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我一個人睡不著
晏恒此時此刻的模樣狼狽極了，他穿著雨衣，褲子全濕了，兩條褲腿混著泥土和雨水，**地還在淌著水，鞋子也濕透了，沾滿了黃褐色的泥濘，他裹在雨衣裏的外套沒濕，但是也沾了泥灰。
他的臉色有些疲憊，風塵仆仆的，但是眉眼和唇邊的笑意卻讓他的麵容變得神采明麗，和他這一身的狼狽不堪形成格外鮮明的對比。
書豫對於他的出現，感到非常詫異和意外，錯愕過後，她心裏頓時一沉。
“他是來找我的。”書豫走過來說，她對老師和村長說了聲抱歉，解釋了晏恒來這裏的原因。
老師沒說什麽，隻道：“先帶他進去換身衣服吧，看這一路都折騰成什麽樣了。”
晏恒看著書豫走過來，他收起臉上的笑意，臉色變得正經起來，趕忙問她：“感覺怎麽樣？燒退了嗎？”說著，他騰出一隻手來想起探探她額頭的溫度，但是手舉起來才想起來自己的手很髒，手心手背都沾著雨水和泥沙。
“嗯。”書豫應了一聲，她的麵色淡淡的，餘光瞥見他把手抬起來又放下了，她伸出手來握住他的手，帶著他往自己的房間走。
“我手髒……”晏恒笑了一聲，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但是書豫沒鬆手，她這一路什麽話也沒說，牽著他回房間。晏恒跟在她身後，心裏喜滋滋的，沒察覺到她不對勁的地方。
書豫帶他進到房間，一句話也沒說，去衛生間拿了毛巾出來給他。
晏恒把身上的雨衣脫下來，接過她遞來的毛巾，剛想說話，就見她轉身又進了衛生間。晏恒跟著一起過去了，就看到書豫在裏麵開熱水器接水，這裏的設施很老舊，水管都是生鏽的，書豫接了一桶熱水，轉身就看見他杵在門口。
“阿豫……”見她看過來，晏恒張口準備說話。
“先去洗澡換身衣服。”書豫說完，就出去了。
晏恒看著她離開的身影，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等到他在洗澡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好像並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表露出任何喜悅，相反的，好像還有點不太高興的模樣。
書豫拿著熱水壺出去外麵接熱水了，等她回來的時候，晏恒已經洗完澡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了，他正拿著毛巾擦頭發，書豫走過去就看見他手背上有一道劃傷的口子。
他不知道在想什麽，書豫走過去的時候他也沒發現，直到麵前多了杯水，晏恒才抬起頭來。
“回來啦？”晏恒朝她一笑。
“嗯。”書豫走到一旁從行李箱裏找了藥水和止血貼，她拉開晏恒身旁的椅子坐下，將他受傷的那隻手拿到麵前，她用棉簽沾了藥水塗在他劃傷的地方，這整個過程裏她一言不發，安靜得讓人心慌。
晏恒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試探道：“阿豫……你怎麽不說話？”
書豫將止血貼貼在他的傷口上，頭也不抬，平淡問：“還有哪裏受傷嗎？”
“沒有了沒有了。”晏恒趕忙道。
書豫收拾著桌麵上的東西，剛準備起身的時候，手就被人握住了，晏恒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裏，抬頭看她：“阿豫，你是不是生氣了？”
書豫神情一默，否認道：“沒有。”說完，她想把自己的手收回來。
晏恒握緊了她的手：“還說沒有，你都不想理我了……”
這裏的屋簷低矮，外麵的大雨傾盆而下，頭頂一直傳來巨大的聲響，像隨時能透過脆弱的屋頂砸進屋裏似的，聽得人有點心慌和害怕。
書豫這幾天一直聽著這樣的雨聲，原本心裏沒什麽感覺，但是這會兒一陣後怕從她心裏深處湧上來，這裏的路原本就難行，再加上下大雨，低矮一點的路麵積了半人高的水，雨水混著泥濘不斷地衝刷著地麵，路上有那麽多未知的危險，他就這樣一個人不打一聲招呼千裏迢迢地趕過來了……
書豫沒說話。
