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一 小強小強
根據王陽伶的供述，那個黑衣人不必說，就是他的大兒子王自新了，而那個在舊倉庫裏出現的像大猴子一樣的人，應該就是他的二兒子王自強了。
上次趙明義跟我們形容的，那個大猴子滿臉的皺紋，而且還佝僂著身子，想必也是因為他得的那種病才造成的。
按我的推斷，王自新應該是在某種機緣之下，聽到了人頭豆腐湯的傳說，於是便想到用這個方法才救他弟弟，可最終，卻因為其中有一個死者謊報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才會前功盡棄的。
而王自強得的這種肌肉萎縮症，之前我還真的接觸過。我身邊有一個大我十來歲的朋友，他兒子得的就是這種病。
他兒子名叫小強，上小學之前，和普通的孩子沒有任何區別，而且還特別聰明，長得也很漂亮，一個小男孩兒，卻長得跟個洋娃娃似的，特別招人喜歡。
這個孩子剛上了小學的時候，有次我們幾個朋友一塊兒開車出去郊遊。我們幾個正在草地上生火準備燒烤，幾個孩子一塊兒在不遠的地方打鬧，一會兒一個小孩子過來跟我們說，小強不聽話，老是往地上摔，弄得一身都是土。
開始我們都沒有當回事，隻覺得這是孩子們之間鬧著玩兒。可是小強的媽媽聽了這話，便開始留心小強的舉動了，過了一會兒，小強媽媽突然把小強叫到了身邊，問他走路的時候，為什麽總是腳尖先著地。
她這一說，小強的爸爸也趕緊跑了過去，我們幾個小兄弟也趕緊跑過來看，結果發現，小強走路的時候，真的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他走路的時候，每一次落腳，總是腳尖先著地，而其他的孩子落腳時，卻都是腳跟先著地。
小強的爸媽開始還一個勁兒吵他，說他不知道是從哪兒學了這個壞毛病，還吵著他讓他好好的走幾步讓我們看看。
小強走的時候，特別注意，可是他每一步，還都是腳尖先著地。而且我們發現，他上台階的時候，總容易失去重心，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那天小強的爸媽沒少因為這事兒吵他，我們跟著來的幾個朋友也都開著玩笑，說這是孩子學的壞習慣，教育教育就好了。
之後過了一段時間，小強的情況依然沒有改變，他爸媽不放心，便帶他去醫院做了個全麵的檢查，最終大夫給的答案是，小強得了肌肉萎縮症。
此後，小強的父母帶著孩子跑遍了北京，上海的各大醫院，也試過很多的治療方法，可是最終都沒能治好小強的病。
他們前前後後帶著小強治療了差不多十年，最終，家裏的經濟實在是負擔不起了，小強爸媽的身體也都讓拖垮了。實在沒有辦法了，他們隻能選擇了放棄，之後小強便留在家中做保守治療，當時大夫給的結論就是，他應該活不過二十歲。
這個情況和王自強非常的相似！
之後，我也多次去過小強家看望他的父母，可是起初的多少年裏，小強都不願意見人，所以每次去他家，我都隻能和他爸媽聊聊天，卻根本見不著他。
直到他在家保守治療的第三年，我終於在他家裏見到的小強。這時，他已經快二十歲了，十幾年不見，他也已經長成大人了。因為他的病主要發作在腿上，所以他的上半身看起來，和普通的十八九的小男孩兒幾乎沒什麽區別，隻是他看起來比其他的孩子稍稍瘦了一些。可是他的腿，卻已經萎縮得不成樣子了。
他爸媽告訴我，大概五六年前，小強就已經站不起來了，平時他最喜歡坐在一個小板凳上看書，久而久之，他的腿就隻能保持著他坐下的姿勢，再也伸不直了。
幸好，小強長大了，懂事了，而且變得非常的樂觀，也許他是為了不讓爸媽心裏太難受，所以見著我的時候，一直都是有說有笑的。
我留意到，小強的大腿非常非常的細，細得好像就隻剩下了骨頭，他坐在那個小板凳上，沒事兒還會自己挪動著去陽台上曬曬太陽。光看他的上半身，他的個頭兒應該也不低，而且長大後，依然是個非常帥氣的小夥子，隻可惜……
四五年後，小強二十三歲那年，終於還是離開了……
