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矽基生命：暴力

  高中生蘇林騎著自行車去學校，半路上經過一條小路時被幾個青年人攔下了。蘇林下車，看這幾個人的發型，他就知道他們不是什麽好人。


  其中一個染著黃毛的人嬉皮笑臉地說：“同學你好，我們幾個最近手頭緊，想找你借點錢。你看……”


  蘇林很害怕，小聲地說：“我隻是個學生，沒什麽錢。”


  黃毛問道：“你有多少錢？”


  蘇林坐在自行車上，一隻腳踩在踏板上，一隻腳踩著土地支撐平衡，說：“隻有十塊。”


  黃毛聳聳肩，說：“十塊就十塊，借給我吧，以後有機會我會還你的。”


  蘇林根本不認識他們，很明顯，這是擂肥。但是蘇林不敢不給，非常乖巧地掏出兩張五塊遞給黃毛。


  黃毛拍拍他的肩膀：“同學，好好念書，有前途！哈哈哈。”他和兩個同伴笑著鬧著離開。


  蘇林咬牙切齒，奮力蹬自行車，用力遠離他們。他感覺有些屈辱，今年類似擂肥的事情已經發生不下於十次了。他體格瘦弱，性格懦弱，在學校沒什麽玩得好的朋友，平常上學放學都是獨自一個人，經常遭遇擂肥。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反抗，結果挨了幾頓揍。這些擂肥的社會青年其實多數是未成年人，警察也管不了，頂多教育幾句話，放出來後就變得更難纏。蘇林隻能默默忍受。


  來到學校，蘇林鎖好自行車，朝班級走去，剛好踏著早自習的鈴聲。走到座位上，蘇林發現自己的凳子變成了一個破凳子，昨天他的凳子還是好的，現在的凳子少了一條腿。


  坐在他後麵的潘聰聰同學大大咧咧地說：“小蘇，我的凳子壞了，給你換，你有什麽意見嗎？”


  蘇林忍氣吞聲，搖搖頭，說：“沒意見。”


  潘聰聰大聲說：“那就好，免得說我欺負你，要是有意見，現在就提出來，咱們當麵把話講清楚，我把凳子還給你。要是背後去找老師告狀，可別說我不講義氣。”


  蘇林連忙說：“真的沒意見，真的，三條腿也坐得挺穩的。”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似乎在嘲笑蘇林的懦弱。他好像聽到有人形容他“真慫”。


  他隻能假裝聽不見。


  白天的課程非常緊湊。上課的時候沒人去捉弄蘇林嘲笑蘇林，所以他喜歡上課的時間。一旦下課，班上的同學們，無論男女，似乎都喜歡開蘇林的玩笑，而且是非常過分的玩笑，也有人刻意孤立蘇林，不跟他一起玩。他越發孤獨，在班級中越發另類，於是更多的人不喜歡他。


  下了晚自習，同學們紛紛收拾書本離開教室，回家或者回宿舍。潘聰聰在他背後說：“蘇林，先別走，有事找你商量。”


  蘇林的心咯噔跳了一下，潘聰不是好人，找他肯定沒什麽好事。


  班上的人走光了，隻剩下潘聰聰和蘇林兩個。


  蘇林忐忑不安地問：“什麽事？”


  潘聰聰身材壯碩，塊頭幾乎是蘇林的兩倍。他說：“那個，我看葛亮不爽很久了，這家夥仗著自己考第一，目空一切目中無人！我想捉弄捉弄他。昨天期中考試才剛剛考完，老師還在閱卷。等會兒學校沒人了，咱們跑到辦公室去，把葛亮的英語試卷的答題卡用煙頭燙幾個洞，老師就改不了分了，還以為是別的老師抽煙燙的，不會懷疑到咱們頭上。你看這個辦法是不是很牛逼？”


  蘇林不願意做這種缺德的事情，說：“是很牛逼，但是……這樣做不太對吧。”


  潘聰聰眉頭皺了起來，有些不爽：“有什麽不對？你看那個葛亮幾時正眼看過你？咱們不給點他顏色瞧瞧，他就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咱們沒有煙頭，也打開不辦公室的門啊。”


  “不要緊，我都準備好了。”潘聰聰摸出一個打火機和一支香煙，還有一把鑰匙，看來他早就配好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葛亮的試卷就在老師辦公桌上，你去用煙頭燙答題卡。我在外麵望風，把你把門。”


  “好吧。”蘇林被欺負慣了，不敢反抗。


  兩人趁夜摸到老師的辦公室，老師也都回家了，辦公室裏漆黑一片。葛亮把配好的鑰匙遞給蘇林，讓蘇林開門。蘇林心驚膽戰地打開辦公室的門，用打火機的光照明，尋找葛亮的試卷。打火機燃燒的時間太長，把打火機外麵的防護用小鐵圈燒掉了。打火機的外殼是塑料做的，高溫下逐漸融化，並且淌在蘇林手上。蘇林被燙，下意識鬆開手，打火機掉在試卷上，很快點燃了試卷。蘇林慌了神，趕緊用桌子上的書本拍熄掉火焰。