“阿豫，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晏恒看著她，眼裏現出幾分溫和，“你一定是覺得我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魯莽了，但是如果你知道我在看到新聞的同時又得知你高燒不退的事情以後，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他緩慢地扣著她的手，一笑說：“我們都是一樣的。”
晏恒拉著她坐在自己身上，他摟著她的腰抱住她：“阿豫，我沒事，你別擔心，我不是冒著危險來的，我這一路上除了下雨什麽事也沒遇到，除了這個是個意外。”他抬了抬貼了止血貼的手背。
“我昨天晚上就到附近了，但是因為雨太大，所以我找了個地方歇了一晚，等到今天早上雨不大才過來的，我谘詢了附近的村民，他們告訴我雨不大路就可以走，我原本還想再等等，等雨停了再來找你，有個村民告訴我有個叫成子的人也要回村，我就給了他點錢，讓他帶我來了。”
晏恒主動跟她坦白自己這一路過來的經曆：“成哥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了，對村子裏的路況很熟，哪裏有危險他都知道，我們走到半路雨下大了，成哥就帶我找了個地方避雨，他說雨太大了他也不敢走，我們就等著，雨小了就繼續往村子裏走，沒花多少時間就找過來了。”
書豫沉默著聽他說。
晏恒靠著她的腦袋說：“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會將自己的安危置之不顧的人，我還有你和老頭子呢，我不會做這種將自己置之險境的事情。”他說的都是實情，他做這個決定雖然衝動了些，但是他不是魯莽的人，他這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盡可能不讓自己遇到危險。
書豫聽完他說的這番話以後，心裏的擔憂才漸漸地沉了下去，她沉默了半晌，低頭看著他手背上的傷痕：“這裏是怎麽劃傷的？”
“這是我今天早上離開住宿的地方不小心被房門劃傷的。”晏恒坦誠道。
“還有別的地方嗎？”書豫又問了一遍。
晏恒一笑：“真的沒有了。”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不信我脫光衣服給你檢查？”
書豫瞥了他一眼，然後就聽到他肚子傳來‘咕咕’的聲音。
“餓了嗎？”書豫的語氣緩和了一些。
晏恒捂著自己的肚子說：“有一點。”他從早上起來到現在都沒吃什麽東西。
“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書豫從他身上起來，晏恒拉著她說：“我和你一起去。”
他們去廚房的路上遇到了三姐和聞聞，她們兩看到晏恒之後非常震驚，得知他一路從帝都趕過來的事情，三姐看著晏恒的眼神霎時流露出了幾分崇敬，他們離開以後，三姐就跟聞聞說：“果然是愛情的力量，無可阻擋。”
書豫和晏恒去到廚房，在這裏幫工的阿姨還在，書豫原本想找她借個鍋煮碗麵給晏恒吃，但是阿姨堅持要自己煮，她給晏恒煮了碗麵，還給他們送了碗當地特色的酒釀圓子。
吃飽喝足以後，他們才回了房間，書豫雖然說自己退燒了，但晏恒還是不放心，監督書豫吃完藥，就讓她躺到床上去休息，然後自己坐在床邊守了她一下午。
書豫是傍晚的時候醒的，她醒來之後，晏恒就去食堂給她端了晚餐過來，吃完飯，書豫坐了會兒就去洗澡了，晚上的時候，兩個人在房間裏待了一會兒，等晚些時候，書豫就起身去鋪床。
晏恒打量屋子裏這唯一的一張床。
這雖然是張雙人床，但其實比單人床大不了多少，書豫見他一直盯著，問了句：“怎麽了？”
“我在想，這張床會不會太小了，睡得下我們兩個嗎？”晏恒正色道。
書豫一笑：“你今晚睡在這裏，我去別的地方睡。”
晏恒一頓：“你要去別的地方睡？”
“嗯。”書豫拿起自己的枕頭，“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說完，就往外走。
晏恒動作飛快地衝到了門邊擋住她的去路：“不行，你不能去別的地方。”
