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蟲子：為女兒
歐陽暴怒，從冰桶裏跳出來，一掌把前妻推了個趔趄。
但為時已晚，前妻的氣色瞬間好了很多。
她身體裏的蟲子已經入侵歐歌！
歐陽青筋暴跳，罵道：“你害別人不好，非要來害自己的親生女兒？！你還是個人嗎？”
前妻坐在地上，哭道：“我不知道，我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看到親朋好友就想擁抱，但是他們都很警惕，都不靠近我。我稀裏糊塗地就來這了。小歌，媽媽對不起你！”
蟲子剛剛鑽進小歐歌的身體，暫時還沒有犯病。她看著母親哭得傷心，安慰道：“沒事啦！爸爸是醫生，爸爸會給我治病！”
聽到這樣的話，歐陽更加痛苦，痛恨自己的無能。
他一腳踹在冰桶上，冰桶左右搖晃。
前妻不停哭泣，又要擁抱小歐歌。
歐陽大手把她拉開，喝道：“還想把兩條蟲子都感染給女兒？”
前妻搖搖頭：“不是的！有一條蟲已經傳給我、我一個朋友了，我就是想抱抱她。”
歐陽罵道：“滾！”
前妻站起來，自我辯解：“歐陽，聽我說……”
“滾！”歐陽大聲吼。他氣得青筋暴露，下一秒仿佛就要殺人。
前妻依依不舍地離開。
歐陽蹲在女兒麵前，試圖露出微笑：“小歌，不用怕，爸爸幫你除蟲！”他說得很有自信，但是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女兒很快被蟲子控製，暴飲暴食。雖然是小孩子，但是她的飯量並不比大人小多少，接著女兒開始變瘦。歐陽知道，當女兒瘦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她就會去擁抱別人，把蟲子傳染給別人。這樣就會有更多的人受感染，蟲子就進一步繁殖後代！
無法阻止！
歐陽不敢給女兒用藥物控製，因為他擔心神經性的藥物會損傷小孩子的大腦，而小孩子的大腦極其脆弱。
蟲子的疫情在江城市不停擴大。唯一的治病方法，就是把體內的蟲子傳染給其他兩個人，否則自己會被蟲子吸死。歐陽焦慮到了極點，但他不肯放棄希望，積極尋找除蟲治病的方法。
他跟醫院保持聯係，得知唯一沒被蟲子感染的，竟然是腫瘤科的病人。無論有多少人感染者和腫瘤病人擁抱，都無濟於事。這說明蟲子懼怕癌細胞！
癌細胞的繁殖分裂要比蟲子簡單粗暴得多。
蟲子隻是兩倍數的增長，而癌細胞呈十倍數！蟲子競爭不過它們。
歐陽確定蟲子有獨立的思維和意識。他試著去理解蟲子所要表達的東西。
所有的感染者都能聽到蟲子在身體裏說話，但是聽不明白蟲子在說什麽，一方麵是害怕，另外一方麵是難懂。歐陽夜以繼日地去理解分析蟲子的語言。
他在冰桶裏泡了半個多月，總算和蟲子建立了溝通。
蟲子的思維很簡單，它就想著分裂繁殖，擴大種群的數量。在此過程中，蟲子一直在不斷進化！
歐陽甚至能和蟲子進行對話。他打聽到，蟲子不是地球上的生物！它們來自未知的某個星球，那個星球爆炸了，蟲子們進入休眠狀態分散在宇宙中。地球外空的宇宙垃圾非常多，其中一塊航天器材的金屬垃圾上被吸附了幾隻蟲子。這塊金屬碎片經過漫長的歲月和飄蕩，終於掉回地球，落在長江之中。
蟲子的生命力極為頑強，雖然肉體在墜落過程中已經被毀滅，但是基因信息還在。它們的基因入侵到魚類身上的寄生蟲裏，隱藏起來。這條魚被製作成生魚片，被部分食客吃掉。其中一個食客正是汪茜。
本來被汪茜吃掉後，蟲子的基因依舊處於沉睡狀態。但是汪茜偷偷來看望歐陽幾次，而歐陽天生火娃體質，對待一切都充滿了積極樂觀的熱情態度。他身上對生命的熱愛喚醒過很多絕症病人的求生意誌，也喚醒了蟲子。於是蟲子開始鳩占鵲巢，霸占寄生蟲的身軀，然後分裂。而所有的蟲子的基因信息裏，都有歐陽的印記。
信息，是生命的最高載體。
它無處不在。
歐陽愣住了。沒想到這一切的災難源頭竟然是自己！
如今蟲子已經能夠獨立生存，它們感謝歐陽！它們如今勢力龐大，沒有任何生物能夠消滅它們。它們沒有感染癌症病人，不是懼怕癌細胞的生命力，而是懼怕癌症病人的絕望意誌，這種負麵的意誌會影響蟲子的生存。
歐陽難以置信。
太荒謬了！
蟲子擁有接近人類的思維和意識？
不管事情如何荒誕，但是已經發生。歐陽想法設法阻止這一切。
萬幸的是，蟲子雖然強大，但是思維簡單，它們說清楚了自己的來頭。歐陽心想，既然蟲子因為自己而蘇醒，就讓自己來結束吧。他熱愛生命，所以喚醒了蟲子，如果他厭惡生命，是不是可以消滅蟲子？
他直接問蟲子，如果他毀掉自己對於生命的熱愛，是不是可以阻止蟲子繁殖的腳步？
蟲子竟然說是的。
歐陽忍不住嘲笑蟲子太蠢，直接把毀滅自己的方法說出來了。可是很快他又悲觀起來。按照蟲子的說法，想要毀滅蟲子，歐陽首先得毀滅自己。