當時小強的父母都才四十出頭，家人和朋友都勸他們再領養一個孩子，等他們老了，也能有個人照顧他們。可是小強的爸爸卻堅持不要領養，非要自己生，不管誰再怎麽說，他都不聽。可是當年小強在北京看病的時候，有位大夫曾經說過，小強得這個病的原因，是因為他爸媽兩個人的基因不合，說白了，就是他們兩個人不管誰找了另外一個人生了孩子，幾乎都不可能得上這種病，基本上隻有他們兩個生的孩子，才會有得這種病的可能性。而且他們兩個如果生個女孩兒的話，得這種病的可能性會變得非常的小，但如果是男孩兒，有一大半的可能，還會有這種病。
所以不管是大夫還是我們這些身邊的人，包括小強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還有家裏其他的親戚，都不讚成他們再生一個孩子。可是小強的爸爸卻死活都堅持要自己生。
家人幫他們找了大夫和專家，人家都說像他這種特殊情況，確實不建議他們再生孩子，如果真的非要生的話，是可以提前做性別鑒定的，他們真的想要生的話，隻要生一個女孩兒，問題應該就不大了。
可是我這個朋友，也就是小強的爸爸，卻像是中了邪一樣，誰的話也不聽，而且堅決不提前給孩子做性別做鑒定。第二年，他們兩口子真的有了第二個孩子，可惜的是，這個又是個男孩兒。
更可惜的是，這個孩子發病，比小強還要早幾年，而且比小強還要嚴重……
後來沒過幾年，這一家人便搬離了鄭州，我現在也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他們的消息了。這次聽到王自強的事情，我第一個就想到了小強，我一直都非常的同情小強，所以這次得知了王自強的事兒，便不知不覺的，也開始同情王自強了。
兩個人的名字，都叫“強”，可是卻有著幾乎一樣的悲劇故事，雖然我對王自新的做法深惡痛絕，但對王自強，我卻充滿了同情和心疼。
“知秋，你在想什麽呢？”鍾叔一句話，把我從回憶中驚醒了，於是我把小強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給鍾叔聽。
聽完之後，鍾叔的眼眶也紅了，這時，我耳邊突然傳來了陣陣的哭聲。
我看到籠中的那隻小貓，這會兒像個人一樣，坐在籠子的一角，雙爪掩麵，大哭不止。
“自強啊，爸爸不是有意對你那樣的啊，你是我的親生骨肉，做爸爸的，怎麽可能會不心疼你呢？隻怪我自己當時太懦弱，太沒本事，我幫不了你，也治不好你的病，再加上生你的時候，你媽也去了。我也是一時想不開，才試著用酒來麻醉自己，至於我打你，罵你，其實都不是有心的，其實最應該打的人，應該是我，是我……自強啊，爸爸對不起你，爸爸對不起你啊……”
這隻貓，或者還是應該叫他王陽伶，哭得悲痛欲絕，我在邊兒上聽的也是心裏一陣陣和酸楚，剛才我還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斷呢，現在，我居然對他產生了絲絲的憐憫。
想一想，這個王陽伶的一生，其實也是一個巨大的悲劇，大兒子得了癌症，二兒子得了這個肌肉萎縮症，而老婆也早早的離世了，隻剩下他一個人帶著兩個兒子，一邊要供著大兒子上學，一邊還要帶著二兒子看病，想來那幾年他確實也過的非常不易。至於後來，他丟下了兩個兒子，自己一個人跑到外麵，確實是不對，但換作了別人，麵對著這樣的家庭，我想，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堅持到底的。
“你知道王自新後來得了癌症的事情嗎？”我問王陽伶。
他聽到之後，猛地一愣，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啊，什麽時候的事兒？”
“按他所說，應該是他二十歲左右時查出來的！可能他也是自知時日無多了，所以才會用那麽極端的方法去幫弟弟治病……”
王陽伶對人頭豆腐湯的事，居然也是一無所知，當我把這件事也告訴了他之後，他的眼淚又一次的奔湧而出了。
