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蟲子：貪食症
似乎在一夜之間，江城就從夏天進入冬天，中間幾乎沒有什麽過度。
不過氣溫的變化對於歐陽醫生來說，沒有什麽影響。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歐陽的體質就比較特殊，他天生火娃體質，不怕冷。下雪天穿著一件秋衣在外麵玩，和平常無異。他自己對寒冷無所畏懼，但是擔心他的女兒歐歌受凍。好在他的父母和他住在一起，幫他照顧小家夥。他常年在醫院，在照顧女兒的經驗上非常不足。
自他和前妻離婚後，父母一直張羅著跟他續弦，給他介紹姑娘。歐陽作為省級重點三甲醫院的副主任醫師，條件自然不錯，而且長得頗為英俊，氣質瀟灑，對他有意思的女性倒是有那麽幾個。歐陽考慮歐歌以後的生活，怕後媽對她不好，就沒有再找。
最近父母逼得厲害，他硬著頭皮去跟一個姑娘相親。他表示時間很緊張，隻能看他的時間來，科室隨時有可能喊他回去處理病情。那邊的姑娘大方同意。
歐陽帶著女兒一起赴約。相親的對象是一個年輕的姑娘，估計才畢業沒幾年。他不由眉頭一皺，這麽年輕！自己起碼比她大十多歲，有代溝不說，年輕的姑娘也不懂得如何照顧孩子！況且以她的年齡，以後肯定要自己生一個，兩個孩子之間的相處恐怕也是個問題。
姑娘叫汪茜，據說家裏條件還不錯，為人大方熱情，是一個不錯的女孩，但是不是歐陽喜歡的那個款型，距離賢妻良母的形象差得太遠。歐陽見汪茜似乎很喜歡小孩子，逗著謳歌玩，她對自己好像也挺有意思……
吃飯期間，歐陽注意到汪茜用餐斯文，才發現原來一個姑娘的吃相可以這麽好看，可惜她年紀實在太小了。
他委婉地表示，自己年紀太大，恐怕不是汪茜的理想對象。他們科室裏有非常多年輕優秀的小夥子。汪茜雖然畢業才工作沒幾年，但是察言觀色的本領倒是練得不錯，知道歐陽拒絕了幾次，連道遺憾。
分別時，汪茜說：“我們可以做好朋友吧？”
歐陽還沒說話，小歐歌說：“肯定可以啊！我爸爸看到你心跳都加快了呢！”歐陽老臉一紅。
汪茜捂嘴偷笑。
回家的路上，小歐歌一直問歐陽：“爸爸，你不喜歡這個大姐姐嗎？”
歐陽笑笑，沒有說話。
……
一段時間後，歐陽再次看到汪茜，但這次見麵的地方不太好。
在醫院。汪茜被她家人送到醫院治病！
吃完這些食物後，汪茜又感覺十分羞恥，覺得自己吃這麽多是一件非常丟人的事。
汪茜的父母給歐陽交待病情，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汪茜飯量陡增，以前吃一碗飯就飽的飯量，變成了三碗五碗，後來變成了一電飯鍋，甚至兩電飯鍋的飯才能吃飽。有時候汪茜在家嫌煮飯炒菜太慢，就下麵條吃，一下就是三五斤麵條，極其誇張恐怖。她在吃飯的時候，就跟瘋子一樣！吃完了又大哭，說自己得了病，不吃飽飯就渾身不舒服。汪茜吃得多，但是沒見長胖，甚至還瘦了一些。
汪茜的飯量還在持續增長。她已經無法正常工作，在家也不能正常休息。他們找了幾家醫院，都認為汪茜可能得了神經性貪食症，建議他們到神經科來看看。
住院的第一天，她連續吃了兩個肯德基全家桶！又吃了好幾碗麵！這些食物的重量加起來起碼有七八斤！那些從事體育運動的壯漢吃得的都不一定吃得比她多。
歐陽所在中心醫院的神經內科是江東省最好的神經內科，汪茜父母知道女兒曾經跟他相親過，於是把她送到歐陽這裏來。歐陽多加照顧，給汪茜做了許多檢查，初步診斷為神經性貪食症，但是又不太像。
貪食症的病人一般吃得多，同時長肉也快，汪茜卻是光吃不長。他又懷疑汪茜得了甲亢。甲亢病人特征就是吃得多喝得多但是不長肉，同時脾氣暴躁，容易被激怒。汪茜的表現卻很正常，不像是甲亢。
這下把歐陽難住了。
汪茜住院以來，每天都要吃海量的食物，她的吃相把病房裏其他的病人都震驚得夠嗆，但是她的體重一直在下降。
歐陽想起另外一種病，叫做神經性厭食症，女性患者居多。這種病人的症狀和汪茜是反的，什麽都不想吃，體重逐漸下降，有可能下降到二十九公斤。
一個正常的女性，瘦到二十九公斤，那瘦到什麽程度？
歐陽想跟汪茜溝通交流，但是她如同野獸吃飯，極其凶殘，誰打擾她說話都會惹得她暴跳如雷，隻能等到她用餐完畢。
汪茜在食物麵前狼吞虎咽，仿佛身上附著另外一個靈魂。
等她吃完後，歐陽跟她谘詢病情，依舊沒發現什麽特殊的事情。他想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在嚐試鐵線蟲減肥？”
