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奴役:人生困境
盧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事業有成,家有嬌妻,在家收拾家務照顧老人,沒有去上班。最近他老婆剛生了兒子,一家人非常高興,他母親更是整天樂得合不攏嘴。
他每天下班回家,看到母親在廚房裏忙碌,看到老婆給孩子喂奶,或者逗小孩子玩,氣氛溫馨,其樂融融。和睦的家庭生活,讓他在工作上更有動力。他認識一些大大小小的老板,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怕回到家裏,因為家庭生活不幸福,他們寧願躲在公司加班,或者躲在車裏沉思。盧生不一樣,他每天都充滿了鬥誌。
他自己和幾個合夥人搞創業,組建了公司,合夥人主要負責投資,具體的活兒都是他幹。他又喊了幾個大學時代的同學,有的精通於跑業務銷售,有的精通於管理,各施所長。公司由最初的五人團隊發展到現在的四十多人,業績蒸蒸日上。好些個大人物很看好他的公司,紛紛表示要投資。如今他不擔心資金問題,給員工的待遇在行業內首屈一指,團隊發展壯大得很快。再給他十年,說不定他能和江城首富鄭途一爭長短。
結婚好幾年,婆媳相處得居然十分愉快,很少鬧矛盾,這點讓無數人羨慕不已。盧生也很高興,如今除了市場開拓等業務方麵還有問題要解決之外,他的人生算完美了,有錢有家庭有生活有情調。人生如此,夫複何求。他琢磨著開分公司請職業經理人來經營,自己躲在後麵享受生活,琢磨著給小孩子培養什麽興趣愛好。盧生這半輩子的生活學習和工作都比較乏味,缺乏藝術方麵的調調,希望兒子長大後不要步他後塵。
這天,盧生下班回家,和一家人吃完飯後,坐到電腦麵前回複客戶郵件。兒子在嬰兒床裏睡著了,老婆躺在沙發上玩手機。他正在細致地給郵件分類時,突然聽到老婆的驚呼,忙跑出去,看到老婆一臉驚慌,問:“怎麽了?”
老婆抬起頭,無比驚愕地盯著他,眼中盡是驚駭,嘴巴哆哆嗦嗦,半天沒有說話。
盧生被老婆的眼神看得有點心虛,他在老婆懷孕期間與幾個女性有那麽一點曖昧關係,但是還沒到達精神出軌和肉體出軌的程度,不過畢竟是人生的一個小汙點。他重複問道:“怎麽了?”
老婆臉色很差,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盧生強裝鎮定,說:“沒有啊,我能有什麽事,是不是跟女客戶出去吃飯也得向老婆大人匯報啊?哈哈哈。”他開了個玩笑,但是效果不是很好。
老婆冷冷地說:“沒心思管你那些破事兒,我關心的是這件事,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不然我跟你沒完。”她把手機遞給盧生:“自己看新聞。”
盧生注意到老婆的手一直在顫抖,看得出來她現在的內心十分激動。她緊緊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他越發心虛,接過手機一看,頓時如遭雷擊。
手機上顯示著一則新聞,說婆婆嫌棄兒媳生的是女兒,竟然狠心活活踩死。後來兒子兒媳以及眾親友為婆婆求情,希望法院不要判她死刑,最後判了十年。
這個惡毒的婆婆就是盧生的媽媽!
盧生的冷汗下來了。
十多年前,他媽媽的確做了這件事,後來他找人把自己、老婆還有母親的這段記憶都刪除了。一直到十年後,老婆重新懷孕,他遭遇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想起來自己曾經刪除過記憶,於是找退休的心理學博士柯直又恢複了這段記憶。他憋著不說,老婆和母親都不會再提起這件事。誰知道老婆玩手機居然又翻出來這段新聞。
柯直博士說過,刪除記憶不可能刪得徹徹底底,如果長期不接觸與記憶有關的東西,這樣才可能徹底忘記,否則記憶容易被觸發。
很明顯,老婆的記憶被觸發了。
盧生慌忙關閉新聞鏈接,說:“這是假新聞,不要相信。誰給你發的?明顯是惡作劇!”
老婆大哭大叫:“這時候了你還騙我!你是不是在我腦子裏動了手腳,讓我一直記不起來!”
盧生慌了神,腦袋一片空白。
老婆一把把手機砸在地上,哭道:“你們家人怎麽這麽狠心,殺了我的女兒,還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盧生的母親聽到兒子兒媳吵得激烈,連忙出來勸架。
老婆罵道:“讓開!假惺惺的惡婆婆!”
盧生很生氣:“注意你說話的態度!”
“你們殺了我的女兒,要我什麽態度?”
母親通過他們爭吵的談話,知道了他們爭吵的原因。她老人家也想起來自己是個殺人犯。
……
這晚盧家雞犬不寧,還沒滿周歲的兒子哇哇大哭,硬是哭了一夜。
第二天,老婆提出散貨,盧生自然不肯,雙方鬧到訴訟離婚的地步。盧生心力交瘁。他不由得懷疑,是哪個王八蛋故意給老婆發的這個新聞鏈接?