“唉，這一切，都怪我，是我沒有做到一個當爸爸應該做的事情，我不佩當這兩個孩子的爸爸，當年我一走了之，留下了兩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其實這些年來，我也想過，自新能把自強拉扯到這麽大，不知要經曆多少困難，說不定，他的病也是因為生活的環境所造成的……說到底，這還是我的錯，全都怪我，全都怪我，要是我這個當爸的，能多少像個人，這兩個孩子也不會受這麽多的苦。”說著，他突然在籠中跪了下來：“判官大人，我們父子的事情，您也都清楚了，我知道，自新為了給自強治病，做了太多的錯事，他死後到了地府，一定會受到嚴酷的懲罰的。不過，您剛才也聽了，這件事歸根結底，錯全在我一個人，自新做的那些錯事，都是因為我造成的。望判官大人念在他年紀還小，又是救弟心切，能否對他從輕發落呢？所有的責罰和刑罰，都衝著我一個人來就行了，我才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你們怎麽罰我，我都沒有二話，隻求你們放過這個可憐的孩子吧！他這一輩子，受的苦已經夠多了！判官大人，我求您了，求您了！”
王陽伶衝著鍾叔不斷的磕頭，直到他的貓頭上磕出了血，他還是一個頭接著一個頭的磕著。
唉，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還沒等鍾叔說話，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陣熟悉的笑聲，緊跟著，魏判官笑著推門走了進來：“老鍾，你這裏好熱鬧啊！咦，知秋，你果然在這兒啊！”
鍾叔一看魏判官到來，趕緊上前迎接，我也趕緊過去向他行了禮。
“老魏，你平時可不常來我這兒坐啊，今天，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呢？”
“老鍾，平時你和老崔總是張口閉口的誇知秋，我知道，老崔收了知秋這麽好好徒弟，確實是讓人羨慕。而你一向和老崔交好，這知秋和你走的也近，所以我和老陸啊，沒事兒就總聽你們兩個人誇讚知秋了。”魏判官說到這兒，笑了笑，指著我說：“知秋，你魏叔我可沒有針對你的意思啊！”
“魏叔您說笑了！”
“說笑歸說笑，老崔能有你這麽個好徒弟，真的是讓我羨慕不已，不過今天，我帶來了一個人，這個人雖然和知秋你比不了，但也算是我魏某人的半個徒弟。知秋，以後你們兄弟倆可得多親多近呀！”
“老魏，你什麽時候也收徒弟了？我怎麽一點兒也不知道啊！”鍾叔問道。
“哈哈哈哈，他啊，其實隻能算我魏某人的半個徒弟罷了，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不過身世卻挺可憐的。有次我去陽間辦差，機緣之下，認識了他，見他是個好材料，又和我有緣，於是我便教了他幾招法術。可惜這個孩子身患惡疾，今天一早就來地府報到了，剛好這麽巧，又讓我碰著了，我便帶他來你這兒坐坐，好讓你看看，我這個徒弟，比知秋也不差許多，哈哈哈哈！”
“老魏啊，老魏，你還是什麽事兒都喜歡和我們比較，說了這麽多，你的這個弟子現在人在哪兒來，叫出來讓我們看看吧！”
“小新，進來見過鍾判官和你葉師兄！”
“是！”
緊跟著，從門外走進來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他看起來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眼睛雖然不大，但長得卻挺精神的，不過，我怎麽隱隱的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呢？
“自新，你怎麽來了？”籠中的小貓突然大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