  這樣一來，好幾張試卷和答題卡都被燒壞了。


  潘聰聰看到火光一閃，嚇了一跳，邊跑邊高喊道：“著火啦。”


  蘇林萬萬沒想到潘聰聰會突然大喊，他也慌忙跑出去。


  他知道，自己惹禍了。


  第二天，他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班主任，政教處主任，甚至副校長都過來了，質問他為什麽要火燒試卷。潘聰聰也在，很明顯是潘聰聰告的狀。他鼓起勇氣，指著潘聰聰說：“是他讓我去用煙頭燙葛亮同學的答題卡，報複葛亮，不小心點燃了其他同學的試卷。”


  班主任是一個比較肥胖的女人，平常對蘇林也是愛答不理，此時她十分生氣：“他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讓你吃屎你怎麽不去吃屎啊？”


  蘇林震驚至極，他沒料到為人師表的班主任會提出這種無恥的邏輯。


  他隻能默然。


  潘聰聰大聲說：“他胡說，他自己被葛亮欺負了，想報複葛亮，拉著我去燒答題卡。辦公室的鑰匙香煙和打火機都是他弄來的，我隻是被強迫給他把風。”


  蘇林憤怒地望著潘聰聰。


  潘聰聰一臉的無辜。


  班主任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啊你……準備回去寫檢討吧，明天把你爸媽叫來。”


  事後，蘇林被記大過，全校批評。


  葛亮等幾個被燒了試卷的人不敢得罪潘聰聰，隻好在蘇林身上撒氣。蘇林的日子更加不好過。對他來說，學校變成了牢籠，充滿了冷暴力。


  但是牢籠中有兩處光明。那就是坐在他前麵的兩個女同學，她們對他還算不錯，一起探討功課，甚至分零食給他吃。她們一個叫鄒莉，家裏比較有錢，但是學習成績稍微差一點。另外一個叫劉莎禾，是班上的班花，成績還很好，隻不過家裏比較窮。這兩個姑娘的笑容就是冬日的暖光。尤其是鄒莉，對蘇林更加照顧。蘇林朦朦朧朧覺得，可能這就是喜歡吧。


  放火事件過後，潘聰聰又來找蘇林了，說他喜歡鄒莉，想約鄒莉出去玩，但是鄒莉總是不答應。他又想寫情書，可惜文筆一般，所以讓蘇林幫忙。


  蘇林下意識地拒絕。


  潘聰聰冷笑道：“不幫忙是吧？你總有一個人走路的時候，你總有上廁所的時候，到時候別怪我沒有提前給你打招呼。”


  蘇林想起被潘聰聰喊來十幾個人堵在廁所裏毆打的的往事，隻能咬牙答應。他代替潘聰聰給鄒莉寫情書，完全就是在表達自己的情緒，情深意切。


  鄒莉以為是潘聰聰的原創，有幾分感動，但是她很快從遣詞造句中發現幾處端倪。蘇林有幾個成語總是寫錯，比如把想入非非寫成想入飛飛，把輾轉反側寫成輾轉翻側，這是蘇林特有的錯別字。她知道了是蘇林捉刀代筆，於是非常厭惡潘聰聰，又對蘇林十分失望。他連這種事都幹得出來，可見他心裏根本沒有她鄒莉的位置。


  蘇林打落牙齒往肚子吞，覺得自己傷害了鄒莉，也傷害了自己。


  潘聰聰確認為蘇林故意搗鬼，又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於是更加嫉恨蘇林。他再次找到蘇林，讓蘇林當著全班人的麵說他蘇林討厭鄒莉。蘇林不肯，潘聰聰惱羞成怒，下了晚自習叫了一堆人把蘇林揍了一頓。他們打人很有經驗，不打臉，不製造一眼看得出來的傷痕。


  蘇林忍著。


  第二天上午的課間十分鍾，他去上廁所，卻被潘聰聰等人強行推到女廁所裏去，並且在外麵高喊：“蘇林偷看鄒莉上廁所！蘇林偷看鄒莉上廁所！”


  蘇林憤怒到了極點，這次他忍不下去了，和潘聰聰打了起來。他體格瘦弱，單挑都不是潘聰聰的對手，更何況是以寡敵眾。雙方互毆，其實隻有蘇林挨打。他隻是在潘聰聰身上抓了一下，和撓癢癢沒什麽區別。


  眾人都被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


  班主任問蘇林：“你為什麽動手打人？”


  蘇林鼻青臉腫，指著潘聰聰說：“他先侮辱我的。”


  班主任又問：“他怎麽侮辱你卻不侮辱我？”


  蘇林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