經過漫長的糾纏,他們還是離婚了,共同財產分一半,兒子判給老婆,盧生每個月給兒子支付撫養費。
盧生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眼見親孫子被那個女人帶走了,盧生的媽媽一時想不開,跳樓自殺。好在沒死,她被搶救過來了,但是摔成了植物人,每天都躺在醫院裏,醫藥費治療費驚人。
盧生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整個人瞬間從積極向上變得消沉。
他極其痛苦,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後來開始脫發,大把大把地掉頭發,偏偏又長起了啤酒肚。一個成功的城市商業精英,變成了鄉鎮小老板一般模樣,成了猥瑣的中年大叔。
他的精神壓力和經濟壓力都非常大,壓得他幾乎喘不過去來。
人在倒黴的時候,事情不會最糟隻會更糟。
公司的業務主管公司在發展勢頭最猛的時候提出離職,同時還帶走一批業務精英。盧生十分心痛,盡力挽留他們。他請他們喝酒,紅著眼睛說:“摸著良心,我對你們怎麽樣?怎麽能在我需要的時候離開我?”
業務主管紅著臉,說:“我們也不願意啊,可是,盧總,你看看這段時間來,你無心打理公司,什麽事情都扔給別人,公司的業績下降得厲害。你家裏發生了變故,我們能理解,可是你不能把消極的情緒帶到工作上,我們要吃飯啊要生存啊,你自己都沒有心思放在公司上,我們能怎麽辦?有別的公司開兩倍價錢挖我們,隻能對不起了。”
盧生語塞。如果不是主管提醒,他都沒意識到自己和公司變得這麽差勁了!
這場酒喝得傷心斷腸。他最終沒能挽留住他們。
好在主管還是有點良心,給盧生推薦了很多他的朋友來公司上班,盧生咬著牙選拔了一些,著重培養。他強迫自己專注於工作,公司慢慢有了一點起色。但是盧生肩膀上的壓力更大。
以前盧生每天工作非常有成就感,看著公司慢慢成長也是一種享受,如今來工作卻是一種折磨。他無時無刻不處在內心的煎熬當中。
沒多久,公司的幾個合夥人提出來讓盧生多給他們分點股份,否則就撤出投資。盧生大驚失色,慌忙和他們說好話。合夥人說盧生的精神狀態太差,不給點壓力,估計公司要垮。
盧生知道他們是趁火打劫,這個幾個合夥人隻是出錢,不參與日常經營,所有的活兒都是盧生幹,他們隻需要在年底拿分紅。現在牆倒眾人推,他們明顯不懷好意。盧生咬牙堅持,話可以商量,多分股權是不可能的。幾個合夥人當即撤資,公司正常運轉都非常困難。盧生強打精神去拉投資,拉到幾個新的股東,注入新的資金,但是這些新來的股東的股權超過了他,他漸漸被排擠,慢慢被架空!
如果在盧生的精神狀態處於巔峰時,這些排擠的手段和公司的危機他有多種方法解決,可惜他精神狀態不佳,等發現問題時,已經太晚了。
他忙得團團轉,眼看公司江河日下,更加焦慮。
而母親的醫藥費,兒子的撫養費,像一根巨大的皮鞭,抽得他不停地轉。
他疲憊至極。
他強打精神,振作起來,努力為公司尋找出路。
公司的新員工們慢慢上手變成了老員工,但是他們也變成了老油條,開始偷奸耍滑。剛到公司的時候,他們認認真真工作,對於自己的任務都一絲不苟地完成,很少有拖延。現在他們抱成團,能不加班就不加班,能拖延的事情就盡力拖延,稍微批評幾句,他們就撂挑子不幹,大不了換個單位。工作效率降低的同時,他們卻要求漲工資,說什麽來公司這麽長時間了,公司一直不見漲,江城的生活成本一直在漲,雲雲。
更可氣的時候,那些大股東們明明對公司業務一竅不通,卻要指手畫腳,把公司往歧路上帶,重大決策不管盧生的意見。
盧生每天走進公司,就隨時有可能崩潰。
為什麽這些人沒有一個讓他省心的!
他們都聽盧生的話該多好!
盧生感覺自己不是老板,而成了奴隸。以前是金錢的奴隸,現在是員工和投資人的奴隸。他每天周轉於和他們的溝通交流當中,浪費時間,消磨精力,身心俱疲。
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他隻明白,公司不能倒,否則醫藥費撫養費甚至房貸接踵而來,會生生撕碎了他。
他感到絕望,他的負麵情緒影響到其他人。
公司的人似乎都在混日子,等著公司倒閉的那一天,好做鳥獸散。
有一天,他和財務主管魏莎莎大吵了一家,他讓財務主管加班,抓緊時間把報表完成,財務偏偏不肯,說要回去帶孩子,老板也不能侵犯人權,更何況他現在不是大老板。不管盧生費了多少嘴皮子,好壞歹話說盡,財務主管還是沒有加班。
盧生把自己關在辦公室,想要呐喊,想要發泄。
他想去酒吧,想大醉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