汪茜吃完飯後，又為自己的吃相感到羞愧，聽到這個問題，她有些好奇：“鐵線蟲減肥？這是什麽意思？我覺得我不是很胖，從來沒有想過減肥。”
歐陽曾經聽過鐵線蟲減肥，這種方法就是往肚子裏吞鐵線蟲，人吃的食物裏的營養和熱量都被鐵線蟲吸收了，於是迅速變瘦。他見汪茜沒聽說過，就不想告訴她，免得她誤入歧途。
汪茜持續爆暴飲暴食，體重持續減輕，仿佛吃的食物都被別人吸收了。歐陽又懷疑腸道內有寄生蟲，做了細致檢查，什麽都沒有查到。
入院十天，汪茜瘦得快皮包骨了。
第十一天清晨，她吃了五斤麵條，突然陷入昏迷。
歐陽連忙喊人對她進行搶救。
蘇醒後，歐陽勸汪茜父母停止給她供應大量食物，轉而輸入葡萄糖，打營養針，維持她的生存。如果再暴飲暴食，後果會怎麽樣誰都難以預料。
汪茜父母忍痛答應。
沒有大量的食物，汪茜變得極其暴躁，就跟狂躁症的病人一樣。汪茜父母不由得擔心自家寶貝女兒精神出了問題。
無奈之下，歐陽給她注射鎮靜劑。
這樣汪茜才安靜了一些。
當天晚上，病房裏傳出慘叫。歐陽跑到病房裏，看到觸目驚心的一幕：汪茜餓瘋了，居然啃其他病人的肉！萬幸被啃的病人身手敏捷，躲過了幾次襲擊，但還是被咬傷了。
歐陽用藥把汪茜控製起來，喊精神科的醫過來會診，仍舊沒有得出有效的診斷結論。
汪茜恢複清醒後，大哭不止，說她剛才完全喪失了理智，不知道自己在幹什。她不想當神經病，也不想被人看作是瘋子。她哭得很傷心。
歐陽過去安慰她。
汪茜一把摟住歐陽的脖子，抱著他痛哭。
歐陽沒有推開她。
他感覺汪茜似乎輕輕朝他耳朵吹了一口氣，可能是哭得厲害導致呼吸急促吧。他沒有怎麽在意。
汪茜意識到自己的瘋狂行為後，變得非常抑鬱，對環境的諸多刺激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她除了想吃之外，神智意識清醒。但是沒有食物，光有營養液還是不行，汪茜瘦得更快。再這麽瘦下去，恐怕她要活活瘦死。
沒辦法，歐陽隻能給她提供部分食物，但整體上以營養液為主。
汪茜憔悴了許多，眼睛裏失去了神采，無比空洞。
她陷入了絕望。
……
冬天，江城的戶外非常寒冷，病房裏開了空調，但是有些幹燥。
汪茜躺在病床上，楚楚可憐。歐陽對她多一些照顧，他感覺汪茜手腳冰冷，缺乏溫度。而他本人打小就是個火娃體質，不懼嚴寒，雙手溫暖。於是他把雙手借給汪茜取暖。
在這個時候，汪茜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歐陽是個積極樂觀的人，無論什麽時候都微笑對人。積極的情緒容易傳染給病人。在很多時候，良好的心態比藥物治療效果更好，尤其是癌症病人，求生欲望有時候甚至比得上放療化療之類治療手段的作用。歐陽麵對如此疑難雜症，始終充滿信心，時刻給汪茜鼓勵。
他對待其他病人也是如此。
隻不過，汪茜在他眼中稍顯特殊。她除了是個病人，也是個女人，尤其是跟他相過親的漂亮女人。
小歐歌有時候也來醫院探望汪茜。
在藥物的控製和歐陽的鼓勵下，汪茜的病情稍微穩定了一些。她努力地配合檢查和治療。
歐陽依舊懷疑是寄生蟲，他問汪茜：“仔細回想一下，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暴飲暴食的？”
汪茜露出一絲羞赧，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跟你相親那天吧，我看你不喜歡我，有點傷心，就喊朋友出去吃飯，當時吃得有點多，但是不算特別多，然後第二天飯量就變大了。”
歐陽隨口問：“當時在哪裏吃的飯？吃的什麽？”
汪茜想了想，說道：“好像是個日本飯館，朋友請客，生魚片什麽的吧，吃不習慣，味道衝，但是我心情不太好，故意找刺激，吃了許多。”
歐陽警覺起來：“生魚片？哪家餐館？衛生條件怎麽樣？”
汪茜看到歐陽如此鄭重，有些納悶：“怎麽了？”
歐陽皺著眉頭說：“小茜，我現在懷疑你身上有寄生蟲，導致你暴飲暴食但是體重下降。寄生蟲一般在未經過高溫處理的食物裏，你說的生魚片就很有可能有寄生蟲。而且前後的時間邏輯對得上。那家飯館在哪？我想去看看。”
汪茜說了地址。
歐陽中午下班後，沒去吃飯，直奔日本飯館，發現它因為衛生條件問題，被強製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