“嗯？”
晏恒隨口胡謅道：“你不能留我在這裏，我一個人睡不著。”
書豫聽他胡說八道，垂眸笑了，剛想反問他之前一個人是怎麽睡的，轉眼就見他‘哢噠’一聲以極快的速度把門鎖上了。
“……”
書豫無奈地垂眸，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對他說：“你讓我出去。”她剛往前走了一步，就被人攔腰抱起來了。
“你打算跑哪兒去？”晏恒將她放在床上，他把被子拉過來蓋在她身上，隨即跑到門邊去把房間的燈關掉，然後鑽進被子裏將她整個人抱住。
這一連串動作他一氣嗬成的，書豫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轉瞬間就被他攬在懷裏了。
晏恒：“這張床擠一擠還是能睡得下我們兩個人的。”
“別鬧……”
“大晚上的就別去打擾別人的，這樣顯得你多沒禮貌。”晏恒一本正經道。
書豫一笑：“胡說。”
晏恒又說：“之前又不是沒一起睡過，俗話說得好，一回生二回熟嘛。”晏恒摸了摸她的腦袋：“快睡吧啊，乖。”
書豫看著身旁閉上眼睛睡覺的人，沒好氣地拍了他一下，欠揍。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書豫今天睡了很長時間，到了晚上反而有些精神了，外麵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沉靜極了。
書豫睜開眼睛，過了半晌，轉頭看著身旁的人。
“晏恒，你睡了嗎？”她輕聲開口。
晏恒其實也沒睡著，他其實這一天下來挺累的了，但這會兒抱著她，卻是一點睡意也無，聞聲，他睜開眼睛，對上書豫的視線，他一笑，靠過去抵著她的額頭：“睡不著？”
“嗯。”
“那我唱首催眠曲給你聽？”
書豫笑了笑。
安靜了幾秒鍾，書豫抬眼看著他說：“下次別這樣了。”
晏恒：“嗯？”
書豫指的是今天的事情，她說：“如果下次還有這樣的事情，你要和我提前說一聲。”
“好。”晏恒應下來，“我下次絕對不做讓你擔心的事情了，同樣的，你也不能對我有所隱瞞。”他捏了捏她的臉頰，輕輕‘哼’了一聲：“你知道聽說你高燒不退的事情的時候，老子的心髒都差點被嚇停了嗎。”
書豫微微展眉，笑說：“誇張。”
晏恒其實沒有誇張，他一想到這邊在下暴雨，醫療條件又差，如果她有個萬一……他完全不敢深想。
晏恒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不說了，睡吧。”
書豫換了陌生環境之後其實很難入睡，她來的第一天晚上就睡不著，然後前幾天是因為生病了，頭腦都是昏沉的，迷迷糊糊地就睡過去了，這會兒有他在身邊，書豫忽然就感到一陣心安。
她靠在他懷裏，沒過多久就陷入了夢鄉。
聽到身旁的人均勻的呼吸聲，晏恒悄悄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眼書豫，然後仰頭看著頭頂的房梁，心裏忽然開始默念一句八字箴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他默念了幾遍之後，忍不住咬了咬牙。
靠！真的是折磨！
……
翌日清早，晏恒就被手機震醒了，他迷迷糊糊接起電話，就聽到那端的人中氣十足地吼了一句：“你這臭小子是不是不要命了！竟然給老子跑到西南去了！”
晏明城前些天出差去了，今早回到家以後才從玲姨的口中得知晏恒跑去找書豫了，他氣得當即打了電話過來罵他。
晏恒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他看了眼身旁熟睡的人，‘噓’了一聲，壓著聲音道：“你這糟老頭子說話聲音那麽大幹嘛？”
晏明城火氣壓不住，在電話那端罵了他幾句，晏恒打斷他：“你這臭老頭差不多得了，老子這不是沒事嗎。”
晏明城還想接著罵他，晏恒飛快地說了句：“啊這邊信號好像不太好，喂喂……”說著，眼疾手快地把電話掛了。
“……”
書豫聽到聲音就醒了過來：“怎麽了？”
晏恒丟下手機，鑽進被窩重新抱住她：“沒事，就是個騷擾電話，時間還早，接著睡吧。”