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懷疑
火起時,蘇筱陌正坐在司徒幻允身邊,她嚇得一直扯著龍袍不放手,直到司徒幻允安慰半天,她才和他一行人一起來到如華殿旁,那邊火熄了,從裏麵跑出一個人來,灰頭土臉,一看卻是總管邢德正,他伏身低語:“皇上,裏麵燒死個宮女,還不知道是誰。”
司徒幻允臉陰著,看著前方,他到底沒有邁進大門,隻是看著,突然地不耐煩地道:“查出來,到底是何人放火,何人焚屍!”
說著一拂袖子就走了。
蘇筱陌被丟在這裏也沒有開口,隻是盯著地上的那蓋了白布的屍體,卻被繪春擋在了前麵:“小玉,小心煞氣衝撞到您的貴體,我們還是回吧。”
蘇筱陌點了點頭,她幽幽地歎了口氣,一轉身的功夫,看到了袁嬤嬤站在那裏,蘇筱陌迎上去,她轉身走了,蘇筱陌也沒有理,繼續前行,她想問題,腳踏在積雪的青石板上,滑了一下,幸好是繪春手急眼快,扶穩了她,她抬頭,看見尹忻雲站在路邊,雍容華貴,一身黃色的鳳服,披著同色的披風,幾乎曳地,繡蓮軟履,已被雪打得半濕,她站在那裏,仿佛一棵樹,挺拔得極為氣勢。
走到碰麵無法回避,蘇筱陌迎了上去,這還是賞梅之後的第一次相見,隔了這麽久,她看起來沒有什麽變化,人沒有想像的精神,也沒有害喜的疲憊,倒仍舊是一把劍,雖未出鞘,鋒利未掩。
蘇筱陌依禮下拜,尹忻雲仍舊在使原來的把戲,半晌後才叫她起來,然後歎了口氣:“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你可知道祥情?我想過去看看,隻是這身子,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倒是怪我不為龍胎考慮。”
“回娘娘,如華殿裏燒死個人,但身份並不知,隻是一個女人,不知道哪宮哪殿的。”
尹忻雲嗯了一聲,眼睛看著遠方,苦笑了一下:“明天是皇上的生辰,是哪個不開眼的,去那裏自焚。”
“……未必是自焚吧。”蘇筱陌淡淡地道,“聽聞,那人臨死前一直在叫罵,若是自焚,何不罵完再死,也死得其所。”
“你這樣分析真是糊塗,若她不是自焚,害她之人,何不割斷她的舌頭,還能任她叫罵?”
蘇筱陌表示同意。
想了想繼續問道:“娘娘,不知道上次清桂院地爐的事情可是查明?妾身一直感覺頭上懸把寶劍一樣,日夜不得安寢。”
“你不做虧心事,還怕什麽鬼敲門嗎?”尹忻雲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或者,這件事情,你還有什麽事情未跟本宮說?比如那送字條之人,你知道是誰?其實,也許這世上根本沒有這個人也不一定呀……”
那話裏的意思很讓人深思,蘇筱陌隻裝作聽不懂她在影射自己,哦了一聲:“娘娘所慮極是,這宮裏最近很不安靜,尤其那如華殿,很多人都在傳……”
她停了下來。
尹忻雲冷喝道:“大膽,宮裏是什麽樣的地方,最恨這鬼怪之說,你在我麵前說說也就罷了,若是被皇上知道,有你好看!念在你新入宮,不知深淺,你就抄上百遍心經,以示薄懲……這心經聽說用指尖的血來寫,最好不過,你也消消性子,別哪裏有事哪裏到,這熱鬧也是你該看的嗎?管好你自己罷了!”
說著上前兩步,蘇筱陌哎喲一聲,蹲在地上揉著腳,尹忻雲倒是愣了一下,本想上前反而停了下來:“這般驚慌,在皇上麵前你也如此?”
說著轉身,讓米玉扶著她往回走,拐個彎才是坤玉宮的位置,她們主仆慢慢地消失了,繪春扶著蘇筱陌悄聲道:“主子,她們走遠了,無礙了。”
蘇筱陌扭著看著她一笑:“你怎麽知道我是裝的?”
“主子也沒有道理平地扭腳,更何況是貴妃娘娘要近前您才扭……”
“你都能想到,貴妃娘娘也一定能想到,看來娘娘是大仁大量,沒有和我一般見識呢。”
“隻是小主為何要這樣做呢?”
