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到麵前的徐立達一臉的血：“老徐，你這是……”
“唉，我這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啊！”
薑桂花正要說話，她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不過她完全沒有理會，還在用袖子幫著徐立達擦拭著臉上的血跡。
“你手機響了，你就不能接一下嗎？一個勁兒的在那兒叫喚，煩不順啊？”
徐立達點了點頭：“桂花，你不用管我，趕緊接電話吧，省得……”說著，他指了指沙發上坐著的徐斌。
“喂，你……好！”薑桂花說話的時候，還是有些顫抖。
“您是薑阿姨吧？徐斌這會兒在您身邊嗎？”聽起來，對方是個年輕的姑娘，聲音還挺甜的。
“我是，我是，小斌他就在我身邊，我現在就讓他接啊！”說著，薑桂花把手機遞了過去，然後跟徐斌說：“小斌，找你的，是個姑娘！”
“找我的？什麽人找我會打你的手機呢？”徐斌嘟囔著，接過了手機：“喂，你誰啊？”
電話接通的同時，徐斌站起身來，走到了窗戶邊上，也不知道電話裏的女人跟他說了些什麽，隻聽他突然傻笑了幾聲，然後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他就這麽拿著手機，站在窗口，已經有好幾分鍾了，也不說話，也不動，薑桂花指了指兒子，跟徐立達說：“小斌這是怎麽了？站在那兒半天也不動一下，要不，你過去……看看啊！”
徐立達讓薑桂花靠在牆上，然後自己手扶著牆，使了半天的勁兒，才勉強的站了起來，然後弓著腰，緩緩的來到了窗邊，輕輕的推了徐斌一下：“兒子，你……”
這一推不打緊，徐斌就這麽直直的躺在了地上，全身僵硬，臉上還帶著一種很怪異的微笑。
薑桂花一看兒子倒在了地上，趕緊爬到了他的身邊：“小斌你這是……老徐，不對，小斌他……好像是沒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