蟲子堅信，世界上沒有這麽高尚的人，為了救別人而去犧牲自己。
歐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高尚的人，他不覺得自己的工作有多麽崇高多麽偉大。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醫生，救死扶傷是他掙錢養家的工具，而不是人生信念。如果一定要犧牲自己的命才能救治病人，他肯定會退縮。
但這次病人是女兒。
他委托父親買了幾瓶酒，在冰桶裏大醉一場。
他決定，挽救女兒的性命。
那種人最缺乏對生命的熱愛？最直觀的就是癌症的晚期病人，以及艾滋病人。一般的癌症不會傳染，比如胃癌肺癌等等，這日積月累才會形成的腫瘤疾病，他一時感染不到。所以，艾滋，是最好的選擇。
大部分的腫瘤疾病，如今已經能夠有效地控製，提高生存周期，但是艾滋一直都是攻克不了的絕症。艾滋的恐怖之處在於徹底破壞人體的免疫係統，讓人體成為所有疾病可以任意出入的場所，一個小小的感冒都可以取走人的命。
他主動去感染艾滋。
眾所周知，注射毒品的癮君子和從事性服務行業的人士最容易感染艾滋病。歐陽決意求死，去江城都市裏肮髒的角落去尋找癮君子，然而他沒有經驗，一個都找不到。他退而求其次，去找失足女。他穿梭於大街小巷的紅燈區足浴城，愕然發現這裏麵的小姐都不見了，原來她們也害怕蟲子。
沒想到蟲子竟然淨化了城市的環境。
歐陽又去高檔一些的青樓會所。這裏麵的服務人員倒是安全第一，每個月定期去做體檢，有效預防了性病，起碼表麵上不知道誰有性病。他總不能問，老板，你這裏哪個姑娘有艾滋？
他找不到感染的途徑。最後他想到一個地方。
艾滋村。
江東省有一個特級貧困縣。在上世紀，這個縣有非常多的人出去賣血掙錢，導致大量感染艾滋病。這個縣有四千多人感染，占了全省艾滋病人總數的四分之一。縣裏有個村病人最多，外界稱之為艾滋村。僅僅一個村，就有三百多人感染艾滋。政府安排了大量醫療資源對這個縣的病人進行治療控製。
病人實在太多，整個縣都飄著一層死亡和絕望的氣息。
……
歐陽隻穿一件單衣，在冰天雪地裏走到艾滋村。為了防止溫度過高讓蟲子複活，他沒有坐車，也沒有開車。
步行才能控製溫度。
艾滋病毒有三種傳播方式，血液傳播，母嬰傳播和性傳播。
歐陽潔身自好，肯定拒絕第三種方式，第二種方式他也實現不了，所以，他采用第一辦法，血液傳播。他找到一個病人，花幾千塊錢買他一點點血，然後在自己身上割一道傷口。
他深吸一口氣，將鮮血滴進傷口裏。
當他返回江城市，他已經成為艾滋病毒攜帶者。他單獨租了一房子，坐等自己成為真正的病人。
雖然早有所準備，但是當他確診為艾滋病患者時，一股巨大的絕望感籠罩住他，鑽進他的骨髓！
同時，他感覺到蟲子的生命力逐漸消失。
他身上充滿了絕望。
沒多久，兩條蟲子自行從他耳朵裏出來。
它們已經死了。
歐陽回到家，擁抱歐歌。
歐歌雖然是小學生，但是也知道艾滋病的恐懼。當她被父親抱住時，父親犧牲帶來的感動和艾滋病帶來的恐懼同時爆發。她耳朵裏也吐出兩條蟲子。
她痊愈了。她淚流滿麵。
歐陽間接是所有蟲子的父親，他身上的死亡信息能夠殺掉蟲子。他委托醫院號召所有蟲子感染者來找他，他幫他們除蟲。感染者要抓緊時間，因為歐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
感染者們主動去擁抱歐陽。
艾滋病患者們沒有感染蟲子，但是他們感動於歐陽的犧牲，於是也來擁抱歐陽。
歐陽花了很長時間，消滅了所有蟲子。
然後等死。
他的免疫能力逐漸消失，艾滋病毒正在蠶食他的生命。
他躲在一個無人的地方，不願意讓歐歌看到他的慘狀。
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在緩慢死去。
但是很長時間過去了，他還沒死。
他再次聽到蟲子的聲音。
原來蟲子在他身體裏大量分裂，不止是兩條。其中兩條被他的絕望信息殺死，其他的蟲子進入休眠狀態。當艾滋病毒入侵後，蟲子蘇醒了，與病毒展開殊死決鬥。蟲子的角色由入侵者變為免疫細胞。由於歐陽對生命充滿了絕望，所以蟲子的生命力也不強，無法戰勝病毒，和病毒打個平手。
這樣一來，倒是便宜了歐陽。
隻要他保持了冷漠對待周圍一切的態度，他就可以一直維持兩種恐怖生物之間的平衡。
他不用死了。
他不想死，他想陪伴女兒。他想活著，就必須保持冷漠，保持絕對的冷漠。
他回到家裏，回到醫院裏。
從此以後，樂觀積極的歐陽不見了，多了一個冷漠消極的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