“因為我害怕……”蘇筱陌說到這裏冷冷地笑了,在宮裏最大的把戲就是嫁禍給仇敵,最利害又不容易翻身的嫁禍,便是眾目睽睽下自己的孩子被人害得流掉……”蘇筱陌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我們走吧,別再徒惹是非,逞口舌之快。”
繪春千般不解,仍舊不敢多說片刻,扶著蘇筱陌回到了清桂院,跟外人大張旗鼓地說要抄寫心經,為家國祈福。
靜香居。
蘇筱陌摒退了宮女,坐在秦昭儀的床頭:“娘娘,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秦昭儀支撐著坐起來,笑了笑:“不過就是懶一些,這樣的天氣,外麵冷,屋子裏又暖和,人就容易犯困,哪裏就真的身子不舒服了,我這人,別人不待見,自己還得待見自己呢,要不然,我的孩子怎麽辦?我希望他長大也是一個爭氣的,我這個娘親這輩子不爭氣,倒也罷了。”
蘇筱陌卻笑了:“娘娘能這樣想就好,我還真怕娘娘窩出病來,不過,現在要見華太醫,便隻有托病這個借口了,娘娘以為呢?”
秦昭儀想了想,眼眸流轉,急切地探過身子:“怎麽?你有什麽確切的消息?”
“今天我看到她穿著軟履走在雪地上……”蘇筱陌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秦昭儀也不是一個傻子,她當然知道那軟履是在屋子穿的,便無身孕,也少有穿著出門,更何況是這樣的大雪天呢。
想到這裏,她笑了:“蘇貴人,你還真是我的貴人,不過這件事情,可是性命攸關的,我們沒有十足的把握,絕對不要走漏了風聲,不過,你當初怎麽就覺得她是假孕呢?”
蘇筱陌心裏明白,入宮四載,時常侍寢,都沒有身孕,不可能這麽巧,就在地爐之事牽到她的時候,就有了。
如果她真的是有造化的,那麽自己還當真得換套策略了。
不過,眼前這一局,她賭。
想到這裏,她對秦昭儀道:“因為太巧了……”
秦昭儀點了點頭:“隻是,如果這是假孕,那她這個人太可怕了……我們如何能鬥得過她?連這種法子她都敢用,那可真是誅九族的大罪呢。”
“是呀……”蘇筱陌也隻是心存僥幸,畢竟這件事情,可算是天大的事情,尤其在後宮這種地方,稍有差池,死的不隻是一個人。
還有,如華殿燒死的到底是誰呢?
很快有了消息,是董修儀。
董修儀本來在禁足,怎麽可能被燒死在如華殿?
這件事情被當作絕大的秘密,後宮所有知情人全部封口,蘇筱陌能知道,得益於閑王。
蘇筱陌知道,董修儀枉死,一定是自己連累了她。看著她送給她的歸隱終南繡屏,又想起她握著自己的手說這輩子說短就短的情景,不禁心裏戚戚,難道她早就預感到了什麽?
蘇筱陌又氣又痛。
宮裏最後對外的說辭,不過是燒死了一個小宮女,而董修儀則暴病亡。
皇宮到處充斥著謊言,這是全天下謊言最多之處。
停靈,打懺,誦經,董修儀的偏雲殿一片鎬素,這正是司徒幻允壽誕的日子,聽起來極為諷刺。
他自然取消了這有慶典。
放眼望去,皇宮裏亦是白芒芒一片,清冷陰寒,尹忻雲準備的慶典亦被擱置,宮中除了懷孕的兩位妃嬪,剩下的全都到場祭拜,董家隻有一個妹妹,不到二十的年紀,跪在靈前,披麻戴孝,哀戚不已,見者動容。
董家父母年邁,無法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已是病倒在家中,連出殯都沒有露麵。
至於在家裏怎麽樣的哀慟,可想而知。
蘇筱陌沒有宿在偏雲殿,她每日隻早晚在場,殿裏人來人往,繪春終於得到機會,將蘇筱陌領到耳房,人來人往的,並沒有人注意到她們,屋子的角落裏站著一個小宮女,臉色蒼白,看到她們進來嚇得有些哆嗦,繪春沒有關門,隻是在門口處端著水盆站著,蘇筱陌進了裏屋,看著那小宮女:“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宮女看著她,愣愣地,好像在思量著什麽,她突然撲通地跪在了地上:“蘇貴人救命……”
說著便磕起頭來,被蘇筱陌扯了起來:“你認得我?”
“嗯,奴婢小五認得貴人,修儀生前說過您,如果她有什麽事情,我如果想活命,就得找貴人,所以,請貴人救命。”
“小五,我問你話,修儀怎麽死的,你心裏最清楚吧?”
蘇筱陌心裏明白,這個院子裏所有貼身服侍的宮女都被調離了,隻剩下這個守衛的,這會兒她在,是因為她是董修儀的貼身丫環陪嫁入宮的,一年前因為不服管教,得罪了董修儀,所以罰她守衛院門,不得入內庭,所以這也可能是她還能留在這個院子裏的原因。
隻是修儀真的是刻薄之人嗎?
小五點頭:“主子一年前故意苛責奴婢,讓人以為她對我很失望,所以現在奴婢才得以活命,奴婢知道一些事情,隻是不知道這些東西,對於修儀的死,會幫上什麽忙。”
她說完並沒有立刻動身拿東西,而是看著蘇筱陌,好像在想著她到底可信不可信。
“你們修儀是信我的,所以你信